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文選
筆耕心讀梧桐雨紀念文集
《梧桐花開》第二卷
詩人的修養(yǎng)和創(chuàng)新
——在信陽師范學院的演講稿
文/余長城 整理/墨吟
同學們，師弟師妹們，我今天的演講題目叫“詩人的修養(yǎng)和創(chuàng)新”。喊各位同學為師弟師妹并非因為我就是在信陽師范學院畢業(yè)的，而是作為喜歡文學、入文學這個門之后，我們就是師兄弟和師兄妹了。我們有一個共同的老師，這個老師是誰呢？他不是一個人，他是所有的文學前輩的總體，是一個集合。所有的歷代文人都應該是我們共同的老師。
一提到修養(yǎng)，許多人覺得這是老生常談。現(xiàn)在我正好是一位老生，但是我絕對沒有常談修養(yǎng)，今天是第一次，不僅僅是對你們，也是對社會上所有比我小的師弟師妹們來談這一話題。
那么，什么才是詩人的修養(yǎng)呢？聽到修養(yǎng)，首先就會想到品德、人格什么的，因為修養(yǎng)首先是一種個人情操，是每個人的臉皮和骨頭。中國當代詩學成就最高的北島有句可視為他的座右銘一樣的詩：“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證，卑鄙是卑鄙者的座右銘?！蔽娜饲甯撸娙擞绕淝甯?，這一個清字和一個高字，就是詩人的道德修養(yǎng)的終生目標。清水無魚，高山仰止，這是很難很難修養(yǎng)到的境界。古圣人中有一個老子和一個孔子，很有趣，老子天下第一，孔子排行第二，這老子的修養(yǎng)就比孔子清高得多。從小我們在學校受教育都學習過《思想品德》很多年，在《思想品德》教材中，教育家們把清和高兩個概念轉(zhuǎn)換成三個概念，那就是真、善、美。保持真善美的心靈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因為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社會是個大染缸，想要出污泥而不染很難。
作為詩人還必須要有另外兩個重要的修養(yǎng)，那就是文學修養(yǎng)和詩學修養(yǎng)。我這里為什么要將文學修養(yǎng)和詩學修養(yǎng)分開呢？難道詩學修養(yǎng)不是文學修養(yǎng)的一部分嗎？如果有人這樣問，我一定也會回答說是的。但正如馬和白馬是兩個概念、文人和詩人是兩個概念一樣，文學修養(yǎng)和詩學修養(yǎng)也要分開來說。
詩人是文人中的一個特殊群體，詩也是文學之精華所在，這樣說并不是在貶低小說、散文、劇本等其它文學體裁，因為已被歷史公允。我們知道很多人是寫不了詩才寫其它文字的。魯迅寫出了近代第一篇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魯迅也寫過許多白話文的新詩，但魯迅就一直寫不好新詩，然而他的舊體詩在當時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哲學家尼采也是個詩人，但他的詩歌作品顯然不能引人入勝?！逗啞邸返淖髡呦穆宓佟げ侍厝忝闷鹣纫彩菍懺姷?，可是她們的詩歌合集第一年只賣出兩本，倒是改寫小說后都一炮成名。有一句著名的非名人之言說：“詩歌從前門出去，散文從后門進來?！币馑甲匀皇钦f散文比詩歌好寫多了，寫不出詩了還可以寫散文。宋詞有另一個名稱，叫“詩余”，可見宋詞自然低唐詩一等。但因為宋詞可以唱，相當于現(xiàn)代人去KTV，所以宋詞比唐詩容易流行。這宋詞一流行起來，唐詩也就進入末路了。再進入元代，出現(xiàn)了元曲。元曲和宋詞相比，就相當于現(xiàn)代的MTV。MTV面向全國直播，唱歌之外還加上表演，就把宋詞逼進絕路了。小說這種題材出現(xiàn)的最晚，為什么小說容易流行呢？因為小說容易理解，容易流傳，容易翻譯，也容易拍成電影或電視劇。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小說還容易得獎。諾貝爾文學獎很少獎給詩人，西班牙一位詩人連續(xù)17年獲諾貝爾提名，卻沒有得獎，不能說不是一個悲哀。諾貝爾文學獎有一個壞毛病，那就是作者要有長篇作品，寫詩的要有長詩。智利詩人聶魯達是一個天才，但是沒有法國作家薩特的強力抬舉，聶魯達也不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這又扯遠了。那么詩學修養(yǎng)和文學修養(yǎng)到底有何不同？是不是讀更多的詩就能得到詩學修養(yǎng)呢？不是的。讀別人的詩，研究別人的詩只是一個基礎，在這個基礎上還要修養(yǎng)詩人的悟性。許多文人特別是詩人自己會這樣認為，詩人都是半個哲學家?？墒俏蛐砸趺慈バ摒B(yǎng)呢？從詩字的本身上解釋，詩就是言字加一個寺字，并不是說和尚尼姑才能寫詩，但詩人必須有和尚尼姑一樣的禪性修養(yǎng)。我們知道李白號青蓮居士，蘇軾號東坡居士，正是這個道理。居士是什么？居士就是在家修行的假和尚。詩人必須要能靜下來，靜下來才能達到寫詩的意境，寧靜以致遠，使詩人的聯(lián)想能力隨意發(fā)揮，順流而下，并使詩人的想象力發(fā)揮到極致。想象力是詩人的天才之一，如果有人問我詩人要不要有天分有，我認為詩人最重要的天分是想象力。有人說詩人是不是一定要喝酒，我說不一定，關健是看能否排除雜念。但紅塵中的詩人排除雜念的最好藥方就是喝酒，在酒精的驅(qū)使下，詩人忘記了人間的苦惱，或把憂傷轉(zhuǎn)化為心靈的低唱。忘記了人間的苦惱能寫出至大無外的詩，把憂傷轉(zhuǎn)化為心靈的低唱能寫出至小無內(nèi)的詩。
