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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誼啊，若是你來了，定會喜歡這里的，于紹興這種地方，細(xì)細(xì)呆上幾天，真有如冷水泡茶——慢慢濃！且不說那小橋流水、舊氈帽、石板路、烏篷船的教人神思，單聽那越語，便頗有情致，輕促而又不失低柔回囀。
譬如公交車上，乘務(wù)姑娘調(diào)度著擁擠的乘客，空間高度的壓抑，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聲音在瞬間迸出，嘿，竟依然那樣軟耳，真是佩服，猶如觀舉重健兒鼓腮繃臉，猛向上提的一剎，你已準(zhǔn)備好聽上一聲振瓦巨吼，誰知等來的卻是悠揚(yáng)的一聲短哨。
越劇、紹劇亦吾國之瑰寶了，還有那五猖會、連目戲、社戲，料也均以方言唱念，在公園的望江亭，便見幾位婦女、老人在自娛自樂，拉胡敲鈸唱書，或徘徊低囀，或激昂悅耳，使人佇足贊嘆。
紹興的弄名、橋名也是極有趣的，如駙馬橋、題扇橋、八字橋、筆飛弄、大菩堤弄、藕芽池底街……若一一尋起掌故來，定然很有意思。但我以為，最佳處還要數(shù)鄉(xiāng)間，江南的早春，桃花乍盛，稻秧剛插，油菜正黃，黃綠相間，水網(wǎng)交錯，一二扁舟穿行其中，立身野外，真海闊天空，使人寵辱皆忘。難怪迅哥兒也愛著到他外婆家去。
至于紹興園林之精致，就不必細(xì)說了，蘭亭、東湖、沈園、禹陵、青藤書屋，就或是周家的新臺門，皆有庭院見勝之處，回廊、水榭、秀石、垂柳，于小小的空間內(nèi)安排得恰到好處、從容不迫，視角多了，便覺地方寬敞，景致紛呈。最難忘青藤書屋，幽暗的書房里，窗子射進(jìn)一縷陽光，外面兩本芭蕉，嫩綠而帶點(diǎn)鵝黃，煞是可人，水粉耶？國畫耶？滿屋頓顯生氣，雅意盎然。
真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譬如飲食，也一樣的極小巧、極精致。一碟紹興醉雞，尤似白切，剁得極細(xì)，整整齊齊砌于碟心，甚是玲瓏，細(xì)品時幾分酒香淡淡而出，猶如畫龍點(diǎn)睛。我還特意吃了道涼菜馬蘭頭，知堂先生的作品就錄有歌謠云：“薺菜馬蘭頭，秭秭嫁到后門頭?！敝灰娝樗榈那泻茫瑪n成一撮，上澆麻油，最宜下酒。
說到酒，怎能不嘗紹興酒，花雕、加飯、女兒紅！在咸亨酒店，就作了回穿長衫的人，踱到后堂，在“太白遺風(fēng)”匾下，一碟茴香豆、一碟水煮花生，半斤加飯酒，掌壺姑娘熱熱的為你斟上，溫醇稠厚，至微醺酣暢，乃平生得意。還有比這更讓我陶醉的嗎？有，若是身伴有你……
乘著酒意，偏門外看航船，作打油詩云：“早知水鄉(xiāng)亦酒鄉(xiāng)，無料也自愛花雕；喜見一航載酒回，管他黃昏或晨朝。”
九六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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