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jīng)》的第二十六章敘說了道的體用。《道德經(jīng)》共讀分享兩個版本,一是根據(jù)春秋戰(zhàn)國、西漢早期出土的文本重新校訂的《道德經(jīng)古本合訂》(復(fù)旦大學(xué)李輝教授勘定);二是《道德經(jīng)》今本(曹魏經(jīng)學(xué)家、哲學(xué)家王弼編著)。
古本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其輜重。
雖有環(huán)館,燕處則昭若。
若何萬乘之王而以身輕于天下。
輕則失本,躁則失君。
今本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第一句我們可以從心與身、性與命的角度來理解?!爸亍?,相當(dāng)于我們的肉體、身體;“輕”,相當(dāng)于身外之物,外界的環(huán)境,或者說能所的所?!办o”,就是自性、真如;“躁”,就是攀緣心。所以這句的意思:相對于外物來講,我們的身體是根本;相對于攀緣心來講,自性是根本,自性是攀緣心的君,攀緣心是自性的用。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輜重”,儲備的糧草,在這里是比喻我們的自性本來。一個圣人,終日不論做什么,都不忘他的本來,處在道中,守住本心,于第一義而不動,這是一個道者源源不斷的資糧,禪門所謂“行住坐臥不離這個”,就是不離本來。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榮觀”,指豪華的住所,比喻紛繁的外境。有豪華的住處,仍舊燕處超然,不為所動,就是說一個圣人,不會為外境所轉(zhuǎn),心性超越紅塵所累,不執(zhí)著于聲色犬馬,不著相。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萬乘之主”,人就是萬乘之主,并不一定理解成皇帝,我們每一個人就是萬乘之主,主宰著所有萬物的生命。奈何世間人都是反過來的,為了追求外在的榮華富貴,為了追求世間的聲色,而耗散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連自己的本來都忘了。這就叫“輕則失根,躁則失君”,追求外境,耗散自己的身體、精氣;跟著攀緣心到處折騰,而丟失了自己的本來。
本章對于道的體用有幾個重要的敘說:
一、'有物混成',這說明道是渾樸狀態(tài)的。道并不是不同分子或各個部位組合而成的,它是個圓滿自足的和諧體,對于現(xiàn)象界的雜、多而言,它是無限的完滿,無限的整全。
二、道是個絕對體,它絕于對待;現(xiàn)象界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對待的,而道則是獨一無二的,所以說:“獨立不改”。道是一個動體,周流不息(“逝”)地運轉(zhuǎn)著,但它本身不會隨著運轉(zhuǎn)變動而消失。
三、道是無聲無形的(寂兮寥兮),王弼說得好“名以定形,混成無形,不可得麗定?!笔聦嵣鲜菬o法立名的,如今勉強給它立個名。
四、道不僅在時序上先于天地而存在,而且天下萬物也是道所產(chǎn)生的(“先天地生”“為天下母”)。
五、道是循環(huán)運行的。它的運動裝則有始,更新再始。
六、用“大”來勉強形容(“道為之名日‘大’”)。這個“大”,指幅度或廣度之無限延展。宇宙有四大,道之外,加上了天、地、人。這四大的可貴處,就在于體自然而行。所謂“道法自然”,就是說:道以自然為歸;道的本性就是自然?!白匀弧边@一觀念是老子哲學(xué)的基本精神。
'重為輕根',重物可以承載輕物,若是頭重腳輕,必然無法站穩(wěn)。'靜為躁君',靜止可以主導(dǎo)躁動,因為躁動無法持久,必然回歸靜止。
'君子'一詞,有作'圣人'者。'輜重':軍中載運糧食裝備的車。離開輜重,則無法遠行,更不可能戰(zhàn)勝。'君子'若指卿大夫,'萬乘之主'則是各國諸侯。
'重'有厚重、穩(wěn)重、沉著、謹慎之意。'靜'有安靜、靜止、無為、超然之意。統(tǒng)治者有了權(quán)位之后,難免心浮氣躁,輕舉妄動,造成天下大亂。
在二章中,老子舉出美丑、善惡、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后這些范疇;十三章中舉出龐辱;本章又舉出動靜、重輕的范疇加以論述,是老子樸素辯證法思想的反映。他揭示出事物存在是互相依存的,而不是孤立的,說明他確實看到客觀現(xiàn)象和思想現(xiàn)象中,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存在于一切過程之中。然而,老子的辯證法思想是不徹底的。例如任繼愈說:“動與靜的矛盾,應(yīng)當(dāng)把動看做是絕對的,起決定作用的,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老子雖然也接觸到動靜的關(guān)系,但他把矛盾的主要方面弄顛倒了,也就是把事物性質(zhì)弄顛倒了。因此,他把靜看做起主要作用的方面。所以老子的辯證法是消極的,是不徹底的,有形而上學(xué)因素。這種宇宙觀和他所代表的沒落階級的立場完全相適應(yīng)?!保ā独献有伦g》)這個批評,點中了老子辯證法思想的局限性。不過,就本章而言,老子的觀點又是可以肯定的。他在這里論述的是萬乘之國的國主怎樣才能夠鞏固和保持自己統(tǒng)治地位的問題。他說“靜”、“重”,評“輕”、“躁”,認為“這種輕躁的作風(fēng)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立身行事,草率盲動,一無效準(zhǔn)”。(陳鼓應(yīng)語)因而一國的統(tǒng)治者,應(yīng)當(dāng)“靜”、“重”,而不是輕浮躁動,才能鞏固自身的統(tǒng)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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