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所述,所謂文人、是指讀書能文之人,且學識淵博,即有文德之人也。而士大夫,是由有聲望,有地位的知識分子,即文人所組成的封建社會里的特殊階層,其主業(yè)是讀書做官。至于繪畫,只不過是修身養(yǎng)性,彰顯學識,即養(yǎng)浩然之氣,表達其思想的一種手段罷了。
因此,文人畫自然是帶有文人、士大夫的審美情趣,畫外流露著文人思想,有如近代學人陳衡恪解釋文人畫時所講 :“ 不在畫里考究藝術上功夫,必須在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 ”。如此,主要原因是,繪畫并不是其主業(yè),自然在技法和形式上并不怎么考究。它不與中國畫山水、花鳥、人物三大門類并列,在技法上也沒有工筆、寫意之分。所謂文人畫或謂以文人作畫,知畫之為物。是性靈者也,思想者也,活動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單純者也 。說明了文人畫所具有的文學性、哲學性、抒情性。文人畫有四個要素:人品、學問、才情和思想,標舉“士氣”、“逸品”,崇尚品藻,講求筆墨情趣,脫略形似,強調神韻,很重視文學、書法修養(yǎng)和畫中意境的締造。在技法上,追求逸筆草草,區(qū)別于畫工畫匠們的工不厭細。在傳統(tǒng)繪畫里,它特有的所謂的“ 雅” 與工匠畫和院體畫的“俗”,有著強烈的區(qū)別,獨樹一幟。
除了唐代有詩人盛名的科舉狀元王維,歷代文人畫代表人物還有:蘇軾、文同、米芾,米友仁父子、趙孟頫、高克恭、黃公望、董其昌、八大山人、石濤等等,無不是學識淵博,涉獵范圍極廣的大家。
匠:
1. 有手藝的人:匠人。木匠。畫匠。能工巧匠。
2. 靈巧,巧妙:獨具匠心。
3. 具有某一方面熟練技能,但平庸板滯,缺乏獨到之處:匠氣。
所謂匠人,即在某一方面有專業(yè)特長,并以此為謀生的主要職業(yè)者。用如今的話來說,即某一行業(yè)的專業(yè)人士。
“ 匠人畫”,即是以繪畫為主業(yè)謀生的人,用現(xiàn)代話來說,就是專業(yè)畫家,民間畫工和宮庭畫院畫師所畫的畫,與并不以繪畫為主業(yè)的文人、士大夫所畫的文人畫相對。既是以繪畫為主業(yè),自然關心繪畫作品本身的視覺效果比思想多一些的,在技巧上講究法度,并注意門類的分別。中國歷史上的匠人畫師亦不乏大師級的人物和傳世的匠人畫經典佳作,如唐代“吳帶當風”的吳道子,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等。
除上所述,“文人畫”與“匠人畫”的不同,還有分別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文人、士大夫與民間畫工和宮庭畫院畫師的地位不同。再說,文人、士大夫亦不將“畫家”作為第一身份加以認同,繪事只作為其修身養(yǎng)性的手段罷了,且?guī)в袠I(yè)余的性質。而民間畫工、宮庭畫院畫師,“知書能文”,是為了在繪事上增加素養(yǎng),與文人士大夫階層,搭不上界的。
如你所知,史上的文人、士大夫相對于真正的專業(yè)畫家,即畫工、畫師,自然更有話語權。所以,所謂“匠人畫”,自然被冠與“匠氣”、“俗”,與“文人畫”的“雅”、“逸”相對。至于畫家的身份亦被定位為:畫工、畫匠、畫人,最好的稱呼只是畫師,與民間各行各業(yè)等同。至于畫家的稱呼,有至高無上之感,只是近代西學東漸后才有的事。
縱觀西方美術史,從未出現(xiàn)如中國的文人、士大夫這樣以讀書做官為主業(yè)而兼繪畫的群體。歐洲的美術界,從來就是一個行業(yè),即一個謀生的行當,一直到今天亦是一樣,而畫家就是這個行業(yè)的能工巧匠。且大匠、巨匠層出不窮,如達.芬奇,畢加索等等巨匠[注意:我說的是“匠”],亦未見其俗。所以,我們可以說,西方繪畫亦是“匠人畫”。
