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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策劃、陳曉蘭主編《中華十大才女》（圖文本），李旭、宣曉鳳寫作其中的十大才女之一蔡文姬，15000字，上海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出版，第29-46頁。

——亂世悲情蔡文姬 

（李旭 宣曉鳳 撰文）

自古紅顏多薄命，才女多命舛。在中國歷史上，漢末亂世就曾有這樣一位奇女子，她六歲能辯琴，其故事被后人寫入《三字經(jīng)》、《琴史》，少年時代被迫跟隨遭受朝廷迫害的父親浪跡江南，青年時代遭遇喪夫之痛，禍不單行，更遭遇匈奴兵來犯，被掠至匈奴，嫁給匈奴王為妃，流落塞外12年！人到中年，又被一代梟雄曹操接回中原，在中國歷史上成就了一段被后世廣為流傳的“文姬歸漢”千載佳話！她被迫撇下一對兒女讓其永留塞外，大悲大情之中，她不僅創(chuàng)作出留芳千古的著名五言詩《胡笳十八拍》、《悲憤詩》，還靠著超乎常人的記憶力，替父默寫出《續(xù)后漢書》400余篇，為保留中國古代歷史文獻做出了貢獻。她用生命、用犧牲后半生的幸福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姬歸漢”佳話，屢屢成為歷代文學(xué)家、畫家、戲劇家的創(chuàng)作題材，被編入小說、詩歌、戲劇、管弦樂曲、話劇、繪畫，在民間廣為流傳。大文豪郭沫若曾專門為她創(chuàng)作了一出話劇《蔡文姬》。2008年4月4日（農(nóng)歷三月初一），她所誕生的故里——東漢時的陳留郡圉縣，今河南省開封市杞縣圉鎮(zhèn)鎮(zhèn)——的百姓們，在她于漢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208年的農(nóng)歷三月初一回歸中原1800周年后，還自發(fā)組織起來紀念她。她，就是我們這篇小傳的主人公，中國歷史上集文學(xué)家、書法家、音樂家于一身的東漢才女蔡文姬，她的父親就是東漢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儒、著名文學(xué)家、書法家、左中郎將蔡邕。

一、名門之后  少年早慧

蔡文姬（一作明姬、昭姬，公元177—249年)，名琰，是東漢著名學(xué)者蔡邕（字伯喈，公元132-192年）的女兒。漢靈帝劉宏熹平六年（公元177年）6月，蔡文姬出生于陳留郡圉縣（今河南省開封市杞縣圉鎮(zhèn)鎮(zhèn)）。父親蔡邕時年45歲。母親趙五娘。

蔡文姬的出生地圉城這里人杰地靈,歷代名人輩出。圉縣早在商湯封夏后于杞地之后開始建城。史書《資治通鑒》記載:“(該城)春秋陳地,鄭取之?？喑y,修干戈于境,以虞其患,故曰圉?！贝呵飼r期一度是皇家的養(yǎng)馬場。西漢時設(shè)圉縣,治所設(shè)此。在中國歷史上，東漢光武帝時著名的剛直不阿的“強項令“董宣、東漢桓帝時著名“黨人”夏馥、西晉提出著名的“徙戎論”的江統(tǒng)，都是圉縣人。

據(jù)《后漢書》卷84《列女傳·陳留董祀妻傳》記載：

　　陳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學(xué)有才辯，又妙于音律。適河?xùn)|衛(wèi)仲道。夫亡無子，歸寧于家。興平中，天下喪亂，文姬為胡騎所獲，沒于南匈奴左賢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與邕善，痛其無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贖之，而重嫁于祀。

        我們談及蔡文姬，就不得不提及她的父親蔡邕。

       蔡家祖籍關(guān)隴一帶,到文姬高祖輩遷居圉縣。蔡邕的父親蔡棱、叔父蔡質(zhì)把祖上留在圉城的家業(yè)一分為二后,蔡棱一家人留守圉城,蔡質(zhì)則家遷洛陽。對于蔡邕的家世，《后漢書》卷60下《蔡邕列傳》記載：

        蔡邕字伯喈，陳留圉人也。六世祖勛，好黃、老，平帝時為郿令。王莽初，授以碏戎連率。勛對印綬仰天嘆曰：“吾策名漢室，死歸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孫之賜，況可事二姓哉？”遂攜將家屬，逃入深山，與鮑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謚曰貞定公。

蔡家是圉縣大戶人家。據(jù)《后漢書》卷57《黨錮列傳》講到蔡邕的同鄉(xiāng)夏馥時，提到同縣的蔡家、高家：“夏馥字子治，陳留圉人也。少為書生，言行質(zhì)直，同縣高氏、蔡氏并皆富殖?！痹凇逗幽贤ㄊ贰飞弦灿邢嗤挠涊d。【程有為、王天獎主編：《河南通史》，第113頁，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

說明蔡家和同縣的蔡家、高家一樣都是大戶人家，當(dāng)時家境十分富裕。蔡邕時蔡家已不再經(jīng)商，蔡邕飽讀詩書，成為一代名流。蔡文姬出生時蔡邕時年45歲，可謂老來得女，作為“獨生子女”的蔡文姬被父母寵愛的程度可想而知。

蔡邕常常作為大書法家而為世人所傳頌。據(jù)載，熹平四年(公元175年)，蔡邕校定《六經(jīng)》的謬誤，將正文刻在石碑上，立于太學(xué)門外，成為流傳后世的“熹平石經(jīng)”，前往觀摩的人絡(luò)繹不絕，每天停在那里的馬車就有一千多輛。蔡邕的書法，“骨氣洞達，爽爽如有神力”，蔚然大家，成為當(dāng)時偶像級的人物。

