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凱先生自選的詩詞集《心聲集》，流溢著詩人濃厚的愛國愛民的赤子之情，香醇真摯的親情友情，體現(xiàn)出一種俠之大者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磅礡氣度，讀來使人熱血沸騰，志氣鼓舞。其雄渾婉約兼?zhèn)涞脑娝?，寄情寓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哲思，兼容并蓄、淵博仁厚的胸襟，以及澄明高遠的境界，則使人欽佩感動。
在《滄桑篇》中，收入了詩、詞、曲五十九首。這些作品大多題材宏大，內涵厚重，時空跨度大，都是詩人在經(jīng)歷重大而艱苦的工作實踐之后，夜深之時，整理思緒，紀事抒情，從而誕生的精品力作，如《滿江紅．漫漫復興路三首》、《南歌子．新中國五十華誕》、《七律．紀念鄧小平百年誕辰》、《滿江紅．抗日戰(zhàn)爭勝利六十周年》、《七絕．斥美惡行》、《天凈沙．參觀世博會二首》、《相見歡．賀我國首次載人航天飛船發(fā)射成功》、《七言排律．冬宮感懷》、《五律．拜謁胡志明紀念堂》等。以下茲舉《滿江紅．漫漫復興路三首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作》中的第一首《新生》：
汩水滔滔，聽天問，幾曾停歇。文景治，貞觀昌盛，康乾威烈。無奈輝煌隨落日，更悲硝霧遮明月。仰蒼穹，渺渺路何方，心頭切。
戊戌恨，誰能雪；辛亥夢，緣重滅。幸南湖破曉，日升云缺。社稷豈容倭寇侮，紅旗不負先軀血。倒三山，眾手扭乾坤，得天闕。
此詞描寫志士仁人們在革命的征途上，進行著的不懈探索和英勇戰(zhàn)斗?；仡櫄v史上西漢文景二帝時政治的開明，唐太宗貞觀之治的繁榮和清王朝康熙乾隆二帝時的鼎盛，又總結了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的教訓，中國人民終于團結起來，眾志成城，建立了新中國。全詞慷慨激昂、豪邁沉雄，不需聲嘶力竭，卻力透紙背，震撼人心，可與古今同一詞牌的名作通讀。另一首《七言排律．冬宮感懷》敘述了詩人觀訪冬宮，對俄國近百年歷史升沉的感慨。全詩對仗嚴整，回環(huán)圓轉，上半措詞華麗，下半寄寓深沉，“兵戈每染平民血，王椅常勾貴戚魂”一聯(lián)道出了民為貴的理念。這一部份的詩詞，表現(xiàn)了馬凱先生對國家、民族和天下蒼生深切的關愛，讀來使人擊節(jié)。
在《感悟篇》中，收入了詩、詞、曲六十首。這一部份的作品篇幅短小者較多，內容主要涉及對自然現(xiàn)象的觀察、詠物、讀書、感悟等多個方面。讀書是獲得知識的重要來源，上至天文地理，下及風土人情，世間的各種知識，無不蘊藏在書本的寶庫當中。中外成大事者，也幾乎莫不胸羅萬卷，博覽群書，因而通過對事物及自然現(xiàn)象的觀察，他們往往能推事及理，由表到里，發(fā)現(xiàn)當中種種內在的聯(lián)系，甚至從哲學的高度來思考，得出一些有益于人類發(fā)展的人生感悟，詩人正是如此。以下試舉詩人寫于一九七二年的《七律．月暈當風步白居易放言五首之二原韻》為例：
誰言無法解狐疑，月暈當風豈用蓍。
皂泡浮光徒目滿，鴟梟鳴軛枉心期。
小人逞勇風平日，奸佞逢迎目掩時。
應信僵蟲身未死，廬山日出面真知。
暈是日月光線經(jīng)云層中冰晶的折射或反射而形成的光象，多發(fā)生在卷層云上。月暈是即將下雨之時，包圍著月亮的那一重彩色光暈。古諺：“日暈三更雨，月暈五時風?！庇洃浿?，粵地有“婆娑（鄉(xiāng)下人稱月亮）生毛落水（雨）天”的諺語。正是通過觀察這種彩暈迷月現(xiàn)象，詩人總結出“小人逞勇、奸佞逢迎”的道理?！坝^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边@是《周易》對天道和人道的區(qū)分，從《周易》所代表的早期中國哲人的這個觀察角度來看，所謂文化，應當就是一種合乎自然規(guī)律的春風化雨般的精神力量。