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片樹葉就沒有多重
山鴻
本來一片樹葉就沒有多重
春日里的落葉
掉到草坪上的時侯
比輕還輕。比去年秋天
我所看到的灰燼
都更不為人知
那么多的輕,覆蓋了一地
把它們掃攏來裝進口袋里
還是輕:這些春日里的遺世者
輕到了可以忽略不計
那個看見落葉的人
——讀山鴻詩集《與落葉書》
這題目,來自山鴻的一首詩。詩中的那個人,是否山鴻本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山鴻在一兩年時間里,為他所看到的落葉們,寫出了這樣一本獨特而有意味的詩集——這世界,到處都有落葉,到處都有“看見落葉的人”,甚至詩人,但是此前,沒有任何人,或詩人,想過這樣的事,做過這樣的事。僅此一點,便足以讓人佩服。
但是顯然,山鴻和他的這些詩,讓人佩服的不只是這一點。
說來,落葉這物事,實在普通、平凡,或許也算得上艾略特所說的“原型意象”。自古及今,關(guān)注、涉及、有所詠嘆的詩人,雖沒有落葉那樣多,但確乎不少。只是,大多數(shù)落葉,都出現(xiàn)在秋天,在古人眼里,秋天意味蕭殺、滄桑、悲涼,所以總體上看,那些抒發(fā)和慨嘆,都跳不出劉禹錫“自古逢秋悲寂寥”的總括。
秋天如此,落葉更是如此。因為普遍意義上,落葉雖有成熟、圓滿的意味,但更多是敗落、衰朽的象征,無論是自然凋落的,還是秋風掃落的,都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生命的完結(jié),人生的短暫。“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标憴C《文賦》所概括的,正是古人對落葉的總體情感基調(diào)。畢竟,落葉是對生機和生命的最終的“反動”。
在山鴻這里,落葉的底色,雖未脫出悲哀、悲嘆、傷惻的基調(diào),如他詩中所說:“那個看見落葉的人/至今還在獨自憂傷”,但是在他筆下,落葉似乎有更紛繁的意味,更深沉的浩嘆。便是其內(nèi)涵,也遠較前人,有更多的意蘊和指向。
盡管如他所說,“本來一片樹葉就沒有多重”,他也明白:“萬物都有自己的邏輯,/在人間,我沒有碰到:不掉落葉的日子”,但單薄而輕微的落葉,不僅讓他感知到生命的有限和脆弱,也讓他聯(lián)想到更幽遠的時空和世界:“這個世界,/能承受多少落葉/的重量?”
“所有的落葉都可以是漿果”,山鴻在詩中說。什么樣的“漿果”?滋味如何?山鴻并未明言,但大約是美好的,美味的,因為他最后說的是“靈魂,喜歡這個味道”——是漿果的味道,也是落葉的味道,是生命和靈魂喜歡的味道。
正因如此,他關(guān)注到那么多的落葉,各種樹的落葉,各種時段的落葉,各種情狀的落葉,用他的詩說:“落葉和落葉是不一樣的/衰敗的命運中/我舍不得這些細、小、薄、輕?!?/strong>或者用另外的詩句:“那個看見落葉的人/面對每一次落下都心疼得不得了?!?/strong>——“舍不得”,“心疼得不得了”,因為,在他眼里,或心里,“每一片落葉,都是一顆針”。
春天的落葉,秋天的落葉,夜里的落葉,早晨的落葉,黃昏的落葉,靜止的落葉,飄動的落葉,地上的落葉,水中的落葉,剛掉落的落葉,接近朽腐的落葉,草叢里的落葉,山林里的落葉,瓦背上的落葉,掃帚下的落葉……“沒有哪一片落葉,逃過了我的眼睛”,因為,他已“迷戀落葉成癮”,而且如他所說,“我已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在感嘆他對落葉的觀察如此精細、寄寓如此紛繁時,我也有了更多感觸——對他心思的細敏,情懷的豐富,對生活和生命的,愛。
好幾年前,我曾為他寫過一篇文字:做“內(nèi)心干凈”的閑人——雖然是為著他的詩歌,但我以大量篇幅,敘寫了我們的交往,并以他小半生光陰見證者的身份,近30年的老兄弟,感嘆他雖然久“在商海里浸染、撲騰”,但“他依然懷揣著善良、純真、柔情和暖意”。
當時,正好讀到他的新作《真的慶幸,我還有一顆柔軟的心》,特別感動于他的感嘆:
多少年了
歲月拿走了多少人的稚樸單純
又拿走了多少人的強壯和年輕
謝天謝地,時至今日
上帝還給我留下了一顆柔軟的心
在那篇舊文字里,我說:“我愿意相信,這種柔軟,不只保留在他的詩歌中,更保留在他的生活里,保留在他被詩歌喂養(yǎng)的心靈深處。”
現(xiàn)在,讀完這些有關(guān)落葉的詩,這種感受,愈發(fā)明顯,深切。我甚至愿意說,或許唯有這樣柔軟的“詩心”,才配擁有和享有這樣純凈、樸素、“哀而不傷”的詩歌。
如他在《祝福帖》里所表達的:
我用撿拾過無數(shù)落葉的手
擦拭去淚水、并寫下祝福:
你要把整個世界,都寫在一片落葉上
你要讓所有落葉,只出現(xiàn)在一片新葉的下方
2016.7.4.
《與落葉書》,山鴻著,四川文藝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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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鴻個人公眾號“我們村和我們家”,長按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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