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報怨？古籍所載主要三種:即以怨報怨、以德報怨和以直報怨。“以怨報怨”不可取，而對“以德報怨”和“以直報怨”的理解、解釋、取舍，有同有異。本文試作初步分析。
恩怨情仇是人生中難以逃脫的糾葛，若人人相愛，則天下其樂融融，但結(jié)仇結(jié)怨的情形卻并非少見，如何處理已發(fā)生的“怨”呢？從我國古代典籍中概括，主要有三種:“以怨報怨”、“以德報怨”和“以直報怨”。
以怨報怨
《禮記·表記》:“以德報德，則民有所勸。以怨報怨，則民有所懲。”《說文》說:“怨，恚也”，“恚，恨也”。“以怨報怨”就是以怨恨來回報怨恨，亦即世俗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是人們都知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怨并不會因報復(fù)而減少，反而越積越深，害己害人，后患無窮。雖然《禮記》認(rèn)為“以怨報怨，則民有所懲”，但古人大多仍取否定態(tài)度。
以德報怨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這句話見于老子《道德經(jīng)》第六十三章，故很多人認(rèn)為是老子提出的，理解為老子或道家的主張?，F(xiàn)代有學(xué)者經(jīng)研究證明《道德經(jīng)》中存在錯簡，此說并非老子原意。
“以德報怨”也見于儒家經(jīng)典。《論語？憲問》:“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德”，恩惠的意思。“以德報怨”的原義即是以恩惠回報怨恨?？鬃臃磫?“何以報德？”實質(zhì)上是對“以德報怨”的否定?！墩撜Z注疏》:“此章論酬恩報怨之法也。‘或曰:以德報怨，何如’者， 或人之意，欲人犯而不校，故問?？鬃釉?‘以恩德報仇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者，孔子答言，若報怨既用德，若受人恩惠之德，不知何以報之也，‘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者，既不許或人以德報怨，故陳其正法，言當(dāng)以直道報仇怨，以恩德報德也。”
自此以后，古代學(xué)者大多同意孔子的見解，不贊成“以德報怨”。如《論語集注》:“或人所稱今見老子書。德，謂恩惠也。言于其所怨既以德報之矣，則人之有德于我者又將何以報之乎？于其所怨者，愛憎取舍，一以至公而無私，所謂直也。于其所德者，則必以德報之，不可忘也。”
“或人之言可謂厚矣，然以圣人之言觀之，則見其出于有意之私，而怨德之報皆不得其平也，必如夫子之言，然后二者之報各得其所。然怨有不讎，而德無不報，則又未嘗不厚也。二章之言，明白簡約，而其指意曲折反復(fù)，如造化之簡易易知而微妙無窮，學(xué)者所宜詳玩也。”(朱熹:《論語集注》)
根據(jù)上文可見，傳統(tǒng)儒家學(xué)者是反對“以德報怨”的，其原因概括如下:
第一，認(rèn)為這種做法不“誠”。缺乏原則性，具有目的性，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寬身之仁”，鄭玄注:“寬猶愛也，愛身以息怒，非禮之正也。”孔穎達(dá):“寬身之仁者，若以直抱怨，是禮之常也。今以德報怨，但是寬愛己身之民。欲茍息禍患，非禮之正也。”都認(rèn)為“以德報怨”缺乏原則性，是一種濫施感情的行為。為了茍息怨禍的“德”具有極強(qiáng)的工具性，不可謂真正之“德”；也不符合孔子所提倡的“仁”的原則，“惡不仁者，其為仁矣”。
第二，認(rèn)為是“取怨之道”，對社會形成不良影響。對待怨恨、仇怨時應(yīng)以率直、坦誠、理性的精神予以回報，或以這樣的精神要求自己?；寿┱f:“所以不‘以德報怨’者，若行怨而德報者，則天下皆行怨以要德報之，如此者，是取怨之道也。”他認(rèn)為“以德報怨”是種對社會的不良導(dǎo)向，表示反對。
第三，認(rèn)為“以德報怨”的背后實質(zhì)上是私欲在作祟，朱熹曾舉例說:“如呂晦叔為賈昌朝無禮，捕其家人坐獄。后呂為相，適值朝廷治賈事，呂乃乞?qū)捹Z之罪，‘恐渠以為臣與有私怨’。后賈竟以此得減其罪。此‘以德報怨’也。”朱熹明確的說，“以德報怨，亦是私”。
第四，認(rèn)為“以德報怨”陳義過高，事實上難以實行。朱熹的弟子亞夫問學(xué)于朱熹，問到《論語》中“以德報怨”之處，朱熹的回答是:“‘以德報怨’，不是不好，但上面更無一件可以報德。譬如人以千金與我，我以千金酬之，便是當(dāng)然?；蛴腥吮I我千金，而吾亦以千金與之，卻是何理？視與千金更無輕重，斷然是行不得也！”
由此可見，古代學(xué)者對“何以報怨”的問題多承襲孔子的觀點，對“以德報怨”是持反對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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