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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詩話

或問曰:“初盛中晚之界如何?”答曰:“商、周、魯之詩同在《頌》,文王、厲王之詩同在《大雅》,閔管、蔡之《常棣》與刺幽王之《》、《宛》同在《小雅》,述后稷、公劉之《豳風(fēng)》與刺衛(wèi)宣、鄭莊之篇同在《國風(fēng)》,不分時世,惟夫意之無邪,詞之溫柔郭厚而已。如是以論唐詩,則初、唐、中、晚,宋人皮毛之見耳。不惟唐人選唐詩,不分人之前後,即宋、元人所選,亦不定也。自《品匯》嚴(yán)作初、唐、中、晚之界限,又立正始、正宗以至旁流、馀響諸名目,但論聲調(diào),不問神意,而唐詩因以大晦矣。《品匯》又多收景龍應(yīng)制詩,立初唐高華典重之說。錢牧齋謂'其人介于兩間,不可截然劃斷’,是矣,猶未窮源。蓋唐人作詩,隨題成體,非有一定之體。沈、宋諸公七律之高華典重,以應(yīng)制故,然非諸詩皆然,而可立為初唐之體也。如南宋兩宮游宴,張掄、康伯可輩小詞,豈能盡出于高華典重哉!是以宋之問《遇佳人》,則有'妒女猶憐鏡中發(fā),侍兒堪感路旁人’。徐安貞《聞箏》則有'曲成虛憶青娥僉,調(diào)急遙憐玉指寒。銀鎖重關(guān)聽未辟,不知眠去夢中看’。杜審言《春日有懷》,則有'寄語洛城風(fēng)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大》有'梅花落處疑殘雪,柳葉開時任好風(fēng)’。沈期《迎春》有'林間覓草才生蕙,殿里爭花并是梅’,又《應(yīng)制》有'山鳥初來猶怯囀,林花未發(fā)已偷新’,《過嶺》詩通篇流利。郭元振《寄劉校書》'才微易向風(fēng)塵老,身賤難酬知己恩’。張說《幽州新歲》詩,感慨淋漓,《氵邕湖山林》詩,自賞,又有云:'繞殿流鶯凡幾樹,當(dāng)蹊亂蝶許多叢?!K《扈從杜間》詩有'山一一看皆美,竹樹蕭蕭畫不成’。諸公七律不多,而清新穎脫之句,已有如此,使如中晚之多,更何如耶?《大》、《扈從》本是典重之題,而'梅花落處’、'山一一’等,猶自忍俊不禁,況他題而肯作'伐鼓撞鐘驚海上’,'城上平臨北斗懸’等語耶?劉得仁晚唐也,《禁署早春》詩,亦有沈、宋應(yīng)制之體。使大歷、開成人不作他詩,只作應(yīng)制詩,吾保其無不高華典重者也。況景龍應(yīng)制之詩雖多,而命意、布局、使事無不相同,則多人只一人,多篇只一篇,安可以一人一篇而立一體?詩既雷同,則與今世應(yīng)酬俗學(xué)無異,何足貴哉!盛唐博大沉雄亦然。孟浩然有'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張謂有'櫻桃解結(jié)垂檐子,楊柳能低入戶枝’,王灣有'月華照杵空隨妾,風(fēng)響傳砧不到君’,萬楚有'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誰道五絲能續(xù)命,卻令今日死君家’,子美之'卻繞井欄添個個,偶經(jīng)花蕊弄輝輝’等,不可枚舉,皆是隨題成體,不作死套子語也。詩必隨題成體,而後臺閣、山林、閨房、邊塞、旅邸、道路、方外、青樓,處處有詩。子美備矣,太白已有所偏,馀人之偏更甚,絕無只走一路者也。弘、嘉瞎盛唐只走一路,學(xué)成空殼生硬套子,不問何題,一概用之,詩道遂成異物。七律,盛唐極高,而篇數(shù)不多,未得盡態(tài)極妍,猶《三百篇》之正風(fēng)正雅也;大歷已多,開成後尤多,盡態(tài)極妍,猶變風(fēng)變雅也。夫子存二變,而弘、嘉人嚴(yán)擯大歷、開成,識成高于圣人矣。

詩乃一念所得,于一念中,唐、宋體有相參處,何況初、盛、中、晚而能必?zé)o相似耶?如杜牧之《華清宮》詩:“《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闭Z無含蓄,即同宋詩。又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闭Z有含蓄,卻是唐詩。宋人乃曰:“明皇常以十月幸驪山,至春還宮,未曾過夏?!贝伺c譏薛王、壽王同席者,一等村夫子。宋元钅宏曰:“欲眠未穩(wěn)奈如何,秋盡更殘風(fēng)雨多。且向夜窗憑檻望,幾聲寒づ碧煙蘿。”并不透脫,此又與明詩相近矣。

問曰:“三唐變而益下,何也?”答曰:“須于此中識其好處而戒其不好處,方脫二李惡習(xí),得有進(jìn)步?!蹲髠鳌芬蝗酥P,而前厚重,後流利,豈必前高于後乎?詩貴有生機(jī)一路,乃發(fā)于自心者也。三唐人詩各自用心,寧使體格少落,不屑襲前人殘唾,是其好處。識此,自眼方開,惟以為病,必受瞎盛唐之惑。忠不可以常忠,轉(zhuǎn)而為質(zhì)文。春不可以常春,轉(zhuǎn)而為夏秋。初唐不可以常初唐,轉(zhuǎn)而為盛唐,盛唐獨(dú)可以七八百年常為盛唐乎?活人有少莊老,土木偶人千百年如一日?!?/p>

