阿成
先前——我所說的先前是指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那時僑居在哈爾濱的外國人，特別是俄國人當(dāng)中的猶太人還特別多?！懊褚允碁樘臁边@句話適用于全人類。這些僑居者對面包、紅腸、啤酒、牛奶的需求量很高，這些東西是他們平平常常的食糧。而且，他們對這些食物的鑒賞都很內(nèi)行，于是，自然也促進(jìn)了哈爾濱大面包、紅腸、啤酒制作工藝的提高。
在那個年代，做這些食品的師傅大都是俄國人或者法國人。當(dāng)然，他們的徒弟就不一定全是俄國人和法國人了，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是當(dāng)?shù)氐闹袊?，都是少年，青年都少。不知道為什么。?dāng)這些外國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這座城市回國之后，他們的徒弟仍然繼承著他們的手藝，滿足那些喜歡吃大列巴、紅腸、啤酒的中國人的需求，也滿足那些在哈援建的蘇聯(lián)專家和外國游客的需要。這樣一來，這些洋食品的品質(zhì)、特色和水平就一直被傳承，被保持著。沒聽說有誰對此提出疑義和批評，只是對牛奶的純度略有微詞，說兌水太多了。但比今天的牛奶，應(yīng)該是更純的。
后來，這座城市和全國的其他城市一樣也經(jīng)歷了那場古怪的運動，但哈爾濱卻依然保留著像華梅西餐廳，像紅腸加工廠、啤酒廠，這樣一些洋食品的加工業(yè)、餐飲業(yè)。畢竟在這座城市里還有一少部分無國籍者和其它國家的僑民。因此，要滿足他們這方面的日常需求。
斗轉(zhuǎn)星移，接下來的事情可能就有些變化了。那些做洋食的中國師傅，他們收的徒弟自然也是中國人，只是徒二代的手藝就有些不那么純正了，無論是大列巴、牛奶，似乎都不如先前的好、先前的純了。這難道是某些人的偏見與挑剔么？
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以前，這座城市幾乎所有的原住民都在西餐館吃過西餐。這幾乎成了該城市的一個不成文的傳統(tǒng)，他們會不定期地光顧這些地方。而今，這種事似乎也漸漸地淡了。盡管像波特曼、華梅、歐羅巴等西餐館常常人滿為患，但我絕不敢保證這些人是純哈爾濱人。不過，老哈爾濱人對這些洋食品仍然是有感情的，某商家也正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才保持著秋林、華梅的老式面包的風(fēng)味。只是買這種老式風(fēng)味的面包，即用木板子烤的大列巴和色克，需要早一點兒去排隊，貨是有限的。
某天，我恰好從那里路過，看到排的隊伍并不長，就也加入了進(jìn)去，前面大約有二十多個人，都是在這里等候買大面包的。自然，隊伍中有一部分是外地人，他們打算買一些哈爾濱的特產(chǎn)帶回去給親友。只是他們不太知道是大列巴好啊，還是色克或者果脯面包好。我注意到，他們喜歡的是那種果脯面包，即小糖列巴。其中有一個外地人問，大列巴是不是有點酸啊？排在我前面的那位老婦人冷冷地說，不酸就不純了。接著，我們聊了起來。她說，我家就住在外國二道街，住了32年，后來才搬走的。我說，您是老戶了。她說，我到這兒排隊買大列巴，我老頭在家做蘇波（湯）呢，事先把大頭菜、柿子、土豆都弄好。我說，做蘇波恐怕還得加點兒洋茴香和桂葉，是啵？她說，桂葉好，但洋茴香現(xiàn)在不好弄了，現(xiàn)在西餐館賣的蘇波湯也不那么純了。又聊了一會兒，我說，有次我在德國看到賣大面包的，饞得不想走哇，列巴的蜂窩眼像棗子那么大。這時，排在我后面那個外地的年輕人說，那我就買大列巴。我問，你是送人嗎？他說，不是，在火車上吃。我說，那你還是買小糖列巴，又軟，又甜。那位老婦人不屑地說，過去只有小孩子才喜歡吃這種。嘖。
輪到了我了，我買了一個大列巴，三個色克，兩個小糖列巴，都嘗嘗吧。一個人能夠利用食品回憶過去的美好生活，難得，也難碰，得逮機(jī)會，當(dāng)然也得有好心情。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