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日瓦戈醫(yī)生》劇照(圖/視頻截圖)
“二十五年后再讀《日瓦戈醫(yī)生》,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一個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東西上:生活。我要說,這是一部捍衛(wèi)生活的書。”
“生活本身,生活現(xiàn)象,生活的恩賜,都十分誘人卻又非同小可。既然如此,干嗎要用幼稚杜撰出來的蹩腳喜劇,去冒充生活呢?就像讓契訶夫筆下天真無邪的人們出逃美洲這種荒唐的事兒。”
“每當我聽到改造生活,我就失去自制力而陷入絕望?!?/span>
“改造生活!能講出這種話的人們,即使很有生活閱歷,也是從來沒有認識生活,沒有感覺到它的精神,它的靈魂。對他們來說,生活只是一團粗糙的、沒有經過他們雕琢而變得精細的材料,這材料正需要他們去加工。
但是生活從來不是什么材料,不是什么物質。我可以告訴您,生活是個不斷自我更新、總在自我加工的因素,它從來都是自己改造自己。它本身就比我的您的那些蹩腳的理論,要高超得多。”
“現(xiàn)在在俄羅斯是否存在現(xiàn)實呢?我認為現(xiàn)實被人們嚇破了膽,躲了起來。”
“在俄羅斯全部氣質中,我現(xiàn)在最喜愛普希金和契訶夫的稚氣,他們那種靦腆的天真;喜歡他們不為人類最終目的和自己的心靈得救這類高調而憂心忡忡。 這一切他們本人是很明白的,可他們哪里會如此不謙虛地說出來呢?他們既顧不上這個,這也不是他們該干的事?!?/span>
“愛情是多數(shù)小說的主題。盡管如此,偉大的法國小說家們所提到的愛情經常指的是癡迷,一種發(fā)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短暫的,有時甚至是對立的相互戲弄。
在俄羅斯文學中,在普希金和萊蒙托夫那里,愛情是一種浪漫激情的迸發(fā);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愛情是苦澀的,并交織著宗教的以及各種其他心理的情緒;在屠格涅夫那里,是對黯然結束的充滿失落與痛苦的昔日愛情凄婉的描述。 在英國文學中,在奧斯汀、狄更斯、喬治·艾略特、薩克雷、亨利·詹姆斯、哈代、D.H.勞倫斯那里,甚至在艾米莉·勃朗特那里,有的是滿足了的或是沒有滿足的追求、渴望與期待,有的是不幸愛情的悲傷,有的是占有欲引來的嫉妒,有的是上帝之愛、自然之愛、財產之愛、家庭之愛、可愛的同伴之愛、信仰之愛,以及對未來幸福生活的魅力之愛。
然而那種充滿激情、義無反顧、全身心投入、毫無保留的,把世間萬物都拋諸腦后的兩情相悅的愛情已經難得尋覓了,我?guī)缀踔皇窃谕袪査固┑摹栋材取た心崮取罚ǘ皇窃凇稇?zhàn)爭與和平》或其他名著)那里,接著便只是在這部《日瓦戈醫(yī)生》中,才找到了這樣的愛情。正如那些曾經真正經歷過愛情的人們所熟知的那樣,這部小說反映的是一段真正的愛情經歷;自莎翁以來還從未有人把愛情表達得如此充分、生動、細膩和恰到好處?!?/span>
“我想,倘若你沒有這么多苦難,沒有這么多抱憾,我是不會這么熱烈地愛你的。我不喜歡正確的、從未摔倒、不曾失足的人。他們的道德是僵化的,價值不大。他們面前沒有展現(xiàn)生活的美。”
“我講的就是這個生活美。我覺得要想看到生活的美好所在,必須有純真的想象力,有天真的感受。而我恰恰被剝奪了這個。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透過別人庸俗的眼光看待生活,也許我本來會形成自己的生活觀?!?/span>
“使他們結合在一起的,不只是心靈的一致,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倆與其余世界之間的鴻溝,兩人都同樣地不喜歡當代人身上非有不可的那些典型特征,不喜歡當代人那種機械性的興奮、大喊大叫的激昂,還有那種致命的平庸。”
“他倆相愛,不是由于難解難分,不是像有人胡寫的那樣'為欲火熬煎’。他們相愛,是因為周圍的一切希望如此,這里有他們腳下的大地,他們頭上的天空、云朵和樹木。他倆的愛情得到周圍人們的喜歡,那程度恐怕勝過了他們自己對愛情的欣喜。為他們的愛情感到喜悅的,還有街上的陌生人,無限伸展的遠方,他們定居和幽會的房間?!?nbsp;
這不是一本用來消遣的書。書中講述的,是日瓦戈醫(yī)生在時代巨變洪流中的軟弱無力。而這時代洪流,就是俄國20世紀上半葉幾乎所有重大社會動蕩:1905年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國內革命戰(zhàn)爭、新經濟政策、大清洗……迄今為止,本書仍是關于這段歷史,公認最好的文學作品。
讀完這本書,無數(shù)有過類似歷史經歷的讀者,認識到了什么是革命,從而放棄烏托邦,從一個革命者變成一個改良者。
除了政治和歷史的穿透力,這本奇書最厲害的是,作者也是思想家的帕斯捷爾納克,將自己的思考穿插在故事敘述中,無處不在的議論,字里行間引發(fā)的是關于人生死體驗最根本東西的思考:宗教,人性,藝術,人在歷史中的生活……層層疊疊的思想內涵,猶如一波又一波海浪,汩汩涌來,綿綿不絕。
這本小說的手稿,是被偷運出國才得以出版的。
以賽亞·伯林看到本書手稿的當晚,在燈下讀得淚流滿面。
卡爾維諾說過:“再也沒有比《日瓦戈醫(yī)生》更典型的蘇聯(lián)小說了”。
作家止庵:我從日瓦戈醫(yī)生這個人物,他的抉擇和他的命運中所得到的共鳴,也許超過此前和此后讀過的所有蘇聯(lián)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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