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陸賈在出使南越國時，趙佗曾經(jīng)問過他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我與你們的蕭何、曹參、韓信相比，誰更厲害？”
陸賈的答案是，趙佗。
趙佗瞬間起飛，他又將漢朝皇帝劉邦作為了參照物。
這次，陸賈直接就沒給趙佗好臉色：
“我們大漢的皇帝是繼承了五帝、三王的事業(yè)，治理天下”；
“漢朝的人口有數(shù)億之多，經(jīng)濟發(fā)達，滿大街都是豪車名馬，自從盤古開天辟地以來還沒有過這種局面呢”。
說實話，陸賈說的話確實有點夸張，漢朝建立之后，皇帝的專車連六匹同樣顏色的馬都配不齊，大臣們許多都是乘坐牛車上朝。人口以億為單位，那更是在忽悠趙佗。
但這就是談判的藝術(shù)，陸賈之所以將漢朝描述得過于夸張，實際上就是為了襯托南越國的寒磣——人口只有數(shù)十萬，還都是蠻夷；土地只相當于漢朝的一個郡，還雜處于山海之間。
陸賈由劉邦的“天命”延伸到漢朝的綜合實力，他所表達的意思只有一點：拿南越和大漢帝國相比，誰給你的勇氣？
此時的趙佗還在爭著面子上的高低：“我要是在漢朝，也能建立那么大的功業(yè)?！?/p>
實際上他已經(jīng)虛了，這場談判事實上也已經(jīng)結(jié)束，趙佗只是在給自己爭點面子而已。
陸賈懂。
劉邦 電視劇《楚漢傳奇》/劇照
梳理一下陸賈談判的整個過程：他先是以趙佗強于韓信、蕭何等漢朝精英來肯定趙佗的個人能力，然后以劉邦奪取天下的“天命”和漢朝的綜合實力來強勢碾壓趙佗的自信。
這確實是頂尖的談判高手。
其實，從陸賈踏上南越國國土的那一刻起，交鋒就已經(jīng)開始——
趙佗身著蠻夷的衣裳，頭發(fā)也是蠻夷的造型，在南越王宮的偏殿接待了陸賈。
這也就罷了，趙佗所有的行為都寫滿了傲慢兩個字：他席地而坐兩腿隨意向前伸展，既不招呼陸賈，也不給陸賈看座。
呵呵，趙佗可是正宗的秦國人，雖然在蠻夷中呆久了，中原的禮數(shù)他總不至于忘了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佗這是在給正式的談判預熱呢。他憑借主場優(yōu)勢想在氣勢上先壓倒?jié)h朝使者，然后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給自己爭取更多的好處。
趙佗精著呢。
看著眼前一副“非主流”打扮又極其傲慢的趙佗，陸賈直接就是劈頭蓋臉：
“你拋棄中原的禮儀非明就是想與大漢相抗衡的節(jié)奏，要知道，你家人的墓可都在中原呢”；
“皇帝與各諸侯攜手共滅暴秦，誅項羽，你不幫忙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自稱南越王，朝中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們都想領(lǐng)兵來辦你呢”；
“天子的使者到來，你應該出城遠迎，北面俯首稱臣，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囂張，如果這事讓我們家皇帝知道了，他肯定會夷滅你在中原的親戚，然后發(fā)兵來打你”。
陸賈沒有一句廢話，每一句話都在給趙佗算賬，剖析厲害。
趙佗本想利用主場優(yōu)勢在氣勢上壓倒?jié)h朝使者，沒想到，初次交鋒就被陸賈把身上的刺全給削了。
“我在蠻夷中呆得時間太長了，把中原的禮儀都給忘了，先生見諒?！?/p>
談判基本上沒有任何懸念。也不是說陸賈這人有多能說，而是南越和漢朝的體量真的是相差巨大，趙佗不得不如此。
經(jīng)過權(quán)衡，趙佗最終接受了漢朝的冊封，以漢南越王的身份向漢朝北面稱臣，并嚴格遵守漢朝對于各諸侯國的一切約束。
南越國正式成為漢聯(lián)合帝國中的一份子。
隨后，連續(xù)幾個月，趙佗都與陸賈復制著同樣的行為：喝酒聊天，陸賈給趙佗講述這些年中原所發(fā)生的一切事情。
是的，趙佗太孤獨了，身處蠻夷中，簡直就沒有可以和他聊天的人。
當陸賈離開時，趙佗送給了陸賈大量的財物，他是真心喜歡陸賈這個朋友。
那么，陸賈說趙佗的能力在韓信之上到底是不是真的？
未必，因為趙佗和韓信所處的環(huán)境不一樣，所面臨的的局面也不一樣，自然也就無法在能力上一較高低。
韓信 電視劇《楚漢傳奇》/劇照
不過，趙佗的綜合素質(zhì)那絕對是沒得說。
秦始皇二十七年、三十三年，秦國連續(xù)兩次用兵嶺南，趙佗都曾參與其中。
