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特米謝·簡特內(nèi)斯基(1593-1653)是活躍于17世紀的卡拉瓦喬畫派的女藝術家，她也可以說是第一個留名青史的女畫家。但是，我們真正認識這位女藝術家卻是得益于上個世紀70年代的女性主義藝術運動。而在此之前，她的作品大都隱沒于世，直到1977年，一個名為“女藝術家&rdqu…

　　阿特米謝·簡特內(nèi)斯基(1593-1653)是活躍于17世紀的卡拉瓦喬畫派的女藝術家，她也可以說是第一個留名青史的女畫家。但是，我們真正認識這位女藝術家卻是得益于上個世紀70年代的女性主義藝術運動。而在此之前，她的作品大都隱沒于世，直到1977年，一個名為“女藝術家”的大型展覽在美國各地展出，人們才重視起關于她的藝術研究。而當我們以女性主義的視角來重讀她的《圣經(jīng)》題材作品時，才發(fā)現(xiàn)：遠隔幾個世紀的那時，在女藝術家的作品中，卻早已存在著關于身體與權力的質(zhì)詢。

簡特內(nèi)斯基 蘇珊娜與長老  油畫  1610

        1977年展覽中展出的《蘇珊娜》是簡特內(nèi)斯基現(xiàn)存于世的最早作品，創(chuàng)作于女畫家17歲。《蘇珊娜》是從文藝復興到17世紀普遍流行的主題，她源自于《圣經(jīng)·但以理書》，記載了貞潔的婦女蘇珊娜斷然拒絕好色的長老們的誘惑。作為一個古老的圣約寓言，蘇珊娜的故事代表了善與惡，或是美德與罪惡之間的斗爭，憑由著智慧的判斷。蘇珊娜本身是一個以色列好妻子的比擬，她的性欲為她丈夫所獨占，而且蘇珊娜對丈夫的全部忠誠展示在她寧愿去死也不妥協(xié)于長老，使其夫蒙羞。她的堅持是英勇的，因為她面對危險;故事并不復雜，因為她沒有對她的威脅者們的任何矛盾情感，關鍵在于她的美德與她的忠誠的絕對性。盡管如此，文藝復興和巴洛克的藝術家們，忽視了根本的道德出發(fā)點，即關于真相的發(fā)現(xiàn)和正義的判決，而是熱衷于次要的誘惑與勾引及長老們的色情惡作劇等小情節(jié)。在丁托內(nèi)托、卡拉奇和倫勃朗等男性大師的筆下，大多表現(xiàn)了蘇珊娜美艷的裸體處在充滿性象征的花園中的場景。好色的老頭的窺視更增加了色情的一位，而蘇珊娜的抵抗卻忽略不表，反而使她成為一個半推半就的參與者。這一題材為合法化的偷窺狂提供了一個滿足的機會，因為它提供了一個表現(xiàn)裸體女性的機會，為當時的藝術家所喜愛。

　　作為女藝術家的簡特內(nèi)斯基也創(chuàng)作了《蘇珊娜》這個流行主題。與所有的男性藝術家處理不同的首先是：她把充滿色情和曖昧暗示的花園和雕像都省略了，在畫面上只出現(xiàn)簡潔的石階和三個主要人物——窘迫萬分的蘇珊娜和兩個竊竊私語的老男人。這一主旨在于加強他們行為的陰謀性，并且暗示了竊語的行動是老者具體的威脅，它通過誹謗來毀壞蘇珊娜的聲譽。整個畫面完全沒有通常所見的那種窺視的快感和色情的意味，而是更多地表現(xiàn)了這位古代圣經(jīng)女英雄的窘境。