這種精神力量的核心，是客觀辨證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鬃诱f，“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這個說法揭示了古代哲人從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中感悟人生的思維方式，馬凱先生的《月暈當風》一詩，正是以天道悟人道，由獨特的自然現(xiàn)象折射人生世態(tài)，彰顯出詩人長于體悟、精于思辨的哲學家氣質。從“萬象蒼穹總有緣，千般歲月本無邊?！?/strong>（《七絕．夜盡日圓》），“春來秋往非人力，葉老枝新本必然?！?/strong>（《七絕．讀＜道德經(jīng)＞》），“水淡能收月，毫柔也縱龍?！?/strong>（《五絕．學詩》）等諸多警句中，俱體現(xiàn)出這種深邃而精妙的“詩性智慧”。
在《寄情篇》中，收入了各體詩詞三十三首。此部份以短小篇章居多，亦包含詞中長調《六州歌頭．送友遠征》與長篇七古《先父去世二十年祭》等，內容描述的多是親子之情，伉儷之愛和朋友之誼。描寫伉儷之愛的有《蘇幕遮．初約》、《七律．結婚周年寄語》、《釵頭鳳．銀婚》、《七絕．與夫人秋游香山》、《蝶戀花．盼》、《釵頭鳳．珍珠婚》、《五絕．花甲祝福贈夫人》等，這些篇章俱是信手拈來，發(fā)自肺腑，溫馨旖旎，一往情深，如《釵頭鳳．銀婚》：
同攜手，共酌酒，嫩芽銀絮輕楊柳。花吐蕊，松含翠。一朝相許，百年無悔。對、對、對。
情依舊，人未瘦，清馨小舍當窗透。春江水，心期遂。待到金秋，滿枝爭墜。美、美、美。
這是作者結婚二十五周年春節(jié)游紹興沈園時，見壁上所題陸游同調詞感觸至深，反其意而作?！耙怀嘣S，百年無悔”，反映了作者伉儷鶼鰈情深、終生廝守的堅貞愛情，詩人在一九八八年《馬凱集》自序中也寫出了妻子袁女士對他的深情幫助。袁女士不僅是持家有道的賢內助，且因其是一位深受學生們愛戴的哲學和政治經(jīng)濟學的杰出學者，在專業(yè)上也具有極高的水平和素養(yǎng)，因此詩人伉儷一路走來更像是志同道合，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的神仙眷侶。
描寫親子之情的篇章，有《古風．先父去世二十年祭》、《七絕．母親八十華誕》、《五絕．小女恬睡》、《憶江南．喜讀初作》、《五律．示女》、《江城子．小女出嫁》、《七絕．聽小女胎音》、《七絕．外孫出生》等?！对娊?jīng)》里說“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在詩人寫給父母的詩篇中，表現(xiàn)了兒子對父母的景仰忠誠，感恩孝順；父母對兒子的言傳身教，無私撫育。從“蒙冤含屈終不悔，百煉千錘始成鋼”、“方教志遠莫庸碌，又誨才實忌輕狂?？嘈氖緝呵趧谧鳎鈧髋畠€梳妝”（《古風．先父去世二十年祭》），“少小報國記若新，滄桑歷盡已八旬。髦年最是身猶健，更有精神勉子孫?！?/strong>（《七絕．母親八十華誕》）等句，反映了詩人自小就接受著詩禮傳家、愛國傳統(tǒng)的熏陶。
好的父親和好的母親，都是好孩子的“第一所學?！?。品學兼優(yōu)、學有所成的女兒無疑也是幼承庭訓，弘揚了父母親優(yōu)秀的遺傳。詩人在寫給女兒的詩篇中，那種關懷備至、亦父亦師亦友的滿溢父愛表露無遺。“踮腳拂蚊去，恐驚睡夢人?！?/strong>（《五絕．小女恬睡》），“緣何心鼓催飛馬，道是爺孫欲見急。”（《七絕．聽小女胎音》），“清脆一聲我來了，丁強亥步又一人。”（《七絕．外孫出生》），兒孫承歡膝下、其樂融融的情景躍然紙上，溫柔的父親、溫情的爺爺，是鐵漢柔情的最佳詮釋?！都那槠分羞@些抒寫親情的詩篇也將成為膾炙人口的名篇之列。