在秦帝國以桂林郡、南?？?、象郡三個郡對嶺南形成正式統(tǒng)治開始，趙佗也以非常優(yōu)秀的表現(xiàn)升任南?？埓h縣令。
當秦末的亂局開啟之后，咸陽與嶺南也交通斷絕，失去了一切聯(lián)系。
此時的南?？たの救螄套顟n慮的就是嶺南被起義的浪潮所波及。是的，嶺南的主體民族是越人，秦帝國雖然進行了大量移民，但畢竟基礎(chǔ)薄弱。當年，秦將屠睢就是在遭到南越和駱越的頑強抵抗時戰(zhàn)死的，秦軍因此深陷游擊戰(zhàn)的泥潭中達三年之久。
如果起義波及到嶺南，那么秦始皇當年在這地方的所有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但不幸的是，任囂當時正重病在身，根本無法主持當?shù)氐木置?，他將整個南?？咭暳艘槐?，發(fā)現(xiàn)，只有龍川縣縣令趙佗可堪大用。
就他了。
任囂向趙佗交代：
“南海這地方，北阻山險，南有大海作為屏障，東西數(shù)千里，又有數(shù)十萬的中原人相助，足可立國?！?/p>
趙佗哭著接受了任囂的委任，從此全面主持南?？さ乃惺聞?wù)。
任囂死后，趙佗就展開了迅雷行動，他將南?？ぢ?lián)系中原的所有關(guān)口全部切斷，并先后吞并了桂林郡和象郡，統(tǒng)一了整個嶺南。
公元前204年，趙佗正式建立南越國，自稱南越武王。
統(tǒng)一嶺南，足以證明趙佗武功的彪悍，但他真正厲害的地方還在于治理嶺南——
趙佗為了長治久安采取了與南越世家大族聯(lián)姻的方式，他自己首先與當?shù)氐拇蠹易鍏渭衣?lián)姻。
呵呵，像不像漢朝外戚輔政的局面。聰明人其實都會這么玩，三國時的孫權(quán)不也是聯(lián)合當?shù)氐膸状笫兰夜餐蚶頄|吳么。
那些來自中土的移民和軍人也在趙佗的帶動下娶了當?shù)嘏?，漢人與越人真正實現(xiàn)了民族大融合，趙佗的南越國越來越穩(wěn)。
為了取得當?shù)厝说闹С?，趙佗更是帶頭穿起了當?shù)厝说囊律眩羝鹆水數(shù)厝说陌l(fā)型，自稱蠻夷大長老。
對于行政體系的設(shè)置，趙佗也采取了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南?？ず凸鹆挚げ捎弥性目たh制；將偏處南海一隅的象郡分為九真和日南兩個郡，并采取漢人官吏和當?shù)夭柯涫最I(lǐng)共同執(zhí)政的方針。
當然，文字采用的也是中原的文字。
當中原的硝煙散盡，南越國也在趙佗的不斷整合下越來越強盛。中原的農(nóng)耕技術(shù)也被趙佗盡數(shù)傳授給了當?shù)卦饺?，使當?shù)刂鸩竭~進了文明社會。
可以說，趙佗雖然是軍人出身，但綜合素質(zhì)絕對在韓信之上。
但趙佗比誰都清楚，中原的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南越與中原王朝必有一場博弈。
果然，公元前196年五月，他等來了漢高帝劉邦的特使陸賈。
雖然趙佗與陸賈在談判桌上也曾較量一二，但他的心中早已經(jīng)有了答案：接受漢朝皇帝的冊封詔書以及南越王印，成為漢帝國的一份子。
沒辦法，南越國和漢帝國根本就不是一個體量，再說，嶺南也應該回歸以中原王朝為主導的漢人體系。
從這點來看，趙佗又是一個特別識時務(wù)的人。不像韓信，劉邦將他都軟禁在了長安，他還看不清形勢，各種作。
所以，趙佗的綜合素質(zhì)絕對在韓信之上。
對于劉邦來說，用這種方式解決南越問題也是當時的最優(yōu)選擇。嶺南太遠，中原又剛剛結(jié)束戰(zhàn)亂，老百姓想過安穩(wěn)日子，這些劉邦都考慮過了。
此后，在呂后和漢文帝執(zhí)政時，南越國雖然也曾與漢朝有過小的摩擦，但總體對漢朝是一個臣屬的姿態(tài)。
直到漢武帝時，漢軍徹底以雷霆之勢滅了南越國。
從公元前204年至前111年，南越國歷經(jīng)五代君主，共走過了九十三個春秋，深度影響了中國歷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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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1、司馬遷《史記》；2、班固《漢書》；3、李開元《漢興：從呂后到漢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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