進入現(xiàn)代,隨著社會制度的變革,尤其是一九四九年之后,單純以讀書做官的文人、士大夫特殊階層已不復存在。如今的仕階層,不是文人就可當的,所以,算不上是士大夫。就算能畫畫,因與傳統(tǒng)士大夫有著如此不同的區(qū)別,只可稱為“官畫”,與傳統(tǒng)的文人畫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至于“文人”的稱謂,時代不同,理解亦不同,就如“知識分子”的稱謂一樣。我們知道,文革時初中才畢業(yè)的青頭小子,亦被稱為“知識青年”,到廣闊天地大展聰明才智,而現(xiàn)在,就算你研究生畢業(yè),你試試說你是知識分子?笑死你!所以說,如今多如牛毛胡吹亂拍的所謂文人,絕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按傳統(tǒng)意義的標準:“文人,文德之人也”,現(xiàn)代的康有為、胡適、魯迅、啟功、季羨林等等先生才算是的。
上世紀初,西學東漸,影響最大的應有美術界,歐洲繪畫行業(yè)的行規(guī)和模式自此傳入中國。從此,作為專業(yè)畫家的的畫匠、畫師等到了應有的地位,而“匠人畫”亦得到了尊重,雖說吾人往往會將所謂“文人畫”的稱謂硬戴其頭上,并自稱文人,以彰顯其“雅”。就舉我素所敬重的潘天壽老先生來說,亦未見其畫的是傳統(tǒng)的文人畫。為何?因其是以繪畫為主業(yè),雖說學識淵博,但主要還是在美術的范疇之內,且其注重技巧技法等法度,不逸筆草草,亦不是士大夫階層,但其作品不見其俗,只見其雅,堪稱大師!至于徐悲鴻、林鳳眠等大師,受西方繪畫思想的影響,更不一樣了。如今看來,真正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畫家,至清未海派大師吳昌碩,已成絕響。
因此,中國進入現(xiàn)代社會之后,從事繪畫工作的主要是專業(yè)畫家 ,即所謂“匠人”畫家階層,與傳統(tǒng)的“文人”畫家相對。就算某些現(xiàn)代畫家學識淵博,亦不能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畫家等同,最多只可稱“文化名人”。就如歌唱家與歌星一樣,其實質是不同的,“文人”與“文化名人”亦是兩回事。至于現(xiàn)代具有傳統(tǒng)意義的文人,就算作畫,因時代認知的變化,且越來越流于業(yè)余,亦難于與強大的專業(yè)畫家群體抗衡,自然無足輕重了。
綜上所述,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畫”,在現(xiàn)代中國,已日漸式微,甚至可以說已經到了消亡的境地亦未為過的,原因如下:
[一]、作為“文人畫”創(chuàng)作主體的以讀書做官的士大夫階層在現(xiàn)代中國已經消失。
[二]、作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如康有為、啟功等,亦抗衡不了專業(yè)畫家,即“匠人畫”的強大,只能在書法上一爭高下。
[三]、受西方文化影響,“匠人畫”的地位等到了鞏固和提高,雖然吾人還羞于承認“匠人畫”這個稱謂。
[四]、時代在前進,現(xiàn)代中國不可能再有傳統(tǒng)文人畫產生的土壤,即合適的社會環(huán)境。我們也不會再有與古人此情此景相雷同的思想和情感。
如此,現(xiàn)在的中國畫壇,汗牛充棟,層出不窮的所謂新潮“文人畫”,絕對與傳統(tǒng)的“文人畫”風牛馬不相及的。就算是畫古裝題材,甚而至于畫春宮畫,且題上大量的古詩詞、印鑒之類,并冠與什么“新文人畫”的名頭等等,說得好聽得了不得,也還是與傳統(tǒng)“文人畫”風牛馬不相及,毫不塔界的。如要正名,即準確地給其定位,只可稱此類作品為:“學文人畫的畫”,或者是:“文化名人的畫”罷。
附一:古代文人畫作品欣賞
唐 : 王維
宋: 蘇東坡
明: 董其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