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醫(yī)世界
圖*廣州中醫(yī)藥大學李賽美教授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競爭與壓力的激增,以神志癥狀為主訴的患者越來越多,在臨證時如何辨證治療,獲取良好的臨床效果是非常有意義的。
李賽美是廣州中醫(yī)藥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傷寒論教研室主任,擅用經(jīng)方辨治糖尿病、甲狀腺機能亢進癥等疑難病癥,門診中不乏神志病患者。
李教授認為神志病的病位在少陽,病理因素與痰、瘀密切相關,治療中善于運用柴胡類方燮理陰陽,取得滿意療效。
今天,小師妹將其臨床治療神志病經(jīng)驗及相關醫(yī)案分享如下,供臨床優(yōu)秀中醫(yī)師參考學習。
病位重在少陽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認為神的產(chǎn)生,是“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憂、思、恐”。
即人體內(nèi)存在著承擔情志活動的整體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的中心是五臟,在病理狀態(tài)下,七情所傷是傷在五臟,引起臟腑相爭,氣、血、水運行紊亂。
在病位上李教授多重少陽,主要原因有下。
首先君火與少陽相火間有著密切聯(lián)系。
《素問·靈蘭秘典論》說“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君火為神志之火,正因為有了君火,人才有了喜、怒、憂、恐、驚等情志變化,《素問·天元紀大論篇》有“少陽之上,相火主之”,相火推動了氣血運行、臟腑運動。
對于兩者關系,丹溪先生認為是“心動則相火亦動”,也就是說君火是發(fā)令者,而相火是執(zhí)行者,同時他還將君火與相火的關系比作“道心”與“人心”的關系,
他說“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
在生理情況下,若道心為一身之主,則相火動而中節(jié),動中有守,若五志過極,君火引動,則少陽相火動而不守,亢而妄動。
君火雖可作用于相火,但同時君火又以相火為基礎,因為相火推動了生命的基礎運動,使人氣血津液得以化生,而君火為神志之火,試想若無氣血的濡養(yǎng),神焉所附?
因此通過從少陽入手就可以治療神志病。
其次,足少陽膽經(jīng)、手少陽三焦經(jīng)與心經(jīng)絡相連,氣化相通。
先談足少陽膽與心存有的經(jīng)絡聯(lián)系,《靈樞·經(jīng)別篇》有“足少陽之正,繞髀入毛際,合于厥陰;別者入季脅之間,循胸里屬膽,散之上肝貫心……”病理上二者也相互影響,
如《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曰:“膽病者,善太息,口苦,嘔宿汁,心下澹澹,恐人將捕之?!薄鹅`樞·經(jīng)脈篇》:“膽足少陽之脈,……是動則病口苦,善太息,心脅痛不能轉(zhuǎn)側(cè)?!?/p>
再說手少陽三焦經(jīng)與心也存在密切聯(lián)系。
手少陽三焦經(jīng)與手厥陰心包經(jīng)互為表里,心包又為心之外垣,代心受邪,熱入心包常見神昏譫語。
再者,在《傷寒論》的少陽病篇中小柴胡湯及其類方所治療的病證中,就出現(xiàn)許多有關神志病、情志病癥狀的描述,如既有小柴胡湯、柴胡桂枝干姜湯的“心煩”,又有大柴胡湯的“郁郁微煩”,還有柴胡桂枝湯的“支節(jié)煩疼”及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中有“胸滿煩驚,譫語”等。