其實他還是一個大文學(xué)家。他著有《蔡中郎集》，至今仍保存完好，流傳于世。此外，蔡邕還精于天文數(shù)理，妙解音律，在洛陽儼然是文壇的領(lǐng)袖。中國古代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為漢代末期蔡邕所制之琴，據(jù)《后漢書·蔡邕列傳》記載：“吳人有燒桐以爨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焦尾琴’焉。”漢末，蔡邕遇害后，焦尾琴保存在皇家內(nèi)庫之中。他的家就是那個時代的文化沙龍，也是那個時代的高級圖書館，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楊賜、玉燦、馬月碑以及后來文武兼?zhèn)?、終成一代雄霸之主的曹操都經(jīng)常出入蔡府。蔡邕和曹操還成了摯友。蔡文姬生在這樣的家庭，自小耳濡目染，飽受這些文人雅士的熏陶，所以年少之時就表現(xiàn)出超常的智慧和才能。

蔡文姬從小受到文學(xué)熏陶,博學(xué)而有才辯,尤其精通音律?！度纸?jīng)》上說：“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彼女子，且聰敏。爾男子，自當(dāng)警?！薄逗鬂h書》李賢注引劉昭《幼童傳》中說，“邕夜鼓琴，弦絕。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斷一弦問之，琰曰：第四弦。并不差謬?！薄恫嚏鼊e傳》里也有類似的記載，而在宋代朱文長《琴史》這件事記載為文姬10歲時，蔡邕震驚于女兒的天分，開始教女兒學(xué)琴，兩年之后，文姬琴藝學(xué)成，蔡邕將自己的焦尾琴送給了女兒，由此蔡文姬的音樂天賦可見一斑。

關(guān)于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在許多文獻資料中都有相關(guān)記載，唐代劉商《胡笳曲序》在這篇序文里面說“蔡文姬善琴，能為離鸞別鶴之操，……”唐代李瀚寫古代的啟蒙讀物的《蒙求集注》中有兩句話  “蔡琰辨琴，王粲覆棋。” 這說明蔡文姬在音樂方面名聲十分顯赫，幾乎成為人人傳頌的佳話。在史書上我們只能找到這些關(guān)于蔡文姬童年早慧的只言片語的記載，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源竽懲茰y她在文學(xué)以及書法上同樣有很好的基礎(chǔ)，即使沒有表現(xiàn)出在音樂上的特別天賦，至少作為蔡邕的唯一子嗣，父親肯定會把自己的才能傳授于她，以期后繼有人。在晨星寥落的窗前，似乎千年前那稚嫩而清瑩的朗朗書聲還在耳旁想起，那是蔡文姬朗誦四書五經(jīng)的聲音；在日落西山，人約黃昏時，依稀一雙纖細小手舞動筆毫的曼妙身姿，那是一代才女正在苦練書法。勤奮好學(xué)的蔡文姬貪婪地汲取父輩的各種知識的營養(yǎng)，自由地遨游在墨香琴聲的世界里，茁壯地成長著。

古時流傳少年天才方仲永淪為庸人的故事，但是蔡文姬并沒有辜負上天對她的恩賜，她少年時的聰明才智結(jié)出了豐碩的果實，這與蔡邕很重視家教是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的。蔡邕寫有一篇著名的《女誡》（見《全后漢文》卷74）:

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咸知飾其面，不修其心。夫面之不飾，愚者謂之丑；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愚者謂之丑猶可，賢者謂之惡，將何容焉？故覽照拭面，則思其心之潔也；傅脂則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則思其心之鮮也；澤發(fā)則思其心之順也；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其大意是說：人的心就像頭和臉一樣，需要認真修飾。臉一天不修飾，就會讓塵垢弄臟；心一天不修善，就會竄入邪惡的念頭。人們都知道修飾自己的面孔，卻不知道修養(yǎng)自己的善心，所以人在照鏡子的時候要想到自己的心是否圣潔，抹香脂時要想到自己的心是否平和，搽粉時要考慮自己的心是否鮮潔干凈，潤澤頭發(fā)時要考慮到自己的心是否安順，用梳子梳頭發(fā)時要考慮到自己的心是否有條有理，挽髻時要想到自己的心是否與髻一樣端正，束鬢時要考慮自己的心是否與鬢發(fā)一樣整齊。這首《女誡》可以視為蔡家的獨特家訓(xùn)，也是蔡邕對女兒的修養(yǎng)要求。蔡文姬從小就接受著這種良好的心性修養(yǎng)教育，在她的一生發(fā)揮了主要的作用。

蔡文姬不僅才華超人，而且面容姣好，雖然沒有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容，但仍有不少追隨者。據(jù)說曹操常常出沒蔡府，除了羨慕蔡府豐富的藏書，其實多少也有對蔡文姬的傾慕之心。名滿天下的蔡邕對女兒的要求遠遠超出成為一代美女，他的期望更高，所以他告誡女兒要注意思想品德修養(yǎng)，并根據(jù)女子的特點，要求女兒在梳妝打扮、講究外表的同時，更要追求一種心靈的美。他勸告女兒在用脂粉修飾自己的面容時，不要忽視心靈的滋養(yǎng)。這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代非常具有顛覆性，這正是蔡邕的高明之處，蔡文姬后來所取得的成就確實繼承了父業(yè)，光耀了門庭。

