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文章建安骨
——從范浚詩中看他表達出的憂國憂民情懷
鄧亞平
我讀范浚先生的詩不多,不敢對這位先賢的詩作妄加評論。接觸范浚先生的詩是從拜讀范國梁先生的《范香溪先生文集》開始的。《范香溪先生文集》一書中收錄的卷之二十、卷之二十一、卷之二十二是范浚先生的詩作,從這些詩作中,我讀出了韻味,一種與宋代當時詩壇上所流行的文風完全不同的詩韻。因為,先生這些詩作大多都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看似好像在寫平常的生活瑣事,卻在噴薄出自己一腔報國的熱血,他的詩往往在寫實的時候,借助大自然的美好來針砭時弊,這種詩韻有如漢唐的文章,具有建安的風骨,讓我對范浚先生的為人由衷的欽佩。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范浚的詩,雖然平實,只寫普普通通的生活,卻意境深邃,發(fā)人深思,可以說超越了宋代一般詩人的意境。他的作品比當時社會上普遍的文人們更能洞幽察微,他在詩里所表達出的情懷,是一般文人所達不到的。
在中國唐宋時期的文化中,詩詞是占主導地位的。尤其是晚唐時代以后,政局動蕩,烽煙四起,社會矛盾突出,使得唐王朝一天天走向衰微。在這種社會處于沒落的時代中,文人們的感傷多于思考,沉迷多于追求,夢幻多于希望。在詩人們悲觀失望中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大多籠罩著哀婉傷感的情調,而且不少作品只趨于華麗纖巧,這種潮流是晚唐詩壇的兩大潮流之一,對后來的宋文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另外一種潮流是,雖然也有不少現(xiàn)實主義的詩人,直接繼承了新樂府運動的傳統(tǒng),以正能量的詩歌來反映尖銳的階級矛盾,在創(chuàng)作上開拓了一種比較豪放的文風,而且這種文風對后代的宋文化影響也非常大,對北宋前期的詩壇也產(chǎn)生有一定的影響,這種豪放的風格可能對后世范浚的詩意倒有一定的觸動,但估計影響不大。
唐代文學曾有一度繁榮,文學開始從宮廷中解放了出來,漸漸地接近民間,因此使文學的創(chuàng)作走向了中國封建社會的頂峰。初唐時期的前五十年是南朝形式主義文學的延續(xù),后五十年,以“四杰”為代表的文學突破了宮體詩的題材。盛唐以后大批詩人涌現(xiàn),風格紛呈,題材廣泛,以李白為代表的積極浪漫主義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流,政治詩和邊塞詩占了主導地位。到了中唐以后,流派更多,但社會的發(fā)展使詩歌的主流轉向現(xiàn)實主義的軌道,以白居易為代表的新樂附登上了歷史舞臺。晚唐時候,現(xiàn)實主義詩歌繼續(xù)發(fā)展,不少人繼承了新樂府運動的傳統(tǒng),但是,詩壇開始充滿了遲暮黃昏的夢幻情調,愛情主題走向舞臺,詩和詞猶如一對孿生兄弟相繼走向了市場。
北宋初期,文壇上出現(xiàn)了很多詞作,這應該說是在原唐詩的基礎上進行的一次文學的改革,這種文學的革命,不僅僅是一次重大的文風變革,更是一次政治文化的革新。在歷史上,任何一次文學革新的興起,總是會與政治上的革新相呼應的。當時,北宋初期的詩作,在文體上儼然已經(jīng)開始以短章小詞來配合令曲,在內(nèi)容風格上亦多南唐詞人的痕跡??墒?,其詩文革新又是唐代古文運動在繼續(xù)不斷的發(fā)展。
宋仁宗時代,由于“積貧”與“積弱”的社會矛盾激化,使得天下危機重重,加上政治體制腐敗不堪,社會已到了非改革不可的狀態(tài)。這個時候,文學界先后出現(xiàn)了范仲淹和歐陽修等人掀起的詩文革新運動,這場運動的主要成就就是促成了蘇軾豪放派詩詞的興起。因此,給北宋中期的文學帶來了一度繁榮,使得詞壇上出現(xiàn)許多文人在紛紛效法蘇氏風格,一時間詞的崛起風靡天下。
但是,北宋詩詞發(fā)展到了后期,大有多種流派爭奇斗艷的趨勢。這時期的文人們從前一輩的大家之中汲取了經(jīng)驗,紛紛效法蘇軾等人的文風開始填詞,于是,整個文壇上就掀起了填詞運動,詩人們大都熱衷于填詞,一時風靡全國。
