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程頤說認為《中庸》首章是“孔門心法”，孔子的孫子子思因擔(dān)心它在流傳中出現(xiàn)偏差，于是“筆之于書以授孟子”。《中庸》是儒家思想中較為深奧的一部書。它的主旨在于探討人性的內(nèi)在條件與外在行動之間的關(guān)系，由此涉及屬于本體的根源性問題。事實上，任何學(xué)說，只要是為人類指出正當(dāng)途徑者，在它背后必定都有一套關(guān)于人性本質(zhì)的理論，儒家的基本理論，可以在此找到。 《中庸》開宗明義，肯定：“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边@三句話聽起來簡單，但是它的含意卻自古以來未能說得十分清楚。為什么如此？因為它不是針對現(xiàn)象界所作的描述，而是基于長遠的傳統(tǒng)與獨到的見識，對于人性的本質(zhì)所作的論斷。這是一種信念，但不是沒有根據(jù)的信念。這種信念不是由經(jīng)驗歸納而得，但卻可以用來說明人的主要經(jīng)驗。換言之，人之所以構(gòu)成如此的人類世界，既要求分辨善惡，又要求行善避惡，好像真有一種命令在其中主導(dǎo)，其原因正是《中庸》說要說明的。 “天命之謂性”至“修道之謂教”這一節(jié)，劈頭提出“性”、“道”、“教”三項，用以解釋“道”的淵源。作者認為，人各有性，做事有道，圣人有教，這三者名稱的由來必須交待清楚：上天以陰陽五行的道理來交付給人，人運用這道理來修成仁義禮智信這些美德，這就叫“性”。人有了性之后，做事遵循它，這就叫 “道”。圣人拿這人應(yīng)當(dāng)實行的道去約束民眾，對他們的行為加以限制，使做事過分的人回撤，使做事不及的人前進，這就叫做“教”。在作者看來，先有“性”，后有“道”，再有“教”，“性”、“道”、“教”三者是相承的，在邏輯上有著前因后果的聯(lián)系。 錢穆先生在有一次名為《中國人的思想總綱》學(xué)術(shù)文化講座中，曾不經(jīng)意的解釋《中庸》開卷的三句話。由于所闡釋的義理較口語化，特全文節(jié)錄于此，以供參詳，如其所言：“四書里中庸的第一句，就說‘天命之謂性’。天命所與你的，就是人之稟賦，這就叫做性。人受了此性，這就在人之內(nèi)有了一份天，即是說人生之內(nèi)就見有天命，這不就是通天人了嗎？所以中國人特別看重此‘性’字。我此次來講中國的國民性，就是這意思。為什么你的性這樣，他的性那樣。中國人的國民性這樣，西洋人又不這樣。這需要拿天時氣候、山川地理、歷史傳習(xí)種種，會合起來講。簡單說來，這即是所謂‘天命’。天在那里，就在我本身，就在我的性。我的性格，就是天的一部分，我們?nèi)司痛碇炝?。可是一個人只能代表天的小小一部分。你是一女子，便是天性之陰。你是一男子，便是天性之陽。人分陰陽，天亦分陰陽，如晝夜寒暑等。中國的陰陽家便喜歡從這里講去。此處不詳說。 現(xiàn)在講到中庸第二句：‘率性之謂道’。性可以講是天性人性，道亦可講是天道人道。率，遵循義。遵循你的天性而發(fā)出的，便是人生大道，亦可說是自然大道。饑思食，渴思飲，寒思衣，倦思睡，都是率性，即都是道。違背人性，就非道。魏晉清談將坦白，講直率，把你的內(nèi)心坦白直率表現(xiàn)出來，這就偏于道家義。儒家言遵循，功夫便要細密些。但儒道兩家還是一義，都是通天人?；蛟S一個種田人更比一個讀書人較能近于道家言的率性，而一個讀書人則需要懂得儒家言的率性。所以儒家要講修身，而道家在此則不多講。換言之，道家重在講自然，儒家則更注重在講人文。率性之謂道，亦即是天人合一。 現(xiàn)在再講第三句，‘修道之謂教’。人道需包括天時地理及社會人群，故需隨時隨群而修。周公所講的道，孔子出來修，以下仍需不斷有人起來修，此便是修道之謂教。亦即是司馬遷所謂通古今之變。有變便需有修。但盡有修，還是這一道?！薜乐蕖行廾髁x，有修正義。周公講的道，孔子起來修正，又繼續(xù)有孟子、董仲舒起來把孔子之道修明修正。另一面說，莊子、老子亦來修正孔子之教。所以中庸開始的三句話，實是含義無窮。”（《從中國歷史來看中國民族性及中國文化》90-92頁） “天命”即《大學(xué)》所稱的“天之明命”，亦即是“明德”。人的這個“命”，雖然是父生母養(yǎng)的，可也是自然給的，所以叫做“天命”?！疤烀^性”，指出人性并非憑空而來或由低等動物演化而來，而是受天所命。天是由古人所相信之萬物的大本，也是一切價值的源頭。人的生命既由天所賦，此生的目的即在回歸天命，亦即向著超越的理想界開放，實現(xiàn)內(nèi)心向善的要求。 “率”是遵循的意思?！靶浴敝傅木褪沁@個渾然天成的生命。