當(dāng)我們艷羨花朵的嬌艷之時，請不要忘了背后的汗水和勤奮，當(dāng)我們談起蔡文姬的種種卓越的成就時，仍然無法逾越她的苦難童年。苦難教會了她堅韌，使她更加成熟。蔡文姬雖然經(jīng)常浸泡在文人雅士之間，但是我們都知道老子說過：“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托?！辈涛募б惨蜻@位出色的父親而擁有一個不幸的童年。中國古人向來有“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況且蔡家當(dāng)時是一個世代官宦之家，所以蔡邕也經(jīng)常出入皇室殿堂，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蔡邕自然難以逃脫政黨傾軋的惡果，多次被人誣陷，被迫流放邊疆。蔡文姬也因此在幼年時期就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漢靈帝劉宏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九月，蔡文姬僅僅1歲，在很多孩子仍然盡享家人的寵愛和童年的快樂時，她便隨被流放的46歲的父親蔡邕北徙到漢代北方八邊郡之一的五原郡安陽縣（今內(nèi)蒙包頭市），開始了流亡的生活。從物產(chǎn)豐富、人情純美的中原故鄉(xiāng)去到一個人煙稀少、大漠滾滾的塞外邊疆，蔡文姬能明白這就是人間的冷暖和蒼涼嗎？昨日你我尚能觥籌交錯、舉杯對飲，明日就會成為勢不兩立的敵人。蔡文姬不懂，因為有父母的細心呵護，但是她仍然會哭泣，是對陌生環(huán)境的害怕。

所幸的是，這次流亡生活很快就結(jié)束了。漢靈帝劉宏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十月，即文姬兩歲那年，朝廷大赦，父親得以歸鄉(xiāng)，她隨父母回到中原。可是喜悅是短暫的，兩年之后，其父在政壇再次失利，因得罪中常侍王甫之弟王智，遂亡命江海，遠跡吳會（今浙江紹興）長達十二年之久。她隨父母常年漂泊流浪，客居他鄉(xiāng)，在勤學(xué)琴棋書畫之余，便是托腮凝視遠方，獨品有家不能歸的苦楚，心中藏著對故鄉(xiāng)的濃郁思念。直到有一天，當(dāng)中原大地彌漫著戰(zhàn)爭的硝煙，蔡文姬的臉龐上卻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那是漢靈帝劉宏中平元年（公元189年），董卓帶兵進入長安，董卓專權(quán)，他十分賞識蔡邕，強令其為侍御史，拜左中郎將。這一年蔡文姬12歲，她終于可以隨母親回到出生地圉縣。她的童年結(jié)束了，流亡的生活終于可以暫時停止，可是生活的苦難還在不久的將來等待著她，是否真的要印證這句古語：“天將降大任與斯人耶，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二、生逢亂世  曲折姻緣

自古紅顏多薄命，亂世佳人命途舛。蔡邕在洛陽任職時，文姬與母親趙五娘居住在圉縣，過著富足而安定的生活，她也逐漸出落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出閣相夫教子隨之而來。可是上天并沒有賜給她對于普通女人來說很簡單的幸福生活，她的婚姻一波三折，苦楚頗多。

漢獻帝劉協(xié)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美麗博學(xué)的蔡文姬十六歲出嫁了，開始了她一生中的第一次婚姻。她的丈夫衛(wèi)仲道出身河?xùn)|大族，河?xùn)|就在今天山西省的西南部一帶汾河的下游河?xùn)|，衛(wèi)家世代儒學(xué)，是魏晉時期的名門，曾經(jīng)出了五個宰相，所以和蔡家堪稱“門當(dāng)戶對”。衛(wèi)仲道熟讀經(jīng)史，與蔡文姬琴瑟和鳴。當(dāng)蔡文姬滿懷懵懂的羞澀之情坐上花轎時，她心中只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當(dāng)丈夫挑起她的紅蓋頭時，蔡文姬粉嫩的面靨紅霞飄飛，她同樣無法預(yù)知未來的不幸正在等待著她這樣一位弱女子。原本夫妻倆情趣相投，可以談古論今，可以切磋琴藝，兩人恩愛有加，無人不艷羨這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墒遣恍姨於柿季墸楹笠荒?，衛(wèi)仲道就染上重病，盡管有蔡文姬無微不至的照料，仍然醫(yī)治無效而病終。假如說過去的流亡生活還有父母的呵護，而成家后的不幸只能她獨自承擔(dān)了。因為這一年的夏天，董卓被誅，蔡邕因為感念董卓對他的知遇之恩，在王允那里做客時他“殊不意言之而嘆，有動于色”，王允十分惱怒，最終60歲的蔡邕被問成死罪，冤死獄中。初平三年，對于蔡文姬來說是充滿不幸的一年，還沒從喪父的打擊里走出來，相知相愛的丈夫又命歸黃泉。蔡文姬幾乎終日以淚洗面，但是婆家人不僅沒有為其送去關(guān)懷和安慰，還雪上加霜，把衛(wèi)仲道的死歸罪于蔡文姬，責(zé)怪她“命硬”，克死了年輕力壯的丈夫，并且將其驅(qū)逐家門，令其回到長安的母家。在娘家，她和母親僅僅過了兩年相依為命的生活，母親因沉浸于父親亡故的悲痛之中，也身染重病。不久戰(zhàn)爭硝煙再起 ，鐵騎錚錚之聲淹沒了她的哀號。興平二年（公元195年）冬，在董卓部將李傕、郭汜追擊逃離長安準備東還洛陽的漢獻帝君臣及隨從百姓的時候，蔡文姬已孤身一人準備由洛陽返還老家陳留圉縣避難。就在她逃難的路上她被李傕所率部隊的中羌胡兵俘虜。假如這支部隊是一群忠誠之士，那么或許李傕會因為念及蔡文姬的父親和董卓之交而放還她，可是天物弄人，后來這支羌胡兵叛李傕而離去，直奔南匈奴的南庭大本營西河美稷縣（今內(nèi)蒙伊克昭盟東部的準葛爾旗）。后來蔡文姬在其《悲憤詩》中這樣描寫這段苦不堪言的經(jīng)歷：“馬邊懸男頭，馬后載婦女。長驅(qū)西入關(guān)，迥路險且阻?！碑?dāng)時蔡文姬輾轉(zhuǎn)千里，一位文弱小姐隨軍行征于荒漠曠野之中，昨日面如桃花的容顏早已被煙塵覆蓋，當(dāng)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蔡文姬作為戰(zhàn)利品呈現(xiàn)于南匈奴左賢王的大殿之上時，他不禁勃然大怒，以為他們在戲弄自己，可是當(dāng)蔡文姬開口說話時妙語連珠時，左賢王立刻轉(zhuǎn)怒為喜，猶如獲得人間至寶，圍繞蔡文姬仔細打量，并且下令趕快操辦喜事，欲納其為愛妃?；蛟S這是蔡文姬于不幸中的萬幸，她的才識在異域他鄉(xiāng)同樣獲得了一個男人的賞識。