開成已後,詩非一種,不當(dāng)概以晚唐視之。如“時挑野菜和根煮”,“雪滿長安酒價高”之類,極為可笑。平淺成篇者,亦不足觀。至如《落花》之“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五更風(fēng)雨葬西施”,《節(jié)使筵中》之“幕外刀光立從官”,《牡丹》起句之“邀勒東風(fēng)不早開,眾芳飄後上樓臺。當(dāng)筵臺覺春風(fēng)貴”,《妓人》之“劍截眸中一寸光”,“薄命曾嫌富貴家”,“瘦去誰憐舞掌輕”,《吊李義山》之“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臺”,《別妓》之“枕上相看直到明”,《憶妾》之“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狀淚痕深”之類,皆是初唐人未想到者,故能發(fā)學(xué)者之心光,豈可輕視。初盛大雅之音,固為可貴,如康莊大道,無奈被沈、宋、李、杜諸公塞滿,無下足處,大歷人不得不鑿山開道,開成人抑又甚焉。若抄舊而可為盛唐,韋、柳、溫、李之倫,其才識豈無及弘、嘉者?而絕無一人,識法者懼也。

以初盛視中晚,如京朝官之于下僚。以初盛視弘、嘉,如京朝官之于蒙金木偶。

問曰:“先生嘗言三唐與宋、元易辨,唐、明難辨者,何也?”答曰:“此為弘、嘉派言之也。若唐、明易辨,則二李俗學(xué),為人指擊盡矣,安得蹶而復(fù)起耶?世亦有厭賤俗學(xué)者,而意中陰受其害,求好句,不論詩意,則其所謂唐詩,止是弘、嘉人詩也。讀唐人之詩集,則可以知其人之性情、學(xué)問、境遇、志趣、年齒。如《韻語陽秋》之評太白者,可以見太白詩從心出故也。讀明人詩集,了無所見,以作者仿唐人皮毛,學(xué)之者又仿其皮毛,略無自心故也。夫唐無二盛,盛唐亦無多人,而自弘、嘉以來,百千萬人,百千萬篇,莫非盛唐,豈人才獨(dú)盛于明,瑤草同于竹麻{艸區(qū)}葦乎?此何難知,逐臭者不知耳?!?/p>

竊自謂能辨唐、明,惟吳喬為最。六十年前,視唐、明皆知蘭蕙;五十年來,視唐、明之善者如野岸草花,而弘、嘉之詩同于大穢。不然,不為能辨唐、明也。

劉長卿云:“孤城背嶺寒吹角,獨(dú)樹臨江夜泊船。”一本作“獨(dú)戍”,予意“獨(dú)戍”為是,有戍卒處堪泊船也。及讀地志,其地有獨(dú)樹口,乃知古人詩不可輕議。

《唐詩紀(jì)事》王之渙《涼州詞》是“黃沙直上白間”,坊本作“黃河遠(yuǎn)上白間”。黃河去涼州千里,何得為景?且河豈可言“直上白”耶?此類殊不少,何從取證而盡改之。

楊升謂韋州《西澗》詩是“獨(dú)憐幽草澗邊行”,“行”與“憐”相應(yīng),似勝。

劉長卿《過賈誼宅》詩云:“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只言賈誼而己意自見。

岑參《寄杜拾遺》云:“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反言以見意也。宋人譏其為順從,以活句為死句矣。呵呵!

用古能道意述事則有情。劉禹錫送館閣出尹河南者云:“閣上掩書劉向去,門前修刺孔融來?!笔怯霉攀鍪抡咭?。楊巨源《贈張將軍》云:“知愛魯連歸海上,肯令王翦在頻陽?”是用古道意者也。至若戴叔倫之“陳琳草檄才猶在,王粲登樓興不賒”,韓之“才子舊稱何水部,使君還繼謝臨川”,則浮泛無情,開弘、嘉門徑。

句中不得有可去之字。如李端之“開簾見新月,即便下階拜”,“即便”有一字可去?!扒よF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上四字可去。

盛唐不巧,大歷以後,力量不及前人,欲避陳濁麻木之病,漸入于巧。劉長卿云“身隨敝履經(jīng)殘雪”,皇甫冉云“菊為重陽冒雨開”,巧矣。柳子厚之“驚風(fēng)亂芙蓉水”,“桂嶺瘴來似墨”,更著色相。姚合送使新羅者云“玉節(jié)在船清海怪”,則更險(xiǎn)急,為避陳濁麻木不惜也。如右丞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極是天真大雅;後人學(xué)之,則為小兒語也。

《韻語陽秋》云:“'’,'瀾’等字,不可趁韻湊平仄而倒用之?!庇嘀^“芊芊”、“悠悠”等字,亦不可獨(dú)用一字。

《古今詩話》云:“王右丞《終南》詩,譏刺時宰,其曰'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言勢位蟠據(jù)朝野也。'白回望合,青霽入看無’,言有表無里也。'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言恩澤遍及也。'欲投何處宿,隔水問樵夫’,言托足無地也?!庇嘀^看唐詩常須作此想,方有入處。而山谷又曰:“喜穿鑿者棄其大旨,而于所遇林泉人物,以為皆有所托,如世間商度隱語,則詩委地矣?!鄙焦却似?,又不可不知也。

唐人詩有平頭之病,如竇叔向之“遠(yuǎn)書珍重”、“舊事凄涼”,“去日兒童”,“昔年親友”,唐彥謙之“淚隨紅蠟”、“腸比朱弦”,“梅向好風(fēng)”、“柳因微雨”,亦當(dāng)慎之。

唐詩情深詞婉,故有久久吟思莫知其意者。若如走馬看花,同于不讀。

右丞《觀別者》云:“不行無可養(yǎng),行去百憂新。切切委兄弟,依依向西鄰?!碑?dāng)置《三百篇》中,與《蓼莪》比美。其曰:“秋風(fēng)正蕭索,客散孟嘗門。”十字抵一篇《別賦》。

唐人作詩,意細(xì)法密。如崔護(hù)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贬岣臑椤叭嗣纨沤窈翁幵凇?,以有“今”字,則前后交付明白,重字不惜也。昔有好捉人詩病者,謂某句出于前人某句,亦未必然。余曾有《試燈》詩云:“雪月梅花三白夜,酒燈人面一紅時?!苯裾f崔護(hù)詩,乃知古人受誣者多矣。前人詩句甚多,後人自當(dāng)有相同者,那能顧慮?但作者嚴(yán)絕三偷,惟求自盡吾意,偶同勿論也。

