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奉寄河南韋尹丈人》讀記
（小河西）
天寶六載（747）杜甫制舉失敗后，曾回偃師尸鄉(xiāng)土室。天寶七載韋濟擔(dān)任河南尹后，曾頻訪杜甫居處?！尽俄f濟墓志》：“天寶七載轉(zhuǎn)河南尹，兼水陸運使?！鞂毦泡d遷尚書左丞?！薄繒r杜甫或在洛陽附近漫游。韋濟曾托人捎話問候杜甫。此詩便是寄給韋濟的信。敘述己況，也對韋尹關(guān)心表達(dá)感謝。此詩當(dāng)作于天寶七載（748）或八載。丈人：對有德長者之尊稱。
奉寄河南韋尹丈人（杜甫）
題注：甫敝廬在偃師，承韋公頻有訪問，故有下句。
有客傳河尹，逢人問孔融。青囊仍隱逸，章甫尚西東。
鼎食分門戶，詞場繼國風(fēng)。尊榮瞻地絕，疏放憶途窮。
有客：《有客》（詩經(jīng)）：“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有客宿宿，有客信信?！?/span>
河尹：河南尹。指東漢河南尹李膺，也指當(dāng)時河南尹韋濟?！逗鬂h書-孔融傳》：“融幼有異才。年十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以簡重自居，不妄接士賓客，敕外自非當(dāng)世名人及與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觀其人，故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門者言之。膺請融，問曰：'高明祖父嘗與仆有恩舊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則融與君累世通家。’”延熹二年、延熹八年李膺曾兩任河南尹。
青囊：卜筮者書囊；指道術(shù)?！稌x書-郭璞傳》：“有郭公者，客居河?xùn)|，精于卜筮，璞從之受業(yè)。公以《青囊中書》九卷與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術(shù)，攘（rǎng）災(zāi)轉(zhuǎn)禍，通致無方?！薄对S七侍御棄官東歸……》（唐-杜牧）：“錦肆開詩軸，青囊結(jié)道書。”
章甫：一種帽子；儒者之冠。典“章甫西東”。《禮記-儒行》：“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薄肚f子-逍遙游》：“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發(fā)文身，無所用之?！薄洞髩ι陷镄小罚ㄎ?曹丕）：“宋之章甫，齊之高冠?！?/span>
鼎食：列鼎而食；指世家大族的豪奢生活。《孔子家語-致思》：“累茵而坐，列鼎而食?！薄陡杏觥罚ㄌ?張九齡）：“鼎食非吾事，云山嘗我期?！?/span>
尊榮：尊貴榮顯?！睹献?盡心上》：“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钡亟^：地盡頭?！都男泻啞罚ㄌ?白居易）：“相去六千里，地絕天邈然?！?/span>
疏放：任性而為，放縱。《晉書-阮孚傳》：“孚疏放，非京尹才?！薄端寂f賦序》（魏-向秀）：“嵇志遠(yuǎn)而疏，呂心曠而放。”《狂夫》（杜甫）：“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span>
途窮：《晉書-阮籍列傳》：“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span>
【大意】有客說曾見到河南尹，逢人打聽俺這個“孔融”。問俺是不是仍背著青囊，帶著儒帽漂泊西東。高門世家分門宴飲列鼎而食，當(dāng)今文壇詩文敦厚繼承《國風(fēng)》。瞻望您至高無上尊貴榮耀，竟想起俺任性放縱慟哭途窮。
濁酒尋陶令，丹砂訪葛洪。江湖漂短褐，霜雪滿飛蓬。
牢落乾坤大，周流道術(shù)空。謬慚知薊子，真怯笑揚雄。
陶令：陶淵明?！都河蠚q九月九日》（東晉-陶淵明）：“何以稱我情？濁酒且自陶。”葛洪：東晉道人。《贈李白》（杜甫）：“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span>
短褐（hè）：粗布短衣。古代貧賤者之服?！赌?非樂上》：“昔者齊康公，興樂萬，萬人不可衣短褐，不可食糟糠。”《冬日有懷李白》（杜甫）：“短褐風(fēng)霜入，還丹日月遲?！?/span>