蘇軾一生中創(chuàng)作詩有二千多首,詞有三百多首,他既是詩人又是詞人,在詩歌的成就上,他與黃庭堅齊名,在詞的成就上與辛棄疾齊名,所以他對整個詩壇的影響特別巨大。于是,很多的人都學蘇黃和蘇辛的詩詞風格來填詞寫詩。但他們又不甘于僅僅是繼承,于是就競相開展藝術探索,形成了各自的風格。于是,社會上出現(xiàn)了很多熱衷于填詞的詩人和作品。
但范浚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社會上這些學風的影響,他的文章和詩詞具有一定的獨特性,竟然冷靜可觀地反映出了社會的眾生相,哪怕是寫景也別具一格,能夠巧妙地從境中喻情,從情中感悟人生,借情托境來針砭時事。僅從“山作屏風云作籬,岧峣亭子俯漣漪。絕知此地風光好,直為主人心跡奇”《題四兄茂安秀野亭》這幾句話中就能看出,表面好似那靜如止水的心態(tài),實際卻在抒發(fā)出一種身在鄉(xiāng)野,有點虎落平陽壯志難酬的失意心情。
南宋前期,靖康之恥嚴重的打擊了老百姓的信心,也嚴重地觸動著許多文人的心,當此之時,一場民族大災難席卷著宋代國家上下,人民的抗金運動不斷興起,但在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抗金派和投降派的斗爭卻相當激烈,這種激烈的交鋒嚴重地打擊了愛國文人的士氣,也嚴重地影響了南宋前期知識分子的思想,使得許多愛國主義的作家不敢奏出愛國主義的音符,許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文風都有所收斂,有的表示對朝廷的失望,有的表示對社會的不滿,但卻不敢在作品中反映出來。如“婉約派”之轉入深沉,“江西派”雖然轉入雄闊,卻不乏傷時憂國之作。但范浚的詩卻沒有那么悲涼滄桑之感,他不消極,仍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看世界。如“吐吞月色云濃淡,經(jīng)緯水紋風去來”《池上晚酌》的這句話中,雖然讓人看到的只是寫景,但在那靜靜的“云彩”后面和“水”及“風”中可以讓人看到他那深深的憂國之情。
尤其是,當時宋與金的矛盾相當激烈,在雙方實力處在旗鼓相當,誰也戰(zhàn)勝不了誰,暫時形成相持對立之時,人們看似社會有了短時間的穩(wěn)定,經(jīng)濟也有所恢復和發(fā)展,為南宋前期文學的繁榮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但卻看不到骨子里的社會已經(jīng)病入膏盲。這個時候的文人們不去關心國事,只從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出發(fā),沒有把筆鋒深入到了社會新的角度,而且在沒有認真總結北宋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基礎上,也沒有了新的開拓。如李清照的詞,楊萬里的詩等等,雖然影響了一大批人,可是,卻不能體現(xiàn)憂國憂民之情懷。所以這些才沒有影響到范浚用平靜心態(tài)去看世界的那分心態(tài),就是著名愛國詩人陸游那氣壯山河的和辛棄疾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豪放詩作,也沒有左右范浚的創(chuàng)作。他那“掛冠真避俗,自祭頗忘情。且進杯中物,何勞弦上聲”《陶潛詠》的心情,可以證明他那既關心國事,又關心生活的心靜如水的境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南宋前期文學是繼北宋中期文學以后,宋代文學的第二高峰。這個時候是以豪放派的風格和愛國內(nèi)容的有機結合作為主要特征的,可能這些方面對范浚的思想有一定的影響。
可是到了南宋后期,由于宋金對峙的局面比較穩(wěn)定,南宋的統(tǒng)治集團竟然茍安偷樂,使得文學上愛國主義的聲音竟然瘖啞下來,起而代之的是與辛派詞人等豪放詩詞風格走向相反道路的“格律派”,以及“江湖派”和“四靈派”等詩人浮淺的文風占據(jù)了市場,他們之中盡管也不乏有愛國的詩人,但總的趨勢是以消極態(tài)度面對社會的。很多人甘愿為統(tǒng)治者歌功頌德,把一個腐敗不堪的社會粉飾得歌舞升平的太平世界。在藝術上大多醉心于形式的技巧,熱衷于辭藻和音律,置國家安危于不顧,我認為這些都是范浚所不愿意茍同的。我們?nèi)绻逊犊5脑娔脕砼c之對比,就會覺得詩人的境界是那么的高尚,他的情懷與當時的文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君不見,詩人著布裘,愿得大裘一萬里。又不見,詩人嘆茅屋,愿得廣廈千萬間”《苦寒行》有如唐代杜甫那樣現(xiàn)實主義的情懷,又有李白那樣浪漫主義的氣勢,把詩人關心時事,關心民生,向往過安寧的生活,不愿在困苦中掙扎的心理刻畫的明明白白,同時也借詩作來抒發(fā)詩人懷才不遇,有心報國,無力回天的無奈和痛苦,既鞭笞社會的黑暗和腐敗,又抒發(fā)出對當局執(zhí)政者們不關心人民困苦的譴責。
