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草堂,像是闖進了一千多年前一位落魄文人憂國憂民的情懷中,又像是步入了后來人的景仰之中。這座在詩人筆下被描摹過多次的落魄寒酸的草屋被安置在一片氣派的園林中最重要的位置,嵌在后來興建的各式庭院走廊中,一旁點綴著幾株松樹、幾叢茅草。乍一看,只覺得突兀礙眼,仿佛是哪個粗心的工匠有意畫龍點睛,卻弄巧成拙,反倒破壞了這一片好風景。
我在繁華的園林穿梭,穿過人來人往的走廊,走過長著青苔的石板路,一路曲折,進入陳列著諸多著名詩人塑像的大雅堂。大雅堂,大雅之堂,凡夫俗子瞻仰圣賢的場所,仿佛一走進去,便走上了詩歌文學的高峰,只敢翹首仰望,不敢褻瀆這崇高的圣地。
走出大雅堂,走廊兩邊的亭臺上,不時可見后世大師的手跡。繞過幾座涼亭,乾隆的題字赫然刻在一座石碑上,映在古井無波的潭中。一路彎彎繞繞,總算轉到了草堂前。它寒酸落魄,確是一副被八月秋風摧殘后的樣子,簡陋而破舊。
整座杜甫草堂,基本是建了毀、毀了再建的。后人僅能憑他的詩作大略猜想,以此猜測些像什么他的鄰居家有株棗樹等諸如此類的零碎布局。但是重建后的草堂還是很貼近杜甫當初的居住環(huán)境的,不過十幾平方米的小房子,住著一大家子。而杜甫,就待在這方小空間里,憂慮著自己和家人的衣食,憂慮著家國的兵荒馬亂。
歷代的文人墨客,或風花雪月,或自由瀟灑,各有各的特色,而杜甫,是唐朝由盛轉衰的那段歷史中,憂國憂民的文人墨客們的縮影。人道杜工部,屢試不第,不被賞識,最接近朝堂的那次,卻被李林甫一句“野無遺賢”,一腔熱血報國無門。也有人說他是成功的,他的詩歌廣為流傳,被后世追捧,無數(shù)人慕名前來這座草堂憑吊,將他與李白并稱為唐朝詩壇的雙子星,甚至有人認為他生前便已像今天這般享譽天下……
然而,他至死都沒有盼來他希望的那個大唐,那個曾經繁榮的盛世,安史之亂后這個奢望仿佛成了笑話。
我沒經歷那個風云變幻的年代,我生活在太平盛世。我只知道他的“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記得他的一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他少有“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時候,多的是親人的“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和他心底的憂愁。杜甫的志向,和所有進京趕考的文人一樣,想要榮登朝堂,為君主排憂解難,不負他的一腔報國之志。如此想來,那間草屋又不甚礙眼,不甚突兀了,倒是畫龍點睛的所在。倘若沒了這間屋,那剩下的所有亭臺樓閣,反而沒有什么值得懷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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