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文貞姬是韓國詩壇巨擘,《我們?nèi)フ倒寤ǎ何呢懠г娺x》是詩人的詩歌自選集,由韓國文學獎得主薛舟翻譯,所收錄的179首詩作選自詩人在1973—2014四十一年間出版的十三部詩集。這是詩人首次攜大量詩作與中國讀者見面。
中國詩人北島說:
韓國作家、《82年生的金智英》作者趙南柱說:
寫作,生活,并且以女性寫作者的身份生活。
為什么要寫得如此熱烈?難道是因為必須抗爭?
沒有父親,沒有老師,甚至沒有愛人;
既不是女兒,也不是妻子。
仿佛孤獨地站在眾目睽睽的拳擊臺上,
周圍是安心享受暴力和殘酷勝負的瘋狂的眼睛。
但是,我要寫。
還有比這更熱烈的生活嗎?文貞姬的詩,我敢跟著走!
這篇推送跟書友們分享的是書中收錄的詩人的話《我的詩歌,我的身體》,并在文末附詩作六首?!段覀?nèi)フ倒寤ǎ何呢懠г娺x》是“韓國文學叢書”收錄的首本詩集。
我的詩歌,我的身體——詩人的話
詩是以未完成為前提的語言藝術。詩是一朵美麗、悲傷又有欲望的花,像人體。詩是路。
我是我的身體,作為我的道路,我的詩飛去如箭,我希望插入你的胸膛,引起戰(zhàn)栗。插在那里,我希望能開出一朵花。
韓國從日本殖民者之手解放后,我出生在韓國南部的小村莊里。三歲那年經(jīng)歷了朝鮮戰(zhàn)爭,從那以后,直到今天,我都活在南北分裂的祖國。
不同于我的上代人以日語表達自己,我是在獨立國家以母語韓國語接受教育的第一代。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以戰(zhàn)爭遺留的手榴彈和子彈殼為玩具,貧窮和傷痕更是隨處可見。幸好我的父親還是地方土豪,擁有合理的思考方式,盡管我身為女兒而不是兒子,他依然給了我最好的教育機會。
大概是八歲那年,我的祖母去世了。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人會死的事實。葬禮持續(xù)了八天,那時我第一次看到了名為“哭婢”的奴婢。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捩疽彩俏讕煹囊环N,代替悲傷的遺屬哭泣,算是哭泣的專家。我聽說十六世紀的西班牙也有弗拉尼德拉(Pranidera),也就是名為“辣椒袋”的哭婢。我記憶猶新的是,當時那位哭婢的哭泣非常悲傷,致使全村的人都跟著哭了。后來我想,這位哭婢應該是詩人吧??捩臼谴媸廊丝蕹霰瘋拇嬖凇N蚁?,哭婢代為哭出人們的悲傷和痛苦,哭喊的力量已經(jīng)達到了詩的境界。
我從十二歲離開父母,獨自到大城市的學校里讀書。每當太陽落山,我就格外思念故鄉(xiāng),感到難以忍受的孤獨。每當這時,我便在心里哭泣,我就想寫點兒什么。老師大力表揚我寫的東西,還給我發(fā)了獎。老師說這就是詩。我就這樣開始寫起了詩,高中時期還收獲了很多文學獎。高中生出版詩集,當時還引起了轟動。
我以詩歌特長生的身份進入大學,成了特殊典型。那是軍事革命以后,反抗獨裁政府的學生示威時有發(fā)生,我的大學時代幾乎每個學期都不得不停課。我常常深陷苦惱,因為政治暴力、人的自由和尊嚴?!皯撛鯓由睿俊蔽医?jīng)常問自己這樣根本的問題。
大學畢業(yè)不久,我就結婚了,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不過我很快就醒悟了,因為韓國傳統(tǒng)社會習慣的不當,結婚對于我,對于女性來說非常不利。我不得不面對以男性為中心的習慣和偏見,更加深刻地思考真正的愛情、個性和生命問題。后來我寫了大量女權主義的詩歌。日本帝國主義強占韓國時期,面對政治和權力的壓迫,十七歲的韓國少女柳寬順大聲疾呼自由和獨立,最后因子宮破裂而死于監(jiān)獄。我將柳寬順之死寫成敘事詩——《敘詩》,進行曲折的反抗。
現(xiàn)在,這首《敘詩》已經(jīng)鐫刻于大理石墻壁,矗立在韓國女性教育的發(fā)祥地梨花女子大學的校園里。此外,韓國民間傳說中有個名叫“都彌”的瞎木匠,瞎木匠訴說了國王這位絕對權力者挖出善良百姓眼珠的暴行。我將這個故事寫成詩劇,多次在國立劇場為主的各大劇場公演。
盡管也有政治的混亂,韓國還是在二十年間取得了歐洲歷經(jīng)三百年才實現(xiàn)的現(xiàn)代化和工業(yè)化成果。這樣的壓縮性成長給社會帶來了令人眩暈的速度和激烈的競爭,表現(xiàn)在社會活力和朝氣的某些側面,不過最終造成人際關系的疏遠和對生命的蔑視,以及公害問題。直到現(xiàn)在,以人為本的生命問題仍然是我文學事業(yè)的重要主題。
我的故鄉(xiāng)光州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民主化運動,看到市民和學生們流血犧牲的情景,我對國家和人性產(chǎn)生了本質的懷疑,痛徹骨髓地感到語言的無力和文學的挫敗,于是像游牧民似的浪跡世界。如果說小時候被獨自丟進城市,深陷極度的孤獨,成為我寫詩的契機,那么殖民地以后,戰(zhàn)爭、分裂和軍事獨裁接踵聯(lián)翩的社會環(huán)境,則成為我深刻關注自由和生命問題的好材料。作為女性,生活在家長制傳統(tǒng)極為強烈的儒教社會,我拼命掙扎于制度的矛盾,而且只能用詩歌來書寫作為社會局外人的痛苦。
正如中國清代詩人趙翼所說,“國家不幸詩人幸”。生活在矛盾重重、悲劇不斷的國家和社會,這對詩人來說又是無比的幸運。換而言之,我出生在問題多多的國家,卻又反諷地享受到將肥沃的材料寫成詩的幸運。
我喜歡佛教說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是存在的尊嚴和自由的大宣言。頓悟和漸修的解脫式掙扎、禪宗思維都是我文學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經(jīng)過各種體驗而得到強化的生命意識和存在主義的自我意識也是我詩歌的主題。
詩人唯一的糧食是孤獨。詩人呼吸的空氣是自由。我希望自己成為擁有豐滿艷麗的能量的詩人,像大地之母。我渴望擁有作為生命原型的母胎。我渴望用語言拽出潛藏于人心的孤獨和自由之魂,為人而哭,為人而歌,最終抵達神圣的神的境界,像小時候替我們悲傷替我們哭泣的哭婢。
在機場寫信
——在弗里達·卡羅故居
中年女人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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