蔡文姬做了左賢王的夫人后，在匈奴一住就是12年，生了兩個孩子，兒子叫孤涂，女兒叫孿姬。蔡文姬在南匈奴的生活到底怎樣，正史上沒有準確的記載，在唐劉商《胡笳曲序》中如是寫到:“胡虜犯中原，為胡人所掠，入番為王后，王甚重之”?？梢姳M管當(dāng)時左賢王對她沒有做到舉案齊眉，至少也是寵愛有加。可是蔡文姬的“異域”之感無疑是非常強烈的，她作為一個才女，對于人文環(huán)境因素比較敏感，“胡”“漢”間的文化差異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難以抹去。在蔡文姬的騷體詩《悲憤詩》里有詳細的描繪，“陰氣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塵冥冥。有草木兮春不榮，人似禽兮食臭腥?！笨途铀l(xiāng)的愁苦，或許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深切體會，吃穿住用行都是那么奇怪，當(dāng)牛羊都披著落日的余暉各自歸圈之時，蔡文姬難免觸景生情：“牲畜尚且有家可歸，唯我獨自傷懷？”

在這12年中，曹操也已經(jīng)基本掃平北方群雄，把漢獻帝由長安迎到許昌，后來又遷到洛陽。公元208年的漢獻帝時代，大漢帝國已是日薄西山。君主幼弱，流民暴動，邊將叛亂，軍閥割據(jù)。曹操當(dāng)上宰相，挾天子以令諸侯，亂世成就梟雄，天縱英才的曹操已是四方來賀、威壓漢帝。曹操暫時安定了中國的中原地帶，國力漸漸強盛起來，匈奴國也派使者到中國來，和漢朝建立友好關(guān)系，這時，曹操打聽到自己好朋友蔡邕的女兒蔡文姬還留在匈奴，便動了接其回漢中大地的念頭，時值建安十三年（208年）。他的一個既偶然又必然的決定，成就了“文姬歸漢”的千載佳話，也徹底改變了蔡文姬的命運。

一代梟雄曹操與才女蔡文姬之間的關(guān)系在文史界演繹出各種猜測。有人說曹操之舉出于感念好友蔡邕之交情，《后漢書》記載：“素與邕善，痛其無嗣。”在曹丕的《蔡伯喈女賦》的殘文中也寫到了這段歷史，詩云：“家公與蔡伯喈有管鮑之好，乃命使者周近持玄玉璧與匈奴，贖其女還，以妻屯田都尉董祀”。盡管如此，人們似乎不愿相信這兩位才子佳人之間僅僅止于這種純潔的感情，于是，他們放飛想象的翅膀，建構(gòu)著兩人間的曖昧關(guān)系，有很多人都認為曹操之所以出重金贖回蔡文姬，是傾心于蔡文姬的美貌和才華。我們覺得這種猜想純粹是后人的一廂情愿，倘若曹操僅僅因為貪戀蔡文姬的美貌而出重金將其贖回，當(dāng)時的蔡文姬已經(jīng)三十多歲，早已成為昨日黃花，況且中原大地竟然如此奇缺美女嗎?還要花重金才能滿足曹操的情色之語嗎？另有一些人認為曹操之舉出于修史的需要，即曹操希望接回才華橫溢的蔡文姬來完成續(xù)寫漢書的重任。這種猜想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有史記載曹操不僅有赫赫的武功，而且還想力修文治，真正是“外定武功，內(nèi)興文學(xué)”（《魏志·荀彧傳》引《魏氏春秋》），所以說從這個角度來考慮，曹操的重金贖蔡家女之舉也就不那么令人迷惑不解了。歷史無法逆轉(zhuǎn)，到底緣由是何，時過千年之后今人無法確知，但是終究當(dāng)蔡文姬早已在胡地安居樂業(yè)之時，遠方的故人想起了她，她再次陷于兩難的抉擇境遇。曹操命時任都尉的董祀為正使，周近為副使，攜黃金萬兩，錦帛千匹，玉馬一對，千里迢迢來到了左賢王的大殿上。蔡文姬也被宣召進殿會見家鄉(xiāng)的故人，時隔十二年之久，早已物是人非，當(dāng)初她第一次被帶進這個大殿時還是一名可憐兮兮的俘虜，那時她焦急地期盼救星會奇跡般地出現(xiàn)，而今再度登此殿堂，面對猶如從天而降的家鄉(xiāng)人，她幾乎有些漠然，她在心中厲聲吶喊：十二年前你們干什么去了。當(dāng)董祀提及接蔡文姬回大漢帝國盡忠效力時，蔡文姬臉龐的表情僵持住，這邊是尚未成人的親生骨肉，那邊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家鄉(xiāng)，這邊有對兒女牽腸掛肚的慈愛，那邊有父母的荒墳尚待自己去祭掃……當(dāng)期望變現(xiàn)實，蔡文姬竟然沒有絲毫的喜悅。這次選擇對蔡文姬的影響是深刻的，因為她在自己的三部主要的文學(xué)作品中都寫到這一事件，尤其是在《胡笳十八拍》中，她幾乎將當(dāng)時撕心裂肺的情感描寫得淋漓盡致。 