故在神志病治療上,李教授多從少陽論治,喜用柴胡劑。
《本經(jīng)疏證》謂“:柴胡……隨陽氣始生而萌,至陰氣既平而萎,其香徹霄,其質(zhì)柔軟,全有合乎少陽之義,此所以……能助膽行上升生發(fā)之氣,為十一臟所取決矣?!?/p>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言其有“推陳致新”之功,《本經(jīng)》中有此功效的藥物僅柴胡、大黃與硝石3味,即是說柴胡的功效類似大黃,臨床使用四逆散可導致大便通暢的效果,柴胡“推陳”實為降濁之效,“致新”即為升清之功,陰濁陽清,這降濁升清之間亦是陰陽升降離合。
通過用柴胡劑撥動少陽以疏暢全身氣機,使元真通暢,升降有序,出入有節(jié),臟腑安和,從而激動機體的自主調(diào)控機制。
病理因素重在痰、瘀
膽主陽氣的生發(fā),一陽初生,啟運樞機,布施相火,激發(fā)和推動三焦氣化;
三焦主持諸氣,為氣火水之通路,相火熏蒸,水火交融,氣布水行,統(tǒng)領著全身之氣。
當情志異常,發(fā)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jié)”時,
則氣機升降出入紊亂,水道因之不暢,從而痰濁內(nèi)生。
痰為陰邪,易擾神明,痰邪致病臨床表現(xiàn)各異,《景岳全書·癲狂癡呆》曰,“癲病多由痰氣,凡氣有所逆,痰有所滯,皆能壅閉經(jīng)絡,格塞心竅”,痰邪還可出現(xiàn)抑郁、幻覺、癲證、神昏、梅核氣等癥,若痰郁久化火,則有臟躁、狂證等。
同時痰濁內(nèi)阻,則氣機不暢,氣不行血,則瘀血內(nèi)停,血氣通心,瘀血攻心,則可見發(fā)狂。
治療上,若水濕內(nèi)停則李教授喜予柴胡五苓散,柴胡平胃散化濕利水,暢達三焦;
若痰濁內(nèi)蘊則施以柴胡二陳湯,柴胡溫膽湯,柴胡陷胸湯以化痰醒神;
若痰飲郁久化熱,上擾心神,煩驚譫語,則李教授又施予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以通陽泄熱,重鎮(zhèn)安神;
若患者兼有太陽蓄血證,則又合以桃核承氣湯以活血化瘀,通下瘀熱。
案例一
馮某,男,21歲
2013年4月17日初診。
患者精神異常3年。診斷為“被害妄想癥”,初服氯硝安定,維思通等西藥后癥狀緩解,但續(xù)服“被害妄想”癥狀反復,且出現(xiàn)植物神經(jīng)功能紊亂,手足白天抖動嚴重,上下唇不自主抖動,重時下頜抖動,嘴不能合攏,疑心重,終日惶惶不安,總覺有大難即將臨頭,大便干結(jié),6~7d一行,動作較緩慢,口干欲飲冷水,納一般,
舌淡紅苔中白膩,右脈滑數(shù)有力,左脈沉稍澀,
辨屬少陽不和,痰熱內(nèi)阻,上蒙清竅。
治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合溫膽湯加減。
處方如下:
柴胡10g,黃芩10g,法夏10g
黨參30g,黑棗10g,炙甘草15g
龍骨30g,牡蠣30g,竹茹10g
膽南星10g,石菖蒲10g,茯苓20g
大黃15g,枳實15g
白芍30g,淫羊藿15g,生姜10g
7劑,西藥仍按原劑量服用。
后以此方出入加減治療。
患者2013年7月23日復診
嘴唇已經(jīng)無抖動,睡眠好轉(zhuǎn),已經(jīng)無被害妄想的癥狀,大便3~4d一行,成形,聽力清晰,動作協(xié)調(diào),可以完成寫字等精細動作,舌淡苔黃略厚,脈弦滑。
處方:
柴胡10g,黃芩10g,法夏10g
黨參30g,黑棗10g,炙甘草10g
龍骨30g,牡蠣30g,竹茹15g
膽南星10g,石菖蒲15g,茯苓30g
淫羊藿15g,桂枝10g
遠志15g,虎杖30g
7劑。日1劑,水煎服。
西藥仍按原劑量,后患者間斷服藥,經(jīng)隨訪半年余,被害妄想癥未見復發(fā)。