詩意大抵出側(cè)面。鄭仲賢《送別》云:“亭亭畫舸系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煙波與風(fēng)雨,載將離恨過江南?!比俗詣e離,卻怨畫舸。義山憶往事而怨錦瑟亦然。文出正面,詩出側(cè)面,其道果然。

詩之似雕琢也有故,意多言少,煉多就少,似乎雕琢;雕琢非詩也。

唐時詩人不肯茍同,所以能自立。僧齊己見韋蘇州,仿韋體作數(shù)詩以投之,韋大不喜,獻(xiàn)其舊作,乃極嘉賞曰:“人人自有能事,何得茍同老夫耶!”樂天、義山詩體絕異,樂天見義山詩,愛重之極,謂曰:“吾死後當(dāng)為爾子?!惫柿x山名其子曰白老。弘、嘉貴人,莫不收拾同調(diào),互相標(biāo)榜,李、杜不死,高、岑復(fù)生,以誑誘無識。蓋唐人務(wù)實(shí),明人務(wù)名,子瞻所謂“群兒自相名字”者也。

詩思太苦則為方干,太易則為子瞻,消息其間甚難。

古人詠史,但敘事而不出己意,則史也,非詩也;出己意,發(fā)議論,而斧鑿錚錚,又落宋人之病。如牧之息媯詩云:“細(xì)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赤壁》云:“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庇靡怆[然,最為得體。息媯廟,唐時稱為桃花夫人廟,故詩用“露桃”?!冻啾凇?,謂天意三分也。許彥周乃曰:“此戰(zhàn)系社稷存亡,只恐捉了二喬,措大不識好惡?!彼稳酥蛔闩c言詩如此。張又新《贈妓》詩:“雨分飛二十年,當(dāng)時求夢不成眠?!眽簦孟逋?、神女事也?!队沫压拇怠纷I之曰:“不眠安得夢?”此亦淺處,何以不見耶?

杜以西川節(jié)度移淮南,溫飛卿題其林亭云:“卓氏壚前金線柳,隋家堤畔錦帆風(fēng)。貪為兩地分霖雨,不見池蓮照水紅?!倍攀腺浿Ь?。使明人作此題,非排律幾十韻,則七律四首,說盡道德文章,功業(yè)名位,必不作此一絕句。又,如此輕淺造語,杜氏亦必以為輕己。風(fēng)俗已成,莫可如何也。應(yīng)酬詩不做為善,不得已做之,慎勿留稿入集。

貞觀之詩,未脫齊、梁,後雖有陳子昂復(fù)古,尚未易俗,其詩傷于重滯。故《唐詩紀(jì)事》前十四卷,不能起人意。

紀(jì)事詩不可不慎。韋應(yīng)物云“宿將降賊庭,儒生獨(dú)全義”,刺許遠(yuǎn)失實(shí),冤哉!

宋、明粗丑物傳于今者,多過砂礫,唐人好詩卻不傳。如尉遲匡《暮行潼關(guān)》云“明月飛出海,黃河流上天”,《美人踏歌》云“芙蓉初出水,桃李忽無言”,《塞上》云“夜夜月為青冢鏡,年年雪作黑山花”,不得全篇。

應(yīng)制詩,右丞勝于諸公。

張籍辭橢師道辟命詩,若無“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二語,即徑直無情。朱子譏之,是講道理,非說詩也。

元微之云“琵琶宮調(diào)八十一,三調(diào)弦中彈不出”,謂黃鐘已前極下之聲,須以管色定弦也。李遠(yuǎn)《贈寫御容者》曰“初分隆準(zhǔn)山河秀,乍點(diǎn)重瞳日月明”,畫法先鼻後眼也。王建琵琶云“用力獨(dú)彈金殿響,鳳凰飛出四條弦”,謂撥弦按入寸也。唐詩固有本領(lǐng),即此三詩見之。

范傳道見題壁句云:“一鳩啼午寂,雙燕話春愁。”謂是子瞻作。子瞻不敢當(dāng),曰:“此乃唐人得意語。”子瞻可謂大雅君子矣。苕溪漁隱衍為七言曰:話盡春愁雙燕子,喚回午夢一黃鸝。”即不貴矣。可見七言難于五言,後人不及前人。

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澹澹風(fēng)”,為有富貴氣象者,正是宋人死句。唐人則曰:“因從京口渡,使報(bào)邵陵王。”問曰:“如先生言,詩竟不用聲色耶?”答曰:“非也。古人最惡著色,著色即是丑態(tài);而聲調(diào)已不可不論,詩豈能盡絕聲色乎?尤所重者,在意耳。有意,則有聲色如'紅稻啄馀鸚鵡粒’亦善,無聲色如'杖藜嘆世者誰子’亦善,無意總不善?!?/p>

沈卿《龍池篇》,後人以為初唐之冠冕者也,《國秀集》、《才調(diào)集》卻不收??芍迫搜酃夤虅e,嫌死句也。

唐詩讀之往往不知其意何在,宋詩開卷了然,明詩有語無意,反不能測。

陳陶《隴西行》“五千貂錦喪胡塵”,必為李陵事而作。漢武欲使匈奴兵毋得專向貳師,故令陵旁撓之。一念之動,殺五千人。陶譏刺此事而但言閨情,唐詩所以深厚也。余于明末邊事,感慨殊多。若如宋張舜民之“青銅峽里韋州路,十去從軍九不回。白骨如波波似雪,將軍莫上望鄉(xiāng)臺?!薄办`州岸上千條柳,都被官軍斫作薪。他日玉關(guān)長別路,將何攀折贈行人?”以此措詞,意既不欲;如《隴西行》之措詞,誰其諒之,同于不作。吾不知如何而可以作詩也。