《胡笳十八拍·第十二拍》：

東風(fēng)應(yīng)律兮暖氣多，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踏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忽逢漢使兮稱近詔，遣千金兮贖妾身。喜得生還兮逢圣君，嗟別二子兮會無因。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住兩情兮誰具陳。 

《胡笳十八拍·第十三拍》：

不謂殘生兮卻得旋歸，撫抱胡兒兮泣下沾衣。漢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兒號兮誰得知。與我生死兮逢此時，愁為子兮日無光輝。焉得羽翼兮將汝歸，一步一遠兮足難移?；晗敖^兮恩愛遺，十有三拍兮弦急調(diào)悲，肝腸攪刺兮人莫我知。 

縱然有千般不舍，蔡文姬仍然沒有辜負曹操的好意，她將親生兒女舍棄在大漠邊關(guān)，淚水模糊雙眼，子女的哭聲像攪拌機攪碎了她那早已傷痕累累的心靈，盡管一步三回頭，可是蔡文姬還是毅然踏上回歸故鄉(xiāng)的征途，因為她知道那里才是生養(yǎng)她的地方，回歸漢室帝國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蔡文姬完成這一歷史壯舉以后，她的第二段姻緣再一次淹沒在她的淚水中。曹操對這位才女的關(guān)心可謂無微不至，或許是為了籠絡(luò)蔡家女，以期她早日走出離家棄子的陰霾，更好地展現(xiàn)其文史才干，于是曹操很快為蔡文姬物色了一位白馬王子，那就是將其接回漢中大地的董祀，也許這就是兩人的緣分。據(jù)說他文采斐然，英俊挺拔，年齡比文姬還小。他開始時對蔡文姬并不十分滿意，可是曹操賜婚，他也不敢造次。兩人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在蔡文姬救回董祀一命時才有所改善。據(jù)《后漢書》本傳:“祀為屯田都尉，犯法當(dāng)死，文姬詣曹操請之?！辈涛募Щ楹蟛痪茫刖鸵蜇澪鄯噶怂雷?，大雪寒天，蔡文姬披散著頭發(fā)，赤著雙腳，趕到魏王府去向曹操求情。文姬用機智的言辭為夫君求情曰：“明公廄馬萬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騎，而不濟垂死之命乎！”僅簡單數(shù)言，但字字都打中喜好溢美之辭的曹操之心窩。于是曹操感動于蔡文姬為夫請罪的情真意切，轉(zhuǎn)念一想倘若這次處死董祀，蔡文姬就會再次淪為孤苦，于是曹操對她頓生憐憫之情而把董祀赦免了。自此以后，董祀心存蔡文姬的救命之恩，對她消除了一切芥蒂，兩人過上了夫唱婦隨的幸福生后，并且生有一男一女，蔡文姬在歷盡千難萬險之后，終于得以在故鄉(xiāng)安享晚年。

三、胡笳媲離騷  五言抒己悲

文姬歸漢，是蔡文姬人生中的轉(zhuǎn)折點。她回到中原大地后，過上了安穩(wěn)的生活，而且受到曹操的重用，她迎來了自己事業(yè)上的輝煌階段。磨難已遠去，可是時間并非萬能的，它無法抹平心中的傷痕。當(dāng)蔡文姬沉浸于現(xiàn)在的寧靜生活之時，她的腦海中還會時時浮現(xiàn)前半生中的坎坷經(jīng)歷，心中不免蕩起層層漣漪，但她循規(guī)蹈矩地生活下去，只到有一天，她伏案提筆時才明白是創(chuàng)作的激情在攪擾著她的思緒，寫下來不是報復(fù)曾經(jīng)傷害過自己的人，只是為過去的生活挽個結(jié)，為自己的堅韌譜寫贊歌，而后徹底從過去的陰霾里出走，一身清爽地步入陽光普照的幸福生活。我是這樣理解蔡文姬創(chuàng)作五言體《悲憤詩》、和《胡笳十八拍》之動機的，寫作動機決定作品高度，所以在她的作品里我們很少讀出怨天尤人的牢騷和抱怨，最多不過是扼腕悲戚，是一種客觀的傾訴，有種一吐為快的爽朗，似乎只是尋求甩掉記憶包袱后的一身輕，并沒有刻意尋求讀者的同情和憐憫，對于一個從苦難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女子而言，同情和憐憫已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們在她的詩作中絲毫不見矯揉造作之虛偽，彌漫詩篇的是一種撩撥心扉的真摯情感，情真意切，娓娓道來。

現(xiàn)今學(xué)者對蔡文姬詩作的真實性雖還存有爭議問，但是對于《胡笳十八拍》的疑問相對較少一些，如今學(xué)術(shù)界已經(jīng)基本統(tǒng)一認定這首詩的作者毋庸置疑是蔡文姬。朱熹《系辭》云：《胡笳》者，蔡琰之所作也。東漢文士有意于騷者多已，不錄而獨取此者，以為雖不規(guī)規(guī)于楚語，而其哀怨發(fā)中，不能自已之言，要為賢于不病而呻吟者也。