至于描寫朋友之誼的詩詞，有的是詩人對同學朋輩誠摯友誼的寫照，有的則是與同事友人探討學問的紀錄。根據(jù)《六州歌頭．送友遠征》一詩的注釋，一九六八年開始，中學生陸續(xù)上山下鄉(xiāng)。詩人幾位好友分赴陜西、內蒙古、山西、黑龍江等地插隊。同學之間頻頻書信來往，仍熱血方剛，共同制定了“時代．使命．準備”的讀書大綱。“讀經(jīng)典，磨神劍，慮興亡。鑄就赤肝俠膽，笑狂浪，蓄銳藏芳。”（《六州歌頭．送友遠征》）顯然，生長在那個不平凡的時代，雖是少年已識愁滋味，一班少年同學，縱論國事，枕戈待旦，想的都是救國大計，復興中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的詩人當時雖然豪情萬丈，但仍不忘父訓：“甘為綠葉平生事，默添磚瓦不張揚?！?/strong>（《古風．先父去世二十年祭》）。其實，詩人在《感悟篇》中也有這種具情為民所系、鞠躬盡瘁氣勢的篇什，如《沁園春．遠航》“心有蒼生，身無掛累，坦蕩胸懷總自由”及《古風．望東方》“興我中華，惟此為重”、“愿將滿腔血，飛天化長虹。”等句，可見詩人自青少年時代，就身懷“我以我血薦軒轅”式報效祖國的遠大抱負。
近年的“泣鬼從來無巧策，驚風只為有真情，字敲句煉又三更?！?/strong>（《浣溪沙．學詩──步鄭欣淼同志詞原韻》）、“大家風范一揮了，道我心聲亦是緣。”（《七絕．奉答沈鵬先生<戲贈馬凱>》）等作品，則充分表現(xiàn)了儒家君子之交的風范和雅趣。
至于《攬勝篇》，則收入各體詩、詞、曲二十七首，俱為記述游蹤之作。詩人足跡遍天下，紹興蘭亭，成都杜甫草堂，南陽武侯祠，安徽懷遠，四川都江堰，洞庭岳陽樓，云居寺，廣西漓江，揚州瘦西湖，安徽黃山，四川九寨溝，云南麗江，張家界金鞭溪，呼倫貝爾草原，山東泰山與靈巖寺，黃河壺口瀑布，遠至黑海沿岸和埃及，都留有詩人的跫音。在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軌跡當中，詩人尋幽探勝，訪賢問古，察覓前人屐齒。博覽祖國錦繡河山，駐足歐亞諸國和觀摩神秘的古埃及金字塔與獅身人面像，詩人寫下了不少名篇佳句，現(xiàn)茲舉《南陽武侯祠感懷》一首：
襄陽南陽何須爭，諸葛孔明本同名。
清潭澈見臥龍影，靜谷遠聽羽扇聲。
隆中一對天下定，出師兩表世人驚。
巧借周郎攻赤壁，妙遣司馬守空城。
令如山倒街亭淚，兵求心服古臺情。
用人不疑疑不用，行事必慎慎必行。
改章革制民厚望，治水屯田谷豐登。
瘁盡終身思良相，死而永生仰忠丞。
在此詩當中，馬凱先生敘述了躬耕隆中、因劉備三顧茅廬而扶劉興漢“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諸葛亮生前的一些行實，從當時施行的“改章革制”結合現(xiàn)代的改革開放，表達了對這位忠貞不渝的蜀漢賢相的深度景仰。緬懷在成都草堂創(chuàng)作《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杜甫，馬凱先生寫下了“人間寒士猶多在，心底詩人當永存?！?/strong>（《七絕．尋訪杜甫草堂》）；憑吊為治洪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詩人寫道“策馬柴門鞍未下，蛟龍不縛豈能還。”（《七古．懷遠祭禹》）；感念修建都江堰為民造福的蜀郡守李冰，詩人謳歌說“沃野千頃地，惠澤萬代民。功德同日月，治水訓古今。”（《五言排律．都江堰感懷》）；當?shù)巧显狸枠亲窇选跋忍煜轮畱n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北宋名臣范仲淹，詩人不禁慨嘆“萬家憂樂收心底，千古文章震耳鳴?！?/strong>（《七絕．登岳陽樓》）……與之有關的這些詩篇，馬凱先生既寫出了千古忠良的心聲，也道出了詩人自己與之相和應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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