“寄語窮巷士,少安無自傷”《偶作二首》這是對落泊鄉(xiāng)間或懷才不遇之后輩的激勵,吿誡人們在困難或逆境之中不要喪志。這是一種催人奮進,不要氣餒,讓人堅強的號角聲。實際上,這也是在抒發(fā)他自身雖然不得志,但卻不失望,絕不輕言失敗的心態(tài)。
“餓死填溝自不辭,只愁逋負官家稅”《嘆旱》,說明,哪怕是在即將餓死的關頭,他也不忘忠君愛國之志。在這里讓人們看到,一位道德高尚之人的氣節(jié)和情操是多么的了不起。自己顯然貧窮點沒關系,但只怕誤了上交皇糧國稅,而對國家造成損失,這種境界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中是很少有的。
“荊榛惡草亦枯瘁,雖有稷黍何有生。田邊老人為予語,欲語先愁淚如雨”《嘆旱》。短短的幾句話,把痛遭旱災影響,糧食顆粒無收的災民之狀態(tài),刻畫得栩栩如生。表現(xiàn)了他愛國愛民愛家鄉(xiāng)的至愛情懷,而且更多時候,他也在抒發(fā)不得志的心跡,那“舉瓢更取天漿水,一洗胸中萬斛愁”《次韻侄端臣七夕》的話便讓人清楚地看出了他的苦心?!拔医袢ヂ冯m千里,敢以驅馳負知己”《送兄茂瞻機宜之官廣東》,正是表現(xiàn)出了他那愿意為國家命運,為民族事業(yè),去努力拼搏,去不惜犧牲自己的那種博大的情懷的,這是一種常人所沒有的胸懷。
綜上所述,足以證明范浚的詩與當時社會上宋文化詩詞的風格是不同的,無論在詩的意境、詩的情感、詩的風格上都有所超越。
一、范浚的詩與宋人普遍流行的靡靡之音有很大的區(qū)別,超脫了豪放派的沖動和婉約派的悲觀。
歷史上,宋代的詩壇主要是以詞為主要體裁,北宋前期有兩大詩人對社會的影響很大,一是蘇軾,一是王安石,兩位都是寫詩大家,尤其是東坡先生既喜愛寫詩,又倡導填詞,東坡先生的詞非常豪放,令天下才子傾倒,但顯然對范浚的影響也不大。否則,范浚不會不填詞,至少也要附和一大部分。
范浚之文確有半山(王安石)之氣慨。王安石倒很少填詞,范浚也是。王安石的詩,繼承了杜甫的“詠今懷古”的現(xiàn)實主義衣缽,能夠將自身在政壇中所遭遇到的人生經(jīng)歷容納在其中,開創(chuàng)了婉轉中展雄渾,整飭中顯慷慨的理性主義風格,這與范浚的詩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南宋初時,主導文壇的詩是以艷麗為主,范浚應是與李易安同輩之人,好像也沒有被李易安的“婉約派”文風所影響??v觀李易安的作品大多以消極的情感來寫世態(tài),范浚卻以自己獨特的眼光來看待世界,在平凡中顯示出獨特的風格,在低沉中彰顯出高昂的氣勢,這是與李易安之流所不同的境界。
二、范浚的詩,具有漢唐文章建安骨的內(nèi)涵,是《離騷》那種現(xiàn)實主義的化身。
由此可見,范浚的詩文有許多的精彩之處,表現(xiàn)在:
第一、他雖然懷才不遇,但不消極,他的詩作沒有停留在描寫勾欄瓦舍的市井文化當中,說明他有獨到的思想,他的精神境界是非一般之人可比的。可見,他的詩具有漢唐文章建安骨的內(nèi)涵,是《離騷》那種現(xiàn)實主義的化身。不像“豪放派”那樣的壯烈,卻有“豪放派”那樣豐富的情懷。
第二、他有一腔報國的熱血,但又不憑血氣而沖動,說明他有超脫當代詩壇豪放派的文風,他在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中,始終不被當時詩詞的文風所左右。 不像“婉約派”那樣的哀憫,卻有“婉約派”那樣的鐵血柔情。
第三、他有冷靜觀測時局的眼光,在低調中顯出了比婉約派更豐富的憂國情懷,可見,他完全擺脫了當時詩壇詞壇的文風,他的文章是既不左也不右,體現(xiàn)了他那忠心耿耿的愛國情懷。不像《離騷》那樣的悲觀情緒,卻有《離騷》那樣的報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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