所有的文人都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要歷經(jīng)滄桑?！梆跣盼恼吕细伞?，經(jīng)驗是另一種寶貴的知識，是書本上沒有的。泰戈爾說，一切就是人生的親證。高爾基說，社會是另一所大學。歷史上幾乎所有的大文豪都是瘋狂的閱讀者，也是歷經(jīng)滄桑的人。讀書是最早期的基礎，最好是在年輕時特別是少年時就讀很多書。杜甫少年時讀書破萬卷，自認已達到“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的水平了。但中年后的磨難使他超出了同輩和前輩，被歷史評定為詩圣。杜甫為什么沒超出李白呢？因為李白的天分比他高，也就是說李白的想象力比杜甫強。賀知章第一次讀到李白的《蜀道難》和《烏棲曲》等詩時，就驚嘆李白是太白金星下凡，是謫仙人。
以上談的是詩人的修養(yǎng)，下面講一講詩人的創(chuàng)新。每一個時代都有劃時代的詩人。劃時代的詩人有兩種，一種是開山鼻祖，一種是集大成者。在劃時代的唐詩中，李白和杜甫是集大成者，然而不是開山鼻祖。李白非常仰慕的謝靈運是一位開山鼻祖，比謝靈運更早的曹植是一位開山鼻祖。謝靈運同樣認為子建是開山鼻祖，所以才會說子建才高八斗，相當于自己或其他天下人的八倍。但是謝靈運并沒料到300年后，學生李白、杜甫等人能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超越他和子建，這是因為李杜是他們的集大成者，當然被集的還有很多，從詩經(jīng)到屈原到漢賦古風樂府等等。
那么李白和杜甫創(chuàng)新了嗎？當然是創(chuàng)新了。至此，唐詩中的五言古詩、七言古詩、五言律詩、七言律詩、樂府、絕句都成熟了。在唐詩的創(chuàng)新過程中，不得不提的還有初唐四杰，杜甫稱他們是“不廢江河萬古流”，盡管在初唐時期“王楊盧駱當時體”曾被“輕薄為文曬未休”。至于李白，后人公認他是宋詞的開山鼻祖。
有人說當今詩壇一片烏七八糟，各種流派、主義不下幾十種，懂詩的人看起來是眼花繚亂，不懂詩的人看起來是非常混亂。其實我認為這是一個好的現(xiàn)象，有點象春秋時期的百家爭鳴。新詩出現(xiàn)快一百年了，當初的著名詩人，早己被現(xiàn)代詩人的不斷繼承、不斷創(chuàng)新超越了，不是說現(xiàn)代人的寫作水平就比解放前期的詩人水平高，正如不能說李白比曹植更有才一樣。當初曹植七步成詩，曹丕絕對沒有想到。但到了李白時代，能做到七步成詩的何止一人，李白何須七步成詩。
創(chuàng)新從字面上講是創(chuàng)造新的東西，那么這個新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創(chuàng)新不等于創(chuàng)造。寫作本身就是一種創(chuàng)造，但不一定是創(chuàng)新。古人云“詩貴清新”，就是說貴在自然，接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之意。妙手偶得的東西算不算創(chuàng)造？當然也算。把天成的東西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難道不算一種創(chuàng)造嗎？希臘神話中偷火的普羅米修斯，他不是偷，是創(chuàng)造，或發(fā)現(xiàn)。所有的發(fā)明也都是創(chuàng)造或發(fā)現(xiàn)。所謂妙筆生花、夢得佳句，只是進入一種禪或悟的境界罷了。但是還必須有創(chuàng)新精神。我在《語言的邏輯和行為的暗示》一詩中寫到：
水流的走向符合邏輯
水流的走向充滿暗示
如何體會水流的意愿
我終日焦急
詩中寫的就是這種意思。正如屈原講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鼻笏鞯穆泛屠畎?、杜甫求索的路一樣，一條是匡國救民之路，一條是詩歌創(chuàng)新之路。屈原是詩史上最偉大的創(chuàng)新者之一，沒有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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