飛蓬：亂發(fā)?！恫狻罚ㄔ娊?jīng)）：“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薄栋装l(fā)賦》（晉-左思）：“昔臨玉顏，今從飛蓬。”
牢落：寥落；孤寂?！蹲耘眢缓跞虢罚ㄌ?張九齡）：“牢落誰相顧，逶迤日自愁?！?/span>
周流：四處流徙?！妒酚?貨殖傳》：“富商大賈，周流天下?！薄短接[-樂部》卷16：“《猗蘭操》者，孔子之所作也。孔子周流天下應(yīng)聘，諸侯莫能任用?！?/span>
道術(shù)：此指仕途需要的學(xué)問。
薊子：薊子訓(xùn)?！端焉裼洝罚〞x-干寶）：“薊子訓(xùn)，不知所從來，東漢時到洛陽見公卿數(shù)十處，皆持斗酒片酺候之，坐上數(shù)百人，飲啖終日不盡。去后，皆見白云起，從旦至暮。”《后漢書-方術(shù)傳-薊子訓(xùn)》：“薊子訓(xùn)者，不知所由來也。建安中客在濟陰宛句。有神異之道?！渥分鹩^者常有千數(shù)。既到京師，公卿以下候之者，坐上恒數(shù)百人。”
揚雄：典“笑楊雄”?！稘h書-揚雄傳》:“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號曰《解嘲》?！油叫ξ倚邪?，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鵲，悲夫！”《行路難》（唐-戴叔倫）：“揚雄閉門空讀書，門前碧草春離離?！?/span>
【大意】仍在為醉酒尋訪陶潛，也在為煉丹修仙尋訪葛洪。仍穿著粗布短衣漂泊江湖，霜雪滿頭首如飛蓬。天地廣闊，寥落孤寂；四處流浪，所學(xué)儒術(shù)空而無用。有愧把俺當(dāng)成神人薊子訓(xùn)，擔(dān)心別人嘲笑俺像揚雄。
盤錯神明懼，謳歌德義豐。尸鄉(xiāng)余土室，難說祝雞翁。
盤錯：盤根錯節(jié)。《后漢書-虞詡傳》：“朝歌賊寧季等數(shù)千人攻殺長吏，屯聚連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詡為朝歌長。故舊皆吊詡曰：'得朝歌何衰！’詡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職也。不遇盤根錯節(jié)，何以別利器乎？’”（虞詡是漢名臣，曾任朝歌長。）
尸鄉(xiāng)：又名西亳。在今偃師西南之新蔡鎮(zhèn)?！稘h書-地理志》河南郡：“偃師。尸鄉(xiāng)。殷湯所都?！?/span>
祝雞翁：傳說的養(yǎng)雞老人；借指隱逸之人。典“祝雞翁”?！读邢蓚?祝雞翁》：“祝雞翁者，洛人也。居尸鄉(xiāng)北山下，養(yǎng)雞百余年。雞有千余頭，皆立名字。暮棲樹上，晝放散之。欲引，呼名，即依呼而至?！薄吨丶谋沓肌罚ㄌ?劉禹錫）：“早晚同歸洛陽陌，卜鄰須近祝雞翁?！?/span>
【大意】像東漢虞詡處理盤根錯節(jié)問題神靈畏懼，百姓謳歌您賞罰得當(dāng)?shù)铝x俱豐。俺在偃師尸鄉(xiāng)還有陋室，難說會不會成為隱逸尸鄉(xiāng)的“祝雞翁”。
【詩意串述】此詩共10聯(lián)。首二聯(lián)對舉。首聯(lián)寫丈人身為河南尹，在打聽俺的近況。次聯(lián)寫自己仍是“青囊隱逸”，“章甫西東”。接著2聯(lián)承首聯(lián)。您這樣“鼎食”世家，“詞場”名人，榮顯尊貴，還在關(guān)注俺“疏放途窮”。（讓俺感動。）“濁酒”四聯(lián)承次聯(lián)。詳敘自己。一是“濁酒尋陶令”。一是“丹砂訪葛洪”。不是學(xué)隱就是修道。粗布短衣，江湖漂泊。風(fēng)霜雨雪，首如飛蓬。世界雖大，寥落寂寞；四處流徙，所學(xué)“道術(shù)”空而無用。慚愧您把俺當(dāng)成神人，擔(dān)心他們笑俺像揚雄。（詳敘途窮。）末2聯(lián)對舉。您本事很大，處理過很多難題；您德高義重，獎掖過很多后生。俺在偃師尸鄉(xiāng)有間草房，不知會不會成為尸鄉(xiāng)的“祝雞翁”。
【參考文獻(xiàn)】陳鐵民《由新發(fā)現(xiàn)的韋濟墓志看杜甫天寶中的行止》《唐代文學(xué)研究》199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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