薛能云:“奸邪用法原非法,唱和求才不是才?!倍Z在唐為最下落即語,在宋為常談,在明為有意之語。

于李、杜後,能別開生路,自成一家者,惟韓退之一人,既欲自立,勢不得不行其心之所喜奇崛之路。于李、杜、韓後,能別開生路,自成一家者,惟李義山一人,既欲自立,勢不得不行其心之所喜深奧之路。義山思路既自深奧,而其造句也,又不必使人知其意,故其詩七百年來知之者尚鮮也。高秉以為隱僻,又以為屬對精切;陸游輩謂《無題》為艷情,楊孟載亦以艷情和之,能不使義山失笑九原乎?淺見寡聞,難與道也。

“詩豪”之名,最為誤人。牧之《題烏江亭》詩,求豪反入宋調(diào)。章碣《焚書坑》亦然。唐司空圖云:“詩須有味外味?!贝搜缘弥!督ǔ?、《藥名》等詩,兒童所為也。

具文見意,又有如樂天挽微之云:“銘旌官重威儀盛,鼓吹聲繁鹵簿長。後魏帝孫唐宰相,六年七月葬咸陽?!睒O其鋪張而無哀惜之意。白傅自作墓志,但言與劉夢得為詩友,不及于元,則二人之隙末,故詩如是也。

唐小說所載“纖手垂鉤對水窗,紅蕖秋色艷長江”,宋人不能造也。

陳去非云:“唐人苦吟,故造語奇且工,但韻格不高。倘能取唐人詩而綴入少陵繩墨中,速肖之術(shù)也。”詩必先意,次局,次語,去非之說倒矣。

劉禹錫《詠鶴》云:“徐引竹間步,遠(yuǎn)含外情?!泵摫M粘滯。

唐詩措詞妙而用意深,知其意固覺好,不知其意而惑于其詞亦覺也。如崔國輔《魏宮詞》,李義山之“青雀西飛”,白雪、竟陵讀之亦甚樂也。

楊誠齋謂杜詩“對食暫餐還不能”,七字有三意。余謂義山之“日兼春有暮,愁與醉無醒”,五字中有三意。

覺范謂“詩至義山為一厄”,蓋嫌其使僻事而不察其用意之深,猶是歐、蘇氣習(xí)也。詩人大抵言過其實(shí),如子瞻所言“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唐人秘奧盡此,自所作詩,不負(fù)其言者有幾?覺范反是,所說不逮所作。詩句無定體,情能移境,境亦能移情。葉文敏公驟卒于京師,門下士皆辭館去,余偶誦右丞”“秋風(fēng)正蕭索,客散孟嘗門”,不勝悲感。此是送別,然移作哀挽尤妙。

賀黃公曰:“唐人稱有唐以來詩人之達(dá)者,惟有高。今讀其《送田少府貶括蒼》、《贈別晉三處士》、《九日酬顏少府》、《崔司錄宅宴大理李卿》諸詩,豁達(dá)磊落,掃盡寒澀瑣媚之態(tài)?!?/p>

又曰:“盛唐諸家,雖深淺、濃淡、奇正、束密不同,咸有昌明之象。惟常建詩如入黔、蜀,觸目舉足,皆危崖深箐,其間幽泉怪石,非中州所有,而陰森之氣逼人。其'高山臨大澤’篇,與長吉無異。此唐風(fēng)之始變也。”

又曰:“詩求可喜,必先去可厭。如常建之'諸峰接一魂’,畢竟不穩(wěn),不穩(wěn)則不雅?!?/p>

又曰:“疏率自任,元次山之本趣也,然有過于輕樸者。王季友詩磊塊有筋骨,但亦務(wù)寒苦以見長。如'雀鼠晝夜無,知我廚廩貧’,宛然閬仙。又有'日月不能老,化腸為筋否’,僻澀太甚,必涉鄙俚,不逮賈、孟也?!?/p>

又曰:“詩有一意透快,略不含蓄,而不害其為佳作者,沈千運(yùn)、孟卿是也。沈之'近世多夭殤,喜見鬢發(fā)白’,孟之'為長心易憂,早孤意常傷’,語皆入妙。但讀其詞,皆羽聲色調(diào),無宮商之音。”

又曰:“劉長卿絕句不減盛唐人,次則排律。此體初唐為工,而元和以還,牽湊重復(fù)可厭,惟隋州乃能接武前賢。至七言律之妙,有勝于盛唐人者。設(shè)機(jī)以灌,其功倍矣,抱甕者不肯為耳?!?/p>

又曰:“長卿開元、至德間人,編詩者列之中唐有故。其集有古調(diào),有新聲。盛唐人無不高凝整渾,隋州五言律詩,始收斂氣力,歸于自然,首尾一氣,宛如面語。其後遂流于張籍一派,益事流走,景不越于目前,情不逾于人我,無復(fù)高足闊步,包括宇宙,綜攬人物之意。孟襄陽詩亦有語真意近,機(jī)圓體輕者,然不佻不纖;隨州乃作態(tài)矣?!?/p>

又曰:“詩忌意隨言盡。錢起《登覆釜山遇道人》第二篇、《南溪春耕》詩,其結(jié)處轉(zhuǎn)筆,可謂水窮起。”

又曰:“郎士元詩不能高,而有談言微中之妙,淡語中有腴味。如'亂流江渡淺,遠(yuǎn)色海山微’,'河來當(dāng)塞曲,山遠(yuǎn)與沙平’,'荒城背流水,遠(yuǎn)雁入寒’,'罷磬風(fēng)枝動,懸燈雪屋明’,蕭寂而不入苦寒?!?/p>

又曰:“高仲武謂李嘉'綺靡婉麗,涉于齊、梁’,由未見後來溫、李輩耳。”

