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機十九條，從王冰、劉完素開始注解，歷代都有中醫(yī)大家研究，但都從表面文字闡發(fā)微言大義，只有先師陳功老師從原理上揭示了她的本義。陳老師的文章，很多評審專家，只有全國政協(xié)常委、長中醫(yī)閻洪臣教授讀懂了。筆者愿與同道分享，探討中醫(yī)本源和真諦。
“病機十九條”本義
中醫(yī)人人講病機，卻少有人知道病機是個啥，這絕不是聳人聽聞。1980年代，先師陳功老師寫了一篇文章《“病機十九條”的規(guī)則性》，揭示了“病機十九條”的本義。至今，說讀懂了的寥寥無幾，想必是茶壺裝餃子，語言表達的不到位。筆者試著再重新編排一下語言，看能不能表達得清晰明了一些。為什么這么勞神費力呢？因為它太過重要了，是辨證論治的基礎。讀不懂“病機十九條”，也就不知病機，也就不知道辨證論治是怎么回事兒。
《素問·至真要大論》： 帝曰：“愿聞病機何如？”岐伯曰：“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諸寒收引，皆屬于腎；諸氣膹郁，皆屬于肺；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諸熱瞀瘈，皆屬于火；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諸厥固泄，皆屬于下；諸痿喘嘔，皆屬于上；諸禁鼓栗，如喪神守，皆屬于火；諸痙項強，皆屬于濕；諸逆沖上，皆屬于火；諸脹腹大，皆屬于熱；諸燥狂越，皆屬于火；諸暴強直，皆屬于風；諸病有聲，鼓之如鼓，皆屬于熱；諸病胕腫，疼酸驚駭，皆屬于火；諸轉(zhuǎn)反戾，水液渾濁，皆屬于熱；諸病水液，澄徹清冷，皆屬于寒；諸嘔吐酸，暴注下迫，皆屬于熱?！?/p>
此段經(jīng)文共計十九條，又是談病機的，故稱“病機十九條”。自唐·王冰錯誤注釋以來，后人蹤之，竟無一家釋出其本義。對于病機為什么是十九條而不是二十條？為什么屬“火”、“熱”的竟占了九條，卻沒有屬“燥”的？為什么如此排列？此類問題本應人人能夠想到，卻無人解答。
“病機十九條”是“運氣七篇”之一《至真要大論》中的一段，若是離開““運氣學說”則無解，無論怎么發(fā)揮，都不會接近本義?！斑\氣學說”由“五運”和“六氣”組成，“病機十九條”只講 “六氣”未涉 “五運”，是講人在“六氣”主客共同作用條件下的發(fā)病情況。也就是說，要想理解“病機十九條”，就必須知道什么是“六氣”主客。
1. 六氣概述
六氣就是把一年365.25天的二十四個節(jié)氣分成六段（步），一段（步）稱之為一氣。平均每一氣為60.88天，一周的六分之一60°，每年初之氣從大寒那一刻開始。主氣六步分厥陰、少陰、少陽、太陰、陽明、太陽固定不變，客氣每年按十二地支決定司天在泉，按著厥陰、少陰、太陰、少陽、陽明、太陽順序每年退行一步。在主氣三之氣少陽位上的客氣稱之為司天，在主氣終之氣太陽位上的客氣稱之為在泉。司天、在泉之間的客氣稱之為間氣。見圖1。
因為，客氣是天之氣，不是地球繞著太陽形成的季節(jié)交替，是其它星體對地球季節(jié)的影響，按著三陰三陽次序運行；而主氣就是地之氣，地球繞著太陽形成的季節(jié)交替，地球一年四季二十四節(jié)氣分成的六段，所以，太陰與少陽易位，以符合地球節(jié)氣變化的順序，這就是“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君火明確無誤，相火給它交換個位置。君火以單字說的時候，稱之為熱；相火以單字說的時候，稱之為火。
以甲午年為例：
一年六氣中的每一氣，都由一個主氣與一個客氣共同主管，而“司天”與“在泉”之氣，不僅主管三之氣與終之氣，還分別主管上半年與下半年。主氣與客氣都能造成人體的疾病，通過發(fā)病癥狀所在的時間段（六氣中的哪一氣）的主客氣情況比較，就可知道發(fā)病的機制，從而找到治療的方法，這就是病機。“病機十九條”的意義，就是病機的具體應用。
2.1 “病機十九條” 前六條注解
