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燚
貝多芬是誰?
偉大的“樂圣”，世界最聲名卓著的音樂家，專業(yè)音樂至高無上的代名詞。
貝多芬能教好中小學音樂課嗎?
恐怕并不能。我們來看看他對侄子卡爾的教育：弟弟去世后，貝多芬全心全力撫育侄子，要培養(yǎng)卡爾成為鋼琴家、作曲家。但中間的過程不過是雞飛狗跳，最后的結果更是慘痛：卡爾在二十多歲自殺，貝多芬則身心交瘁、大病一場……
我們要警惕這一現象：除了極個別情況外，一般來說偉大的藝術家往往并不是好的藝術教育家，更很難是好的兒童藝術教育家。我們都對梵高充滿敬仰和同情，但如果梵高任教我們家孩子的基礎教育藝術課程，我們會不會有些不放心?
藝術家和教育家有著不同的品質。藝術家可以偏執(zhí)，并往往因偏執(zhí)而形成獨具個性的藝術風格——前面所說的梵高即是如此。但教育家需要的是圓融，可以因材施教，來發(fā)展適宜性的教育。
藝術家可以專深，比如勃拉姆斯堅持德奧的古典音樂傳統(tǒng)，肖邦致力于鋼琴作曲。但教師不行，其必須兼容并蓄，在音樂課堂中多樣展示和使用多種音樂形式，以及舞蹈、語言、表演、戲劇、美術甚至體育、勞動等其他形式。音樂教師的評價標準不在于音樂的深刻，而在于音樂行為的生動、有趣，以及音樂教育行為的有益、有效。
藝術家可以有戾氣，比如八大山人所畫魚鳥皆在翻白眼，米蘭朗基羅的焦躁脾氣和他的藝術才華一樣聞名，對卡拉瓦喬而言，“沒有什么比畫上一幅畫和打上一架更酣暢淋漓的了”……而中小學藝術課程的教師可以這樣嗎?
藝術家可以病態(tài)。比如瑞典大藝術家恩斯特·亞伯拉罕·約瑟夫森在出現妄想、幻視、幻聽癥狀和迷上招魂術之后才開始寫詩，并創(chuàng)作出他最為著名的繪畫作品。尼采將藝術家稱為“患病動物”，而他自己也患有精神病。國內，開啟書畫宋風的楊凝式被稱“楊瘋子”，大書畫家米芾有“米癲”之謂，開禪畫一派的梁楷人呼“梁瘋子”……甚至，人們還編排了這樣一個藝術創(chuàng)造公式：“藝術家+病態(tài)=偉大的作品。”但是教師不僅不能病態(tài)，而且還要經常進行積極心理學建設，提升自我管理、自我導向和整體協(xié)調性水平，促進個人和學生的適應性發(fā)展，助力更多的人收獲幸福。
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表現出強烈的主觀性，但是基礎教育的音樂教師卻要了解不同年齡段小朋友生理和心理特點，根據小朋友的實際情況開展音樂教學教育工作。
音樂家可以只看到眼前的音樂作品，“戲比天大”。但音樂教師卻要努力看到音樂作品后面的孩子，用心用腦看到孩子未來的成長。孩子的未來遠比“戲”大。
就作曲或者專業(yè)鋼琴教學而言，我們當然很難與貝多芬的貢獻相比；就基礎教育階段的素質音樂課堂而言，我們卻有可能比貝多芬更為適合。在這一點，教師們要有信心，并用堅持不懈的努力對得起這信心和教育良心。
就創(chuàng)造的音樂作品而言，音樂教師或許是平凡的，但在支持學生核心素養(yǎng)發(fā)展方面，音樂教師卻需要杰出。音樂教師的作品不是樂譜和音樂表演，而是具有良好審美素養(yǎng)、溫潤心靈、堅實情操和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學生。這時候，教師的教育行為必須具有熱情和創(chuàng)意。照本宣科、敷衍了事的音樂教師不是具有藝術精神的教師。
具有音樂能力不等于具有音樂教育能力，具有專業(yè)音樂教育能力也不等于具有通過音樂發(fā)展學生核心素養(yǎng)的能力。這中間橫亙著幾道“卡夫丁峽谷”。所以，在音樂能力之外，音樂教師還要提升自己的音樂教學法能力，掌握素質教育的深層邏輯，提升自己的教師職業(yè)發(fā)展水平。音樂教師和音樂家，有不同向度的各自杰出。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在《我與音樂》中說：“盡管我不會跳舞，但是，我經常一個人在屋子里隨著音樂蹦跶，每一下都能踩到點子上。我感到，身上潛在著一種'野獸派’舞蹈的才能。”如果接受過“講究腳形和手位的準確”和“擺動作”的舞蹈教學，莫言這種“舞蹈才能”恐怕不是增長而是要丟失了。
最后，我們再來看看莫言在同一篇文章中講述的一個故事，但愿對我們音樂教師有所啟發(fā)?！皶r光又往前跑了幾年，我考上了解放軍藝術學院。上音樂欣賞課，老師姓李名德倫，是著名的指揮家。他講了好半天，從秦皇漢武講到了辛亥革命，只字不提音樂，我們都有些煩。我說，老師，您就少講點，能不能對著錄音機給我們比畫幾下子呢?他很不高興地說：我能指揮樂隊，但我不能指揮錄音機。同學們都笑我淺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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