怎樣才能找到、掌握吾人的這個渾然天成生命呢？《大學(xué)》說“明明德”，是自明其明德，所謂“顧□ 天之明命”也。傳文說：“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明則誠矣。”（《中庸》第二十一章）?！奥市灾^道”一語的“率性”，透露玄機，告訴我們?nèi)擞凶杂?，可以依循或順從本性的要求去行動，也可以逆向而為。因此，人只要順著善良的本性去走，就是人之“道”?人的渾然天命本來就是真實而光明的，由于種種主客觀因素的考量，使得天命由是而昏，修行之人就應(yīng)該進德修業(yè)、“終日乾乾”，主敬存誠，光明正大，將一切蔽障完全除盡，以恢復(fù)天命的誠明（即明明德也），這就叫做“教”。在《中庸》看來，人之“道”是擇善固執(zhí)（二十章），所以要在實際生活中修養(yǎng)及印證，這種功夫即是“教化”。 上天賦給人善良的本性，順此發(fā)展以擇善固執(zhí)就是人生正途，依此而有的一切修行工夫即是教化。儒家強調(diào)教化，相信人的外在行動皆有內(nèi)在條件做為依據(jù)，兩者若能配合，則人生目的可以達成，進而圓滿天命的要求。
原文：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2)，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3)，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及樂之未發(fā)謂之中。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有，天下之大本也(4)；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5)。致中和(6)，天地位焉(7)，萬物育焉。注釋： ①水節(jié)選自《中庸》?！吨杏埂废鄠鳛榭鬃拥膶O了孔伋（子思）所作,是先秦儒家論述人生哲學(xué)的專著，對后世影響很大。(2)率:依循。(3)見：同“現(xiàn)”，顯現(xiàn)。(4)人本；根本。(5)達道；共通的常理。(6)致：極盡。(7)位：安于所處的地位 譯文： 天所賦予人的就叫做性，完全按照人的本性去做就叫做正道，理解并遵循正道就叫做教。道是人們一刻也離不開的東西，如果能夠離開，就不是道了。因此，君子即使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總是小心謹慎，在別人聽不見的地方總是心懷恐懼。世上再隱蔽的事也會顯現(xiàn)出來，再秘密的事也會露出端倪，所以君子獨自行事時也特別謹慎。人的喜怒哀樂之惰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叫做中，表現(xiàn)出來又合乎節(jié)度叫做和。中是天下萬物共通的根本，和是天下萬物共通的常理。極盡中和的道理，天地就會安于所處的地位，萬物就會生長發(fā)育。讀解： 不偏不倚、和諧適度的“中和”之道，被提升到了宇宙萬物存在、變化、發(fā)展的根本原理這樣的高度，買際上就是儒家特別看重的一個核心觀念，無論是做人辦事，還是治國安邦，都離不開這個根本法則。 理解和掌握了這個法則，就抓住了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關(guān)鍵。傳統(tǒng)的自然現(xiàn)、人生觀、哲學(xué)觀、道德觀、政治觀、藝術(shù)觀等等，無一不貫穿著這個法則。 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中，這一法則早已深深浸透了中國人的血脈心態(tài)，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咱們觀察問題，思考問題，解決問題，不會走向極端，總在極端當(dāng)中保持平衡。咱們渲泄情感，不會歇斯底里，一瀉無余。咱們接人待物，總在熱情中保持著矜持。平和、庸容、大度、謙和、敦厚，是先賢們要求咱們修煉的美德。就連咱們的中醫(yī)、太極，也講究陰陽調(diào)和，取其中間狀態(tài)，才不會出毛病。 這就是民族特色，民族傳統(tǒng)。無論我們喜歡不喜歡，它都在規(guī)范著我們的思維和言行。有時，它是一種令人向往的境界；有時。它也會讓我們感到進退維谷的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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