甚至有學(xué)者，例如大文豪郭沫若先生認為，“這是一首自屈原的《離騷》以來最值得欣賞的長篇抒情詩，杜甫的《寓同谷縣作歌七首》和它的體裁相近，但比較起來，無論是在量上或是質(zhì)上都是小巫見大巫的感覺?！边@種觀點非常具有顛覆性，向來在文學(xué)史上所占篇幅甚少的蔡文姬，卻被郭沫若提升到與人盡皆知的屈原和杜甫等量齊觀。由此可見蔡文姬的才華越來越受到現(xiàn)當(dāng)代許多有識之士的關(guān)注。

蔡文姬創(chuàng)作完《胡笳十八拍》之后，似乎覺得意猶未盡，或許是那段經(jīng)歷實在太讓人難以釋懷，所以在陳釀一段時日之后，蔡文姬再次以五言體《悲憤詩》抒寫被俘及歸漢的復(fù)雜感受。

漢季失權(quán)柄，董卓亂天常。

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

逼迫遷舊都，擁主以自強。

海內(nèi)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卓眾來東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

斬截?zé)o孑遺，尸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后載婦女。

長驅(qū)西入關(guān)，迥路險且阻。
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

所略有萬什，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

失意幾微間，輒言斃降虜。

要當(dāng)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豈敢惜性命，不堪其詈罵。
或便加棰杖，毒痛參并下。

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生。

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

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厄禍。

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

處所多霜雪!胡風(fēng)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

感時念父母,衷嘆無窮已。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

迎問其消息,輒復(fù)非鄉(xiāng)里。

邂逅徼時愿,骨肉來迎已。

已得自解免,當(dāng)復(fù)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

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

人言母當(dāng)去,豈復(fù)有還時。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

見此崩五內(nèi),恍惚生狂癡。

號泣手撫摩,當(dāng)發(fā)復(fù)回疑。

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

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

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zhuǎn)轍。

觀者皆唏噓,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

悠悠三千里,何時復(fù)交會?

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

既主家人盡，又復(fù)無中外。

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

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

煢煢對孤景，怛宅糜肝肺。

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

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

為復(fù)強視息,雖生何聊賴！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厲。

流離成鄙賤,常恐復(fù)捐廢。

人生幾何時,何憂終年歲! 

此詩以“漢季失權(quán)柄”而起，可見漢朝已經(jīng)覆亡，此時距離那段揪人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有些時日，所以這首詩中的情感更加穩(wěn)定，雖然仍然心中留有余哀，但是如今已安穩(wěn)地生活在曹操的庇護傘下，也無雷電也無風(fēng)雨。源于此，這首詩沒有了《胡笳十八拍》中的猶如排山倒海般的情緒傾瀉，只是相對平穩(wěn)的絮叨。假如說《胡笳十八拍》讀來好像夏日午后里的傾盆大雨，那么這首《悲憤詩》則好比秋后淅淅瀝瀝的綿長陰雨。相同的事件在同一個人的筆下卻能寫出不同的感覺。但是盡管如此，兩首詩中仍然可見同一種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即那總?cè)谌氪髸r代的大氣魄，它們都是以漢朝的命運寫起，從此意義上來說，蔡文姬的這兩首詩不僅僅是個人經(jīng)歷的抒寫，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因為在詩中反映了漢末戰(zhàn)亂給百姓帶來的不幸?！侗瘧嵲姟纷鳛榻ò参膶W(xué)最優(yōu)秀的詩篇之一，受到詩論家的普遍好評。

清朝評論家李光地在其《榕村語錄》卷29是這樣說的：

蔡文姬《悲憤詩》，纏綿哀怨，立言稱情有體，實開曹杜一派，絕作也。

至于騷體《悲憤詩》則普遍被認為是偽作，著名史學(xué)家郭沫若《談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是這樣論述的：

楚歌體的一首可以說是最呆笨、最僵硬，最不切實際的。蔡文姬是被南雄女所掠擄的，而詩中說是“歷險阻兮之羌蠻”。在南雄奴中竟然也有“樂人興兮彈琴箏”。特別是“兒呼母兮啼失笑，我掩耳兮不忍聽”，狀繪得不近乎人情。這首詩倒很有可能是別人造假的。

確實這首騷體《悲憤詩》無論從創(chuàng)作風(fēng)格、文學(xué)水準和歷史事實等方面和前面提到的兩首作品都存在一定的距離。但是并不贊同郭沫若先生因為詩中寫到的臨別掩耳而將其判為偽作。我覺得這樣寫恰恰附和女性的母愛特點，掩耳并非不愿聽子女的悲慟哭聲，而是蔡文姬心中痛苦難忍才不得不言耳，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挪動早已僵硬的雙腿。另外，現(xiàn)中國社科院的徐公持研究員也認為這首詩騷體《悲憤詩》在描寫生動性上稍差?；蛟S之所以無法生動再現(xiàn)歷史場景的癥結(jié)在于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人并未親身經(jīng)歷過。