又曰:“貞元以前人詩多樸重,韓有名于天寶,詩乃修詞逞態(tài),有風(fēng)流自賞之意?!?/p>

又曰:“韋蘇州冰玉之姿,蕙蘭之質(zhì),粹如藹如,警目不足而沁心有馀?!?/p>

又曰:“韋詩皆以平心靜氣出之,故近有道之言。宋人以韋、柳并稱,然韋不造作,而柳極鍛煉也?!?/p>

又曰:“盧綸詩以真而入妙。秦系工于寫景,故能近人。二皇甫殊勝二包,取境不遠(yuǎn)而神幽韻潔,有涼月疏風(fēng),殘蟬新雁之致。李端過于平熟,時作一態(tài),新警可喜。耿善傳荒寂之景,故鍾、譚所表章皆當(dāng)。顧況有氣骨,七言長篇粗硬中雜鄙語,有高調(diào)、非雅音。而《棄婦詞》雖繁弦促節(jié),能使行不流,庭花翻落?!豆有小啡缫娂w之狀?!?/p>

又曰:“中唐多佳句,其不及唐者,氣力減耳。雅淡則不能高渾,沉靜則不能雄奇,清新則不能深厚。至貞元以後,苦寒、放誕、纖縟之音作矣,惟李益風(fēng)氣不墜?!?/p>

又曰:“讀于鵠詩,惟恨其少?!?/p>

又曰:“詩有美不勝收而品居中下者,亦有一言無可舉而不得不奉為勝流者,以豐度言也。知此,可與定羊資州士諤之詩矣。貞元後集中有好詩易,無惡詩難。羊詩求一惡字不可得?!?/p>

又曰:“于ν官襄陽,頗酷虐。李涉工詩,以'逢人惟說峴山碑’為諷,如是足矣。若歐陽公于晏元獻(xiàn),不免尋鬧。”

又曰:“呂溫不及劉、柳,而氣亦勁重蒼厚。其《孟冬蒲津關(guān)河亭作》:'雪霜自此始,草木當(dāng)更新。嚴(yán)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其人可知?!?/p>

又曰:“大歷以還,詩尚自然。子厚始振勵,篇琢句雕,起頹靡而蕩穢濁,出入《騷》、《雅》,無一字輕率。其初多務(wù)刻,神峻味冽,後亦漸近溫厚。如'高樹臨清池,風(fēng)驚夜來雨’,'寒月上東嶺,冷冷疏竹根。石泉遠(yuǎn)逾響,山鳥時一喧’,'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不意王、孟外復(fù)有此詩?!?/p>

又曰:“宋人詩法,以韋、柳為一體,更有憂樂也。柳構(gòu)思精嚴(yán),韋出手少易。學(xué)韋易以藏拙,學(xué)柳不能覆短。東坡有云:'外枯而中腴,似淡而實(shí)美,淵明、子厚足以當(dāng)之。中外皆枯,淡亦何足道哉自是至言?!?/p>

又曰:“劉夢得五言古詩多學(xué)南北朝,近體多雜古調(diào)。五古是其勝場,可喜處多在新聲變調(diào),尖警不含蓄者。七言大致多可觀?!?/p>

又曰:“夢得佳詩,多在朗、連、夔、蘇時作,主客以後,始自疏縱,與白傅唱和者,尤多老人衰颯之音。七律雖有美言,亦多熟調(diào)。名宿猶爾,可不懔懔!《送李侍郎自河南尹再除本官》、《贈令狐相公鎮(zhèn)太原》等詩,或切其地,或切其人,或切其事與景,八面皆鋒?!?/p>

又曰:“王州謂'盧仝《月蝕》詩是病熱人誕語,前則任華,後則此君,皆乞兒唱長短歌博酒食者?!嗥淇熘?。但'相思一夜梅花發(fā),忽到窗前疑是君’,卻是勝流語?!?/p>

又曰:“貞元、元和間,詩道始雜,各立門戶。孟東野最為高深渾厚,如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bào)得三春暉’。真是《六經(jīng)》鼓吹?!?/p>

又曰:“李賀骨勁而神秀,在中唐最高深渾厚有氣格,奇不入誕,麗不入纖。雖與溫、李并稱西昆,溫、李纖麗而長于近體,七言古效長吉,全不得神?!秉S公此言,高識過人遠(yuǎn)矣。

又曰:“《品匯》以張、王并列,極當(dāng)。張籍善為哀婉之音,有嬌弦玉指之態(tài)。仲初妙在不含蓄,有曉鐘殘角之音。人但言仲初《宮詞》,如食熊而取腦也。司馬律不佳,排律尤劣,方回亦以為一體,列之為式,陋矣!”

又曰:“元、白詩不高,論詩卻高。微之《少陵墓志》、《敘詩與樂天書》,樂天《與元九書》,深得六義之解。白實(shí)清綺之才,樂府雜律詩極多可觀,而受病有二:一務(wù)多,一強(qiáng)學(xué)少陵。率爾下筆,言之無文,行之不遠(yuǎn)。選白詩者從無精識,喜恬淡則兼收鄙俚,尚氣骨則并削風(fēng)藻。”

又曰:“詩至元、白,又一大變矣。兩人雖并稱而卻有不同:選語之工,白不如元;波瀾之闊,元不如白。白于蒼莽中時存古調(diào),元精工處亦雜新聲。微之自是輕艷之才,排律動數(shù)十韻,雖有秀句,牽湊亦多;惟樂府多佳作?!?/p>

又曰:“李紳以歌行自負(fù),樂天亦稱之。今不可見,惟留《追昔游集》耳。其詩頗有體格,少以《憫農(nóng)》詩為呂溫所賞,二絕盛傳,呂之賞鑒不謬。沈下賢集不傳,宋人取稗史夢中詩成集,可笑?!?/p>

又曰:“賈島詩最佳者,終以卷首《古意》為尤。五言詩實(shí)為清絕,有孟襄陽不能過者。其句多是深思靜會得之。閬仙有精思而無快筆,往往意工于詞。而好用倒句,又是一病。效賈體者多專意中聯(lián),忽略首尾,故人都少之?!都o(jì)事》謂'閬仙變格入僻,以矯元、白’。愚謂元、白之體,己自諱之,亦何足矯。當(dāng)矯者,鄙俚率直也。賈古詩此病亦多。'郊寒島瘦,元輕白俗’,病總在乎俗。酸陋亦是俗。元、白有袒裼裸裎之容,閬仙有囚首垢面之狀。好色而淫,怨誹而亂,均傷大雅。”