前六條，正是主氣的逆次序，也是五行相生的逆次序，這就是說，此六條講的是主氣所造成的病癥。在初之氣，如果患了“諸風掉?！保闯榇ふ竦粞炛惖牟“Y），則是主氣厥陰風木所造成的肝臟疾??；如在終之氣，患了“諸寒收引”（ 即各種寒冷收縮之類的病癥）則是主氣太陽寒水所造成腎臟疾病……
主氣為病病在五臟，故用五臟命其名，在五行臟（藏）象說中，五臟就是五行在人體的別名。
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諸寒收引，皆屬于腎；諸氣膹郁，皆屬于肺；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諸熱瞀瘈，皆屬于火；諸痛癢瘡，皆屬于心；
2.2 “病機十九條” 第七、八條注解
其后的“下、上”兩條，是客氣為病，但只講了在泉和司天。即終之氣和三之氣兩個時段的客氣為病。因為，在泉之氣主管下半年，司天之氣主管上半年；又司天在上，主管人的上半身；在泉在下，主管人的下半身，所以，若在下半年患了“諸厥固泄”等下半身疾病，則求之于在泉之氣。這一年何氣在泉，就是何氣造成的。
諸厥固泄，皆屬于下；
所以，人在上半年，患有上半身疾病，如“諸痿喘嘔”（痿是因‘肺熱葉焦’所致），則求之于司天之氣。這一年何氣司天，就是何氣造成的。
諸痿喘嘔，皆屬于上；
2.3 “病機十九條”第九條至十四條注解
后十一條，是主氣與客氣相勝造成的疾病，這里只舉了兩組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其中前六條是三之氣的主氣，即少陽相火與三之氣的客氣即司天相勝所造成的疾病，而且只講了三陰司天：火、濕；火、熱；火、風，三個“火”都是三之氣的主氣少陽相火，當它在不同的年份，勝過了不同的司天客氣時，所造成的疾病是不同的。
在太陰濕土司天之年（即丑、未之年），如果，主氣相火勝過客氣濕土，則病“諸禁鼓栗”，如喪神守，那么，此癥屬“火”。如果司天的濕土勝過了主氣相火，則造成“諸痙項強”之癥，那么，此癥屬于“濕”。火、熱（少陰君火司天，即子、午年），火、風（厥陰風木司天，即已、亥年）皆如此。（這里司天的三陰依次是太陰、少陰、厥陰，也是逆次序）。
諸禁鼓栗，如喪神守，皆屬于火；諸痙項強，皆屬于濕；諸逆沖上，皆屬于火；諸脹腹大，皆屬于熱；諸燥狂越，皆屬于火；諸暴強直，皆屬于風；
2.4 “病機十九條”第十五條至十九條注解
最后的五條，熱、火；熱、寒；熱，是舉了二之氣的主氣少陰君火與客氣的間氣相勝為例，而且只講了三陽間氣。在二之氣，如果當年的二間氣是少陽相火（卯、酉年，陽明燥金司天，二間氣當然就是少陽相火）。如果患“諸病有聲，鼓之如鼓”則是主氣“熱”（即少陰君火）勝過二間氣火所致。如果患“諸病腑腫，疼酸驚駭”則為二間氣“火”勝過主氣君火（熱）所致。此段二之氣主氣“熱”即少陰君火所對應的三個客氣是從相火（少陽）開始的，所以是用順次序、（對君不得逆行，前幾段都用逆次序就是為了反襯這個原則），那么，就應該是熱、火；熱、燥；熱、寒。但在辰、戌年，太陽寒水司天，二間氣是燥金時，只能是主氣“熱”勝客氣“燥”，而造成“諸轉(zhuǎn)反戾，水液渾濁”的屬“熱”之癥。客氣“燥金”被火熱克之，雖有時可能相火，卻決不可能勝君火（熱），故沒有“燥”勝“熱”而致病的“皆屬于燥”這樣一條。六氣主客相勝，體現(xiàn)出五行乘侮，唯獨對火不可，特別是君火，只有火勝其它，而沒有其它勝火之說，原因是大自然的能量以火這一氣為最。
最后兩條是主氣“熱”與間氣太陽寒水相勝。（在厥陰風木司天的已、亥之年，二間氣是太陽寒水）。次序應當是先述屬熱的“諸嘔吐酸，暴注下迫”，后述客氣寒水勝而造成屬寒的“諸病水液，澄徹清冷”之癥。但由錯簡而顛倒。
諸病有聲，鼓之如鼓，皆屬于熱；諸病胕腫，疼酸驚駭，皆屬于火；諸轉(zhuǎn)反戾，水液渾濁，皆屬于熱；諸病水液，澄徹清冷，皆屬于寒；諸嘔吐酸，暴注下迫，皆屬于熱。
2.5 由上可知，“病機十九條”是“運氣學說”用六氣規(guī)律辨證的示例。其中的屬“熱”者四條，屬“火”者五條，都各有各的意義，不應該也不可能合并，也不意味著火熱之病多發(fā)。所謂“諸……，皆屬于……”都是有條件的，是在一定的運氣條件下才 “屬于”， 無屬“燥”者是理所當然。劉完素在《素問病機原病式》中添加的“諸燥枯涸，干勁皺揭，皆屬于燥”一條純屬畫蛇添足。