四、奉命修史籍  書法傳后人

蔡文姬不僅文學(xué)才華卓著，而且記憶力之好可謂無人能比。在前文我們已經(jīng)提到曹操接蔡文姬歸漢之原因可能出于修史之需要，不管這兩件歷史事件是否存在因果關(guān)系，但是，蔡文姬歸漢后確實奉曹操之命，同時也是繼承父親的遺志，撰寫了《續(xù)后漢書》，她可謂對祖國古代文化作出了卓越貢獻。這一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后漢書》卷84《列女傳·陳留董祀妻》中有比較詳細的記載，一天曹操召見蔡文姬十分客氣地問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曹操正襟危坐，表情假裝淡然，其實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聽到蔡文姬的肯定回答，據(jù)載蔡邕在世時，曹操之所以成為蔡府的座上賓，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傾慕于蔡家豐富的藏書，而且曹操重權(quán)在握，成為實際上的統(tǒng)治者之后，便將注意力轉(zhuǎn)向修史事業(yè)。文姬臉上略帶謙意地對曰：“昔亡父賜書四千許卷，流離涂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余篇耳?！辈懿俾牬嘶卮饚缀跸渤鐾?，不禁起身大笑曰：“今當(dāng)使十吏就夫人寫之?！辈涛募М吘故浅錾泶髴羧思?，并沒有受寵若驚，而是在此時刻仍然保持名媛風(fēng)范，她鎮(zhèn)定自若地說：“妾聞男女之別，禮不親授。乞給紙筆，真草唯命。”于是接下來的8年間，蔡文姬住在鄴城（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20公里處的鄴鎮(zhèn)）曹操的府邸松濤館，沒有什么特殊需要，幾乎足不出，每天蟄居在一間小屋里，完全沉浸在文字的海洋里，無日無夜，哪怕夜深人靜時，只要腦際突然閃現(xiàn)一段文字，她都會起身挑起夜燈速速記下來，不論酷暑難擋，甚或寒氣襲人，蔡文姬完全依靠超強的記憶力和持久恒心整理著父親的藏書，直至回憶、默寫400余篇。在冬寒酷暑中，蔡文姬整整寫了三個春秋，終于完成了《續(xù)漢書》四百篇，填補了《漢書》殘缺的空白。當(dāng)蔡文姬將文稿交到曹操的手里時，曹操幾乎喜極而泣。

此事在現(xiàn)代人看來似乎有點玄乎，但是也并非空穴來風(fēng)。據(jù)郭沫若先生考證，《后漢書》中的有關(guān)內(nèi)容當(dāng)真是蔡文繼續(xù)寫的，他在劇本《蔡文姬》的中寫到：《后漢書》的撰述，除現(xiàn)傳范曄的著作外，有謝承的《后漢書》，薛瑩的《后漢書》，二書均已失傳。謝和薛都是吳人，與蔡文姬無關(guān)。晉人司馬彪有《續(xù)漢書》，雖也同樣失傳，但據(jù)古籍所載，其《禮儀志》﹑《天文志》都采取了蔡邕的著作。蔡邕曾續(xù)撰《前漢書》十志，在他的文集中還保有《上漢書十志疏》，可以為證。這些著作，由于流離失散，可能是包含在蔡文姬所追錄的四百余篇的遺文中的。因此，我在劇本中說蔡文姬“在《續(xù)漢書》的撰述上提供了很寶貴的資料”，并不是完全是無稽之談。

蔡文姬亦擅長書法。蔡邕不僅是大書法家，還是中國古代書法理論的祖師爺，傳世書論有《篆勢》、《筆賦》、《筆論》、《九勢》等，尤其是《筆論》和《九勢》，在中國書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豆P論》提出了“書者，散也”的論斷，論述了書法抒發(fā)情懷的藝術(shù)本質(zhì)；《九勢》稱“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揭示了書法之美的哲學(xué)根據(jù)；又總結(jié)出八種運筆規(guī)則，此即《九勢八字訣》。蔡邕這些書法觀點奠定了中國書法的理論基礎(chǔ)。蔡文姬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很輕易地吸取了蔡邕的這些理論成就，在書法上也有很高的造詣。蔡文姬是草書的創(chuàng)始人，在“筆法”、“八分書”的傳授上也很有地位。因年代的久遠，戰(zhàn)亂典籍的散佚等，雖然蔡文姬的書法真跡在今天已很難看到，但是據(jù)了解得知，在北宋《淳化閣法帖》中留有蔡文姬的用章草寫得真跡，即《胡笳十八拍》開頭：“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漢祚衰”，郭沫若先生認為，“相信它是真跡。字都是真的，詩不消說也是真的?！辈涛募Р粌H繼承了父親書法的特長，而且將其發(fā)揚光大。

  唐代書法家張彥遠《法書要錄》中記載：

蔡邕受于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鐘繇，鐘繇傳之衛(wèi)夫人。衛(wèi)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王獻之傳之外甥羊欣。 

此外，宋黃山谷也見過蔡文姬的書法，在《黃山谷全集》中的《跋法帖》中寫到：蔡琰《胡笳引》，自書，十八章，極可觀。不謂流落近余兩句，亦似斯人身世耶。 

可見蔡文姬的書法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由于歷史的原因，她的章草書法真跡留存于世的很罕見，但是從史籍和書法史的記載來看，至今可見她的承傳關(guān)系。

關(guān)于蔡文姬在書法方面的成就，明汪砢玉《珊瑚網(wǎng)》卷二十四上記載傳授筆法的系明代的一本書《珊瑚網(wǎng)》上記載傳授筆法的人名：蓋自蔡邕授于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鍾繇，繇傳之衛(wèi)夫人，夫人傳之王羲之，羲之傳之獻之，……凡二十有三人，書法之傳終于此矣。

也就是說蔡邕是擁有該“筆法”的第一人，他的筆法是神人傳授給他的，蔡文姬是第二個。蔡文姬在“八分書”的傳授方面也有重要地位，清朝的《佩文齋書畫譜》里記載蔡文姬言：“割程隸字八分，取二分；割李篆字二分，取八分，于是為八分書?！币闹械某淌浅体闼请`書的創(chuàng)始人，李就秦朝的李斯，他是秦朝的丞相也是篆字的創(chuàng)始人。這段話是說從隸字篆字中，一方面取八分，另一方面取二分，合起來于是為八分書，這是蔡文姬獨創(chuàng)的一種書法技巧。或許他在中國的書法史上并沒有成為鐘繇、王羲之、王獻之等等名垂千古家喻戶曉的大書法家，但是她確實為中國書法的傳承和發(fā)揚光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她是中國書法發(fā)展史中的橋梁和階梯，她促成了書法從一個高度踏入另一個高度。我們認為，蔡文姬在書法史上的地位絕對不亞于他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卓越地位。