又曰:“姚合之'武帝自知身不死,教修玉殿號長生’,覺顧況之'豈知今夜長生殿,獨(dú)閉空山月影寒’,味索然矣!”喬曰:“詩固貴意,而意猶不足以盡詩。姚、顧同是唐人,詩意又同,而相去甚遠(yuǎn),詞為之也?!?/p>

又曰:“秘書與閬仙善,兼效其體。古詩氣格近之,而無其酸。近體如'酒熟聽琴酌,詩成削樹題’,'過門無馬跡,滿宅是蟬聲’,'看月嫌松密,垂綸愛水深’,'弄日鶯狂語,迎風(fēng)蝶倒飛’,皆甚新警,為宋人所尊?!?/p>

又曰:“朱慶馀不解古詩,近體惟工絕句。如《公子行》:'從結(jié)客冶游時,忘卻紅樓薄暮期。醉上黃金堤上去,馬鞭捎斷綠楊絲?!┚鋺?yīng)次句,寫匆匆歸景,頰上添毫。”

又曰:“高賀詩清刻,恨不脫僧氣。章孝標(biāo)與其子碣詩格俱卑,碣尤力弱。”

又曰:“張祜宮體諸詩皆淺淡,惟《金山寺》詩,自以為敵綦毋潛《靈隱寺禪院詩》。余謂可敵王灣《北固》詩?!?/p>

又曰:“杜牧詩惟絕句最多風(fēng)調(diào),馀不能。然《杜秋娘詩》至'我昨過金陵,聞之為欷’,詩意已足,以後引夏姬、西子等,則十紙難竟。又有'指何為而捉’等,是豈雅人深致?不及《琵琶行》多矣。其七言律亦極有佳致。李群玉《梅花》詩云:'玉鱗寂寂飛斜月,素艷亭亭對夕陽?!啕幦牍旁姡庵?,當(dāng)仍原有集作排律耳?!对娖贰贰ⅰ镀穮R》皆作'素手’,余意其不切梅。本集作'素艷’,'艷’字韻不高而穩(wěn)。文山在晚唐不染輕靡僻澀之習(xí),五古有素風(fēng),少警拔。其于溫、李不為,亦不能也。”

又曰:“飛卿之才,能瑰麗而不能澹遠(yuǎn),能尖新而不能雅正,能矜飾而不能自然,其警慧處,殊不易得。顧華玉極口詆之,如苧蘿之女,使之負(fù)薪矣。七古句雕字琢,腴而實(shí)枯,遠(yuǎn)而實(shí)近,然亦秀色可餐。應(yīng)對之才,不必責(zé)之理也。五言律尤多警句,七言律實(shí)自動人。溫之與李,互有高下。飛卿'十幅錦帆風(fēng)力滿,連天展盡金芙蓉’,極力描寫豪奢,不及義山'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yīng)是到天涯’。而'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不及飛卿'後主荒宮有曉鶯,飛來只隔西江水’之含蓄。”喬謂義山詩思深而大,溫?cái)嗖患啊6鴾刂搬炰緞e來應(yīng)更好,春風(fēng)還為起微波”,寧不淡遠(yuǎn)?大抵古人難以一語斷盡。

又曰:“飛卿子憲集不傳,《杏花》詩流傳人口:'店香風(fēng)起夜,村白雨休朝。’殊有鳳毛。憲登第後訴父屈曰:'峨眉先妒,明妃為去國之人;猿臂自傷,李廣乃不侯之將。’此事差慰人意。李未聞有賢子?!眴淘唬骸皹诽鞓O愛義山詩,謂之曰:'吾死當(dāng)為爾子?!x山因名其子為白老,然無樂天一字也。觀此,可知張承吉事成于氣激,固憐于才者也。余每讀'明妃’、'李廣’句,必為泣下。敘述感動千載後人,知將門有將矣。顧東橋頗有佳句,功力不深,自居盛唐,故訕飛卿。毀人可以自成,為李、杜也易矣!”

又曰:“義山綺才艷骨,作古詩乃學(xué)少陵,頗能質(zhì)樸,而終有'鏡好鸞空舞,簾疏燕誤飛’等語?!俄n碑》詩亦甚肖韓,得《石鼓歌》氣概,造語更勝之?!眴淘唬骸吧倭暝娛橇x山根本得力處,敘甘露之變二長韻律及《杜工部蜀中離席》可驗(yàn)。此意惟王介甫知之。時有病義山詩骨弱者,故作《韓碑》詩以解之,直狡獪變化耳?!?/p>

又曰:“魏、晉以降,多工賦體,義山猶存比興。”

又曰:“劉滄極有高調(diào),終卷無敗群者,但精神處亦少。”

又曰:“詞不足者,須理有馀,大不琢,非率直也。邵謁詩直是粗硬?!薄啊?/p>

又曰:“馬戴與賈島、姚合同時,而敘于晚唐,猶錢、劉之稱中唐也。其詩惟寫景為工。《征婦嘆》最妙,人不知選。”

又曰:“項(xiàng)斯詩亦甚可喜。'上高樓閣看星坐,著白衣裳把劍行’,宋人遵之,號折句法,輾轉(zhuǎn)相效,惡聲盈耳?!?/p>

又曰:“劉駕詩多直,而'馬上續(xù)殘夢’篇,誠為杰作?!都倪h(yuǎn)》詩亦工?!渡D》詩不惟妙于摹擬,更得性情之正,而諸選不之及。”

又曰:“喻鳧效閬仙,人稱賈、喻。唐人所推之'滄洲違釣隱,紫閣負(fù)僧期’,宋人所推之'木落山城出,潮生海棹歸’,'硯和青靄凍,簾對白垂’,今皆不見集中,則知散失者多矣?!?/p>

