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范阿姨就催著老伴,“快給老李打電話,這都臘月二十八了,咋還不來?明天咋剁餃子餡?”老伴嗯嗯應(yīng)著,撥通了電話:“老李,你今年咋還沒來我們小區(qū)?都等著你哩!”對方電話里傳過來“嚓嚓嚓”的聲音,“晌午頭過去,這邊的人截住我了,還有十來把呢?!?/span>
老李,是個磨刀匠,每年過年前到我們小區(qū)門口,附近的住戶把用了一年,鈍了刃、缺了口的菜刀、剪子,交給老李,經(jīng)他一番捯飭,刀刃鋒利,剪子閃亮,切肉如泥,剪紙如風,年就過得輕松愉快。年年盼老李,已成習慣。
十一點左右,聽到窗外傳來蒼老、熟悉、抑揚頓挫的吆喝聲:“啟刀——磨剪!”我趕緊拿起預(yù)備好的菜刀和剪子來到樓下。老李已然整裝待命,工具簡單,一條長凳子,凳子上面固定著磨刀石,旁邊放置一個盛水的塑料桶,還有一個與時俱進的現(xiàn)代化的電動砂輪。老李拿過刀,熟練地開始操作。刀口略鈍的就用砂石磨,一邊磨一邊沾水,磨一會就舉到眼前看一看,用大拇指肚刮一刮刀刃,接著磨,直到滿意為止。刀口特別鈍的就如我拿的這把,切豆腐都嫌費勁,需要在砂輪上打磨啟刀。老李開動砂輪機,眼看著嗤嗤的火星直冒,砂輪轉(zhuǎn)得飛快,我看的心驚肉跳,老李穩(wěn)如泰山,沉浸在自己的勞動中。刀啟的差不多了,然后再在砂石上磨。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這真是個細致活。經(jīng)過老李的精心細磨,一把鋒利的刀就算磨好了,然后老李還讓客戶試切一下。比起磨刀,磨剪子要難一些,剪刀是兩片,需要注意剪刀刃與磨石的角度,剪刀中軸的松緊,刀尖對齊,松緊適度,緊而不澀,松而不曠。老李不緊不慢,手法嫻熟,一番敲敲打打,最后用破布條試試刃口,腕臂不使勁,輕輕一剪,布條迎刃而斷,大功告成。一把菜刀,一把剪刀,大約半個小時左右才能磨好?!鞍藟K錢,現(xiàn)金,”老李說,“我不會用手機收費?!蔽翌嶎嵉嘏芑丶夷昧沐X。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一些曾經(jīng)的必不可少的傳統(tǒng)手藝失去市場,漸漸封存在人們的記憶中。比如磨刀,雖不是高深技藝,卻也講究角度和力度?,F(xiàn)在因收入低,年輕人不愿學,似乎時日不多,但普通百姓又離不開這手藝。老李干了四十多年,春天、夏天和年前磨刀,冬天賣爆米花,憑著這兩門手藝,走街串巷,供出倆大學生。兩個兒子都在上海成家立業(yè),一個是區(qū)公安局局長,一個是移動公司高管,收入都不錯,每月還給老李往家里寄錢,不讓老李再出來干活。老伴住在上海照看孫子,老李也不去。老李就是閑不住,有人需要就得有人干,這手藝真丟了,還真不方便?!熬褪潜谆ㄉ獠缓茫f空氣污染,”老李說,“過年這幾天一天能磨四五十把刀,收入二百多。”褶皺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一把把刀在老李的手上打磨,煥發(fā)出新的生機,也打磨出老李通往光明的生活。老李六十九,看著像七十九,佝僂著背,滿臉滄桑,一身泛舊的軍綠色棉襖,一條黑皮褲,褲腿和鞋子上都是泥點兒。從早上八點多出門,一直忙活到晚上八點多,我下樓時,見他還在那里埋頭干活,旁邊還有幾個人在等著,和老李聊著天。我駐足聽了一會。有鄰居問老李餓不,回家給你拿點新蒸的饅頭和水?老李連連搖頭,指指車里,里邊放著一袋子肉丸和饅頭,就是顧不上吃;有人說“老李,你家是五龍頭哩,認不認識李洱???”老李說太認識了,誰誰誰家的孩子,會寫書,剛獲那啥大獎了,俺們是街坊。老李,你家孩子也很優(yōu)秀???老李一臉驕傲,是哩是哩。說著說著,一個熱心腸的阿姨憤憤不平: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老李的頭燈給偷走了,老李試刀用它看得清呢!老李一臉茫然,他耳朵有點背。小偷真是可恨!我悄悄地離開,生怕驚擾了老李的手藝,沖散了悠遠的記憶。走到拐彎處,回頭看一眼老李,昏黃路燈下認真的模樣。明年過年,老李不會放下磨刀石,遠赴上海兒孫繞膝,頤養(yǎng)天年吧?希望他不要太辛苦,也期待著再一次能聽到那蒼老、熟悉、抑揚頓挫的吆喝聲:“啟刀——磨剪!”作者簡介:任芳,筆名淺秋。賦閑在家中年女子一枚,愛生活,愛閱讀,文筆生澀,然感情真摯,請多指教。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wù),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