從古今對這“病機十九條”的注釋，可以想見，古往今來，對《內(nèi)經(jīng)》的注釋并沒有揭示出《內(nèi)經(jīng)》理論的本來意義，很多都是望文生義，或借“闡發(fā)微言大義”之名而強加給《內(nèi)經(jīng)》的，這是中醫(yī)理論陷于目前尷尬處境的根本原因。
3.“病機十九條”的現(xiàn)實意義
有人說，不懂“病機十九條”，照樣能看病。倒也是，開飛機叫飛行，跨欄、跳高、跳遠理論上也可叫做飛行。若問中醫(yī)界人士。辨證論治是咋來的？回答是，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樣，光知道有這么回事兒，卻證明不了怎么來的。其實，就是從“病機十九條”這兒來的，而不是從醫(yī)圣仲景開端的。中醫(yī)應用五運六氣的目的，不僅是為了預測氣候和疾病，更是是為了建立辨證論治理論模型。這種方法，說白了就是通過流行病調(diào)查，找出發(fā)病規(guī)律，建立一套理論模型，加以把握疾病的診斷與治療。這種方法，是各門科學普遍采用的方法，只可惜科學的西醫(yī)沒有使用這種科學方法。
拿六氣辨證為例，其辨證特點是，主氣與客氣像籃球循環(huán)賽一樣，一氣與六氣相對，主客相勝決定疾病的性質(zhì)與表現(xiàn)。機，機，織布的機器。病機就是把六氣和五臟像織布一樣編織在一起。后世醫(yī)家未必直接在此基礎上發(fā)展了自己的辨證論治理論，但這種思想?yún)s根深蒂固。直白地說，就是五行再分五行。
以外感風邪為例
以內(nèi)傷肝臟為例
就拿肝火來說，肝中真的有火嗎？非也，無論外感，還是內(nèi)傷。不考慮五運六氣因素，也應該理解成肝心同病。如若不然，則會造成中醫(yī)理論的混亂。說不清道不明，忙不迭地這個想改，那個想廢。病機、病理，都是指疾病的機理，但對于中醫(yī)而言，病機只能用在六氣辨證上，其它的辨證體系要用，就得用病理一詞，不然就會造成中醫(yī)理論體系的混亂。機理有兩種解釋：一是機理指為實現(xiàn)某一特定功能，一定的系統(tǒng)結構中各要素的內(nèi)在工作方式以及諸要素在一定環(huán)境下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運行規(guī)則和原理；二是指事物變化的理由和道理。病理可以包含兩個解釋，而病機只包含第一個解釋。
諸如醫(yī)圣仲景，幾升水煎出幾升藥來，這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事情，卻無不含有深刻的機理，丟之不得。心主血脈，可以心血瘀阻；肝藏血，可以肝血瘀阻；脾臟統(tǒng)攝營運血，怎么不脾血瘀阻？有如說，調(diào)度可以堵，倉庫可以堵，運輸線不可能堵，一樣荒唐可笑。當我們杜撰這些名詞的時候，想到?jīng)]有想到，一個理論體系是需要邏輯自洽的？
謹守病機是歷代醫(yī)家辨論治的準則，有學者提出，辭不達意的辨證論治應讓位于準確明了的審機定治。對病機及其與辨證的關系，的確需要一個準確的認識。五運六氣不是沒用，也沒有落后，實在是我們沒有讀懂，不知道怎么應用。談發(fā)展，談超越，總得以知道基礎在哪兒為前提吧？
當然，辨證論治所涉及的不僅僅是這些，雖說，大多是圍繞著五運六氣建立的理論，但中醫(yī)全部內(nèi)容也不是皆仰仗其衍生，看看《素問·病能論》中的話就知道了，《素問·病能論》：“上經(jīng)者，言氣之通天也。下經(jīng)者，言病之變化也。金匱者，決死生也。撥度者，切度之也。奇恒者，言奇病也。所謂奇者，使奇病不得以四時死也。恒者，得以四時死也。”
如果，一個理論體系找不到自己的源頭，就像搞流體力學、結構力學、材料力學、巖石力學等等，讀不懂牛頓的著作，那么，誰能想象他們將會怎樣發(fā)展？中醫(yī)，實在是應該仿效夏商周斷代工程，理清源頭和脈絡了。中醫(yī)人，就從經(jīng)典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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