又曰:“晚唐人詩,余最喜于、曹鄴。鄴詩鍾、譚表章殆盡,詩不收一篇,何也?其《擬古》曰:'國色久在室,良媒亦生疑?!度虑吩唬?戰(zhàn)鼓聲未齊,烏鳶已相賀?!妒湍蠚w》曰:'莫渡汨羅水,回君忠孝腸?!豆叛缜吩唬?燕娥奉卮酒,低鬟若無力。十戶手胼胝,鳳凰釵一只。高樓齊下視,日照羅衣色。笑指負(fù)薪人,不信生中國?!藬?shù)篇當(dāng)備蒙瞍之采。”

又曰:“寫景詩雖不嫌雕刻,亦須以雅致者為佳。如鄭巢之'茶煙開瓦雪,鶴跡上潭冰’,劉得仁之'勁風(fēng)吹雪聚,渴鳥啄冰開’,乃可。如許棠之'曉嶂猿窺戶,寒湫鹿舐冰’,'舐’字不雅。許棠以《洞庭》詩得名,數(shù)篇之外,皆枯寂無味?!?/p>

又曰:“李洞造語之精,如'掃石月盈帚,濾泉花滿篩’,《古柏行》之結(jié)根生別樹,吹子落鄰峰’,《秋日》之'片穿塔過,孤葉入城飛’,《宿道院》之'墜果敲樓瓦,高螢映鶴身’,《送行腳僧》之'毳衣沾雨重,棕笠看山欹’,《送鄭先輩歸覲華陰》'僧向瀑泉聲里賀,鳥穿仙掌指間飛’,穿天心、出月脅而成者也。其《終南》詩之'殘陽高照蜀,敗葉遠(yuǎn)浮涇’,縮數(shù)千里于目前?!?/p>

又曰:“無可詩如秋澗流泉,波濤不興,亦自清冷可讀。如'磬寒徹幾里,白已終宵’,'霧交高頂草,隱下方燈’,'夜雨吟殘燭,秋城憶遠(yuǎn)山’,不在'聽雨寒更盡,開門落葉深’之下?!?/p>

又曰:“三羅并稱,虬詩無傳,《比紅兒》不足觀。唐人謂隱才雄而疏,鄴才精而致。鄴七言律詩亦卑淺,惟絕句工妙。如《長安春雨》云:'半夜五侯池館里,美人驚起為花愁。’開一寶山,至今猶為人盜用?!?/p>

又曰:“羅隱表啟不讓溫、李、,詩帶粗豪氣,絕句尤無韻度,酷類宋人。亦有佳句,但不能首尾溫麗。隱不得志于舉場,故善作傺之言。如'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歸去來’,'灞陵老將無功業(yè),猶憶當(dāng)時夜獵歸’,激昂悲壯?!眴讨^隱之“風(fēng)從昨夜吹銀漢,淚擬何門落玉盤”,非終身困躓者,不知其悲妙。《岸草》詩云:“生處豈容依玉砌,要時還許上金尊?!闭f盡我輩苦情,尤悲在次句。其“一年兩度錦城游”篇,亦不易多得。

又曰:“隱善于使事,投錢Α詩云:'鹽車顧後聲方重,火井窺來焰始浮?!馂椴畼?,望以孔明,一匡唐室,不止感恩而已?!眴讨^Α稱臣于梁,隱諫曰:“大王據(jù)江海之固,人其奈我何!縱不能興復(fù)王室,何必交臂事賊!”Α意隱不得志于唐,自必懷憾,聞此甚重之。則昭諫非聊爾之詩人也!

又曰:“讀皮日休《松陵集》,詩不為佳,于筆墨外高韻可欽,由神明襟度勝耳。一從事祿入幾何,既以給其地之高流,又沾他郡之賢者,讀其《五貺》諸篇,使人神往。襲美詩序,或多或寡,皆疏落有古意。集中詩多宋調(diào),吳體尤可憎,四聲、疊韻、離合、回文俱無取。吾重之以其人,以其文?!?/p>

又曰:“薛能詩雖不惡,原無當(dāng)于高流。至若'青春背我堂堂去,白發(fā)欺人故故生’,'朝廷有道青春好,門館無私白日’,已是宋人惡道。而詩輕太白,功薄武侯,何無忌憚!”喬曰:“余初謂'當(dāng)時諸葛成何事?只合終身作臥龍’,是唐室難扶,悔入仕路耳。後見此種甚多,信為妄人?!?/p>

又曰:“李中詩雖淺,而有澹之致。林寬詩,賈派也。其《少年行》云:'報(bào)仇沖雪去,乘醉臂鷹回?!嗉选S钟朽嶎膹摹逗悅b少年行》云:'夜渡濁河津,衣中劍滿身。兵符劫晉鄙,匕首刺秦人。報(bào)士非無膽,高堂念有親。昨緣秦苦趙,來往大梁頻?!赖媚┒洌淙丝芍?,惜不見其集。曹松亦賈派,其'天垂無際海,白久晴峰’,'衰條難定鳥,缺月易依山’,刻畫尤精。其集當(dāng)以《己亥歲》首篇為冠。方干《寒食》詩最佳,寫得山林出色。崔涂、張喬、張皆有入情之句。喬之'兄弟江南身塞北,雁飛猶自半年馀。夜來因得思鄉(xiāng)夢,重讀前秋轉(zhuǎn)海書’。之'長疑即見面,翻致久無書’。涂《除夜》之'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xiāng)人。漸與骨肉遠(yuǎn),轉(zhuǎn)于僮仆親’。是真詩,不得概以為晚唐。涂律詩一氣斡旋,有如口談,得張水部之深旨。如'并聞寒雨多因夜,不得鄉(xiāng)書又到秋’,'正逢搖落仍須別,不待登臨已合悲’,皆本色語之佳者?!洞合Α芬黄?,自不待言。張喬亦有一氣貫串之妙,尤能作景語。如《華山》之'樹黏青靄合,崖夾白濃’,《題鄭侍御別業(yè)》之'霞朝入鏡,猿鳥夜窺燈’,《送許棠》之'夜火山頭市,春江樹杪船’,皆佳。而'有景終年住,無機(jī)是處’,又真率而妙。李昌符寫景最刻畫,無蹇澀之態(tài)。如'樹盡禽棲草,冰堅(jiān)路在河’,'忽驚鄉(xiāng)樹出,漸識路人多’,又'破月銜高岳,流星拂曉空’,'數(shù)家分小逕,一水截平蕪’,敘景如在目前?!?/p>