　　蘇珊娜上半身戲劇性的防御動作來自羅馬石棺上的一個形象，俄瑞斯特斯的保姆。在阿伽門農(nóng)的兒子為報父仇而弒母之時，她傳達出俄瑞斯特斯對復仇女神到來的恐懼。保姆的形象成功地為浮雕設定了富于表現(xiàn)的基調(diào)：通過她正在推開一個她所不愿意面對的事物的動作，她建立起一種心理學上的維度，間接地引發(fā)出在面臨死亡時的復雜情緒。這個石棺在羅馬至少有三個為人所知的變型，在拉特蘭,梵蒂岡和居斯蒂納尼宮，作為圖像資源被文藝復興時期畫家經(jīng)常采用。其中對保姆動作的最顯著的一個引用是米開朗基羅在西斯庭壁畫中被逐出樂園的亞當。在《逐出樂園》中，受到懲罰的亞當和夏娃與正義的執(zhí)行者天使加百利之間的關系是直接而確鑿的。同樣，在簡特內(nèi)斯基的引用中，蘇珊娜形象的位置和動作反應無不顯示出她對兩個從高處逼近她的男人所發(fā)出的拒絕性回應。她通過尷尬的動作傳達出一個面臨著在被強暴和遭到公眾譴責間選擇的婦女全部的焦慮、懼怕和羞恥。作為一個圖畫概念，蘇珊娜表現(xiàn)了在藝術中很少見的形象，這是一個三維的女性角色，在古典的理性中是英雄式的。因為她對完全凌駕于她之上的力量的抵抗，展示了一種令我們感動的人類激情，就象俄底浦斯或阿格硫斯的激情，既令人同情，又令人敬畏。

　　簡特內(nèi)斯基身為女性這一簡單的事實足以解釋她對蘇珊娜題材的獨特處理方式。但是女藝術家個人經(jīng)歷中的一個重要事件，使她的藝術與生活具有緊密聯(lián)系，這一點不容忽視。在創(chuàng)作《蘇珊娜》的次年春天，她的生活中就發(fā)生了著名的“強奸訴訟”。簡特內(nèi)斯基被她父親雇傭的透視老師阿加斯丁諾·塔西強暴，她的父親向法庭起訴。這場訴訟最終以塔西被監(jiān)禁8個月告終，而女藝術家直到今天仍背負放蕩女人的壞名聲?！短K珊娜》不同尋常的圖象特征的最符合邏輯的解釋是，它反映了年輕的女藝術家自己真實的狀態(tài)。這件作品可以看作是簡特內(nèi)斯基為自己處境的一種申訴：《蘇珊娜》這件作品確確實實證明了簡特內(nèi)斯基的純潔和在審訊時誠實的證詞。蘇珊娜，就象阿爾特米西亞，為了保持自己的尊嚴，在兩個男人手中忍受了性迫害。

　　女性主義藝術史家加納德認為，阿特米謝·簡特內(nèi)斯基對蘇珊娜的處理是將“核心的色情主義”，“華麗的色情”和“想象中的被藝術家強奸——也可以假定為被他們的顧客和贊助人強奸——當作一個大膽和壯麗的冒險?！盵i]“與同類主題的形象相反，簡特內(nèi)斯基作品的表現(xiàn)的核心是女英雄的苦境，而不是惡棍期望的愉悅?！盵ii]，差異的基礎是性別：“在藝術中，對于主題在性方面的歪曲和精神上毫無意義的解釋盛行，因為大多數(shù)藝術家和贊助人都是男人，憑著本能，會更多的站在惡棍而不是女英雄的立場來畫”[iii]。藝術家與這一主題的特殊的類似一方面是她是一個婦女，是與男人對立的，另一方面，她是一個特殊的婦女，她自己又類似蘇珊娜的經(jīng)歷，她后來，在她畫朱迪絲主題之前也被強奸了。

　　波羅克認為：阿特米謝的蘇珊娜給我們呈現(xiàn)的是一個少有的藝術形象，一個立體的女性人物，她是古典意義上的英雄，因為她敢于對抗超出她力量之外的勢力，她顯示了一種感動我們的人類感情，就像對于俄狄浦斯和阿格琉斯一樣，使我們充滿同情和敬畏。

　　她這么分析說：“阿特米謝·簡特內(nèi)斯基的畫不是一個視覺的隱喻，也不是性刺激的愉悅，也不是一個男人的闖入和被拒絕的誘惑。暴露與陰謀都被粗略地并置在被笨拙地壓縮的空間里。需要清晰表達的敘事的距離被拒絕。我認為：阿特米謝·簡特內(nèi)斯基的繪畫表現(xiàn)了一種傾向，她截取了敘事的鑒戒(topoi)來表現(xiàn)，采用戲劇性場面，顯示了故事的基礎和結構的對立?？此睦L畫，我們會問：為什么在這個例子中蘇珊娜在這個故事的表現(xiàn)中被賦予那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