三國魏廢帝曹芳正始十年(即嘉平元年，公元249年），73歲的蔡文姬去世。她沒有埋葬在豫東圉縣故里，而是隨家族先主歸葬古關(guān)隴之地，今陜西西安城東南藍田縣三里鎮(zhèn)鄉(xiāng)蔡王莊村。據(jù)《陜西通志》卷70《陵墓一》記載：“漢蔡文姬墓，蔡伯喈莊，在（藍田）縣東二十里。今名蔡家灣。北闗外有冡，乃其女文姬葬處?！?/span>1991年該村建了一處“蔡文姬紀念館”。2008年，河南省杞縣圉鎮(zhèn)蔡邕蔡文姬故里村民自發(fā)修建了一處“蔡邕蔡文姬紀念館”，并在建“文姬歸漢園”、“文姬祠”等紀念項目，整體恢復(fù)東漢古城蔡邕蔡文姬故里舊貌。另，蔡文姬的父親蔡邕，生前曾隱居于今浙江紹興西8公里的柯巖山,被后人取名“蔡邕音廬”加以紀念,蔡邕死后葬于河南省禹州市白沙鎮(zhèn)逍遙嶺南側(cè)(一說葬于長安今陜西西安城郊),名為“漢中郎將墓”,有字大2寸的摩崖石刻一通,由蔡邕親書,白沙鎮(zhèn)楊氏收藏此字。

稍晚一些，唐代以后，贊詠蔡文姬的是歌層出不窮，如唐代詩人李頎詩作《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唐人戎昱的《聽杜山人彈胡笳》、清代文學(xué)家趙翼等。

除此以外，自宋元時期以后，又很多劇作家開始以蔡文姬的事跡為題材創(chuàng)作劇本，如元朝的《文姬還朝》、元金志南的《蔡琰還漢》雜劇，明陳與郊的《文姬入塞》雜劇，清尤侗的《吊琵琶》雜劇，小說《三國演義》的有關(guān)章節(jié)。歷代有關(guān)蔡文姬的畫作，比較有名的有金代畫家張瑀《蔡文姬歸漢圖》(現(xiàn)存吉林省博物館)、宋代畫家李唐《文姬歸漢圖》、南宋畫家陳居中《文姬歸漢圖》等。時值當(dāng)代，蔡文姬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guān)注。丁玲和詞人牧羊等寫有頌揚文姬的詩，京劇中，《文姬歸漢》是傳統(tǒng)劇目，著名畫家范曾畫有《文姬歸漢》，郭沫若寫有《蔡文姬》五幕歷史劇，1978年北京電影制片廠拍攝彩色故事片《蔡文姬》。電視連續(xù)劇《曹操與蔡文姬》、話劇《蔡文姬》等，也接連推出?？梢哉f，蔡文姬不僅是歷史的蔡文姬，也是當(dāng)今老百姓的蔡文姬?！拔募w漢”不僅是一種歷史擔(dān)當(dāng)，也是一種生命精神，一種為了大的利益而舍棄小的利益的精神。也正是在這種意義上，蔡文姬將永遠是屬于社會大眾的，將永遠受到后人的緬懷和紀念。

【蔡文姬年譜】

  漢靈帝劉宏熹平六年（公元177年）6月，蔡文姬出生于陳留郡圉縣（今河南省杞縣圉鎮(zhèn)）。父親蔡邕時年45歲。母親趙五娘。

漢靈帝劉宏光和元年（公元178年）9月，1歲，隨被流放的46父親蔡邕北徙到今內(nèi)蒙包頭市西北的漢代北方八邊郡之一的五原郡安陽縣

漢靈帝劉宏光和二年（公元179年）10月，2歲，朝廷大赦，父親得以歸鄉(xiāng)，隨父母回到中原。

漢靈帝劉宏光和四年（公元181年），4歲，隨父母遷往江南會稽（今浙江紹興）。一去就是10年。

漢獻帝劉協(xié)興平元年（公元194年），18歲，丈夫衛(wèi)仲道因病去世，再次回到圉縣娘家。

漢獻帝劉協(xié)興平二年（公元195年）秋，19歲，南匈奴兵打到圉縣，蔡文姬被南匈奴單于呼廚泉手下的左賢王去卑掠獲。第二年，蔡文姬被左賢王帶回匈奴。

漢獻帝劉協(xié)建安三年（公元198年）7月，22歲，蔡文姬三年守孝期滿，與左賢王完婚。后生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孤涂，女兒叫孿姬。

漢獻帝劉協(xié)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4月4日（農(nóng)歷三月初一），31歲，曹操任宰相，命周近和董祀為使出使匈奴，以重金贖回蔡文姬，回歸中原，史稱“文姬歸漢”。

此后六年，蔡文姬與曹操手下的屯田都尉、同鄉(xiāng)董祀生活在一起。8年間，蔡文姬住在鄴城（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20公里處的鄴鎮(zhèn)）曹操的府邸松濤館，整理父親的藏書，回憶、默寫400余篇，并寫出《胡笳十八拍》等。

漢獻帝劉協(xié)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曹操進封魏國公，匈奴派人來參加晉封大典，據(jù)說蔡文姬的一雙兒女孤涂、孿姬隨同前來。

漢獻帝劉協(xié)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44歲，66歲的曹操病故。曹丕即位，是為魏文帝。東漢196年的歷史從此結(jié)束。歷史進入60年的三國時代。

三國魏廢帝曹芳正始十年(即嘉平元年，公元249年），73歲，蔡文姬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