又曰:“鄭谷詩以淺切而妙,如'酒醒蘚砌花陰轉(zhuǎn),病起漁舟鷺跡多’,'飲澗鹿喧雙派水,上樓僧踏一梯’,'眠窗日暖添幽夢,步野風(fēng)清散酒酲’,'村逢好處嫌風(fēng)便,酒到醒時覺夜寒’,如此者多,終傷薄弱。絕句是一句家。秦韜玉詩無足言,獨(dú)《貧女》篇之'苦恨年年壓金錢,為他人作嫁衣裳’,為古今口實(shí)?!?/p>

又曰:“《紀(jì)事》、《品匯》并無劉兼。兼詩不高而有逸致,如'蓮塘小飲香隨艇,月榭高吟水壓天’,'白鷺獨(dú)飄山面雪,紅蕖全謝鏡心香’。《春怨》尤佳,結(jié)云:'獨(dú)倚畫屏人不會,夢魂才別戍樓邊’。可為韓致堯驂乘。”

又曰:“韋莊詩飄逸,尤善寫豪華之景?!堵勗傩伊貉蟆吩?興慶玉龍寒自躍,昭陵石馬夜空嘶’,《贈邊將》之'手招都護(hù)新降虜,身著文皇舊賜衣’,甚為警策?!?/p>

又曰:“詩最不宜強(qiáng)所不能。吳融近體亦有情致,至作長歌,大都可笑。李咸用樂府,有羊質(zhì)虎皮之恨。古調(diào)高言,可妄效哉!”

又曰:杜荀鶴在晚唐為至陋,不成人語。而鍾氏所錄,不惟蒼樸高雅,竟似有道者之言;而'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千古透論。其集中佳句,如'一溪寒色漁收網(wǎng),半樹斜陽鳥傍巢’,'秋登岳寺隨步,夜宴江樓月滿身’,'寒雨漸疏叢菊艷,晚風(fēng)時動小松陰’,甚佳。恨只一聯(lián),又鄙俚者太不堪。

又曰:“詩至晚唐而壞極,何待宋人!大都綺麗則無骨,鄭谷、李建勛最甚;樸澹則少味,李頻、許棠尤無取焉。甚則粗鄙陋劣,則有杜荀鶴、僧貫休其人焉。貫休《懷素草書歌》有云:'忽如鄂公喝住單雄信,秦王肩上搭著棗木槊?!趾萎愵~平話耶!又曰:'從他人說從他笑,地覆天翻也只寧。’豈不可丑!李建勛詩格最弱,而情致迷離,亦能動人。如《殘牡丹》詩全無骨氣,卻有倚門流目之態(tài),輕佻者亦喜之?!洞貉吩?全移暖律何方去,似誤新鶯昨日來’,《梅花寄所親》曰'鬢自沾飄處粉,玉鞭誰指出墻權(quán)’,皆纖冶能眩人目。惟《迎神》一篇,不愧名家,張司業(yè)之耳孫,高季迪之鼻祖也。胡曾《詠史詩》淺直可厭,而《才調(diào)集》所載有可觀者?!栋捕分挟?dāng)更有好詩,惜未之見?!?/p>

又曰:“楊升謂晚唐之詩分為二派,一派學(xué)張籍,一派學(xué)賈島。其詩不過五言律,起結(jié)皆平平。前聯(lián)俗語十字,一串帶過。後聯(lián)謂之腹聯(lián),極其用工。最忌使事,謂之點(diǎn)鬼簿。惟搜眼前景,深刻思之,故曰:'吟安一個字,斷數(shù)莖須?!溆谠娨勃M矣!《三百篇》皆民間士女所作,何嘗須?不讀古而苦吟,斷數(shù)莖骨何益?余意用修以此矯空疏之病則可,但兩家詩派自分,其後人得失亦有別。張主言情,語多平易;賈專寫景,意務(wù)雕鏤。文昌佳處在樂府歌行,委婉諷諭,舍之而摹其淺近者,固為庸劣。閬仙古詩雖氣格不靡,而多酸陋,五言律推敲良具苦心,學(xué)之者專務(wù)于此,故有出藍(lán)之美。而派中有善學(xué)不善學(xué)之分,不可概輕之。”

又曰:“賈詩寫眼前事,亦出于杜。但少陵不專一體,亦有使事及言情者?!?/p>

又曰:“詩之亂頭粗服而好者,千載只淵明一人,而王無功得其仿佛?!?/p>

又曰:“詩與樂通,聲宜廉直,忌粗厲。雅音不獨(dú)斥淫哇,并去梟敫也。吳少微、富嘉謨力矯頹靡,而張說比之'濃郁興,震雷俱發(fā)’。起靡之功,獨(dú)歸之陳正字?!?/p>

又曰:“唐無李、杜,便當(dāng)首推摩詰,秋水芙蓉,倚風(fēng)自笑,不足盡之,庶幾'咳唾落九天,隨風(fēng)生珠玉’耳。”

又評孟浩然曰:“詩忌鬧,孟獨(dú)靜。詩忌板,孟最圓。然律詩有一篇如一句者,又有有上句即有下句者,稍涉于輕,乃知有所避即有所犯。孟詩極平熟之句當(dāng)戒?!?/p>

又曰:“王江寧'錢唐江上是誰家?江上女兒全勝花。吳王在時不敢出,今日公然來浣紗’。直以西施譽(yù)之,借吳王作波,妙甚?!眴讨^此種詩思,宋人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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