案例二
劉某,女,78歲。
2013年10月24日因狂躁兩天來診。
患者近2日因與家人口角后暴怒不解,致精神失常,叫罵不休,語無論次,不識親人,晝夜不眠,飲食不進,大便已數(shù)日未解,兩眼明亮發(fā)直,面色紅,唇干舌裂,少腹似硬,舌淡苔黃膩,脈沉細澀。
中醫(yī)診為:狂證,辨屬陽明蓄血兼少陽郁結(jié)。
治以柴胡溫膽湯與桃核承氣湯加減。
處方:
炙甘草10g,桃仁15g,大黃15g
桂枝15g,玄參20g,生地15g
柴胡10g,黃芩10g,法夏10g
黨參30g,黑棗10g,枳實15g
竹茹15g,茯苓15g,陳皮6g
5劑。
服后排黑色塘泥樣便數(shù)次,叫罵大減,能睡三小時,常欲食。
二診
續(xù)以桃核承氣湯與四逆散、增液湯合方加減
處方:
桃仁15g,大黃10g,桂枝10g
炙甘草6g,玄參15g,生地20g
麥冬30g,柴胡10g,赤芍15g
枳殼10g,花粉15g,麥芽30g
內(nèi)金15g,西洋參10g
五味子10g,琥珀3g
5劑。日1劑,水煎服。
服后神志已如常,無叫罵,夜能入睡,唯夢多。
按:
案一患者痰涎蒙蔽清竅,發(fā)為幻覺,驚恐,
治以柴胡龍骨牡蠣湯合溫膽湯,其中竹茹、膽南星化痰,石菖蒲醒神開竅,茯苓,大黃、枳實通利三焦,并配以芍藥甘草湯以益陰通便。
案二患者因過怒使痰瘀隨逆氣上犯清陽,發(fā)為狂證,
治以柴胡溫膽湯與桃核承氣湯合方加減以化痰逐瘀。
兩個案例皆施以柴胡劑,通過暢達三焦,使氣機升降恢復如常,故驚狂得治。
立法燮陰陽
少陽居于表里之間,外出二陽,內(nèi)聯(lián)三陰,為陰陽之樞,居于虛實轉(zhuǎn)化之間,有著“實則陽明,虛則太陰”的病機轉(zhuǎn)變,故少陽病的見癥,往往兼見陽明與太陰的特征。
如小柴胡湯證(寒熱往來、胸脅苦滿、心煩喜嘔、默默不欲飲食四大癥),就既有太陰之嘔,又有陽明之煩,既有太陰之惡寒,又有陽明之發(fā)熱,
并且隨陽氣盛衰之變化,出現(xiàn)進退于太陰與陽明之間的各種變證,故神志病多有寒熱錯雜之表現(xiàn),
治療上李教授常根據(jù)陰陽之進退采用柴胡桂枝干姜湯、柴胡桂枝湯、四逆散等方以調(diào)和樞機。
同時少陽又為“一陽”,得春升之氣?!督饏T·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脈證》中有:“冬至之后,甲子夜半少陽起,少陽之時陽始生,天得溫和?!?/p>
少陽之中寓有相火,而此相火是生于腎寄于膽,散布于三焦,也就是說少陽春升的原動力從根本來講是來源于腎中所蘊藏的真陽,
腎陽不足則少陽不升,生機退廢,從而出現(xiàn)懶(神疲乏力)、呆(反應遲鈍)、變(性格改變)、憂(悲憂)、慮(多思多慮)等一系列神郁的癥狀,
故李教授對于該類患者又采取了扶陽的方法來治療。
案例三
陸某,女,23歲
2014年9月20日初診。
患者情緒低落半年。
診見:情緒低落,口干喜冷飲,口淡,食寒涼食物后加重,欲嘔,納欠佳,多夢,睡眠欠沉,小便調(diào),大便日1~2行,質(zhì)稀爛而較粘,上半身多汗,白帶多,色淡黃質(zhì)粘,近1月體重上升2公斤
末次月經(jīng):2014年8月29日,量少色黯,無血塊。
舌淡黯,苔白膩,中微黃,脈重按無力。
中醫(yī)診為郁證,證屬腎陽不足,少陽不升,寒濕內(nèi)蘊,
以附子理中湯、四逆散及當歸芍藥散合用,
處方:
柴胡10g,赤芍10g,枳殼10g
炙甘草6g,黨參30g,白術15g
茯苓50g,淫羊藿15g,當歸15g
川芎15g,澤瀉30g,干姜10g
附片10g(先煎),煅龍骨30g
煅牡蠣30g
7劑。
2014年10月16日二診:
末次月經(jīng):2014年10月3日至10月7日,量較前增多,有血塊,無痛經(jīng),無乳房脹痛,經(jīng)前情緒低落較前明顯改善,白帶正常,口淡稍減,大便仍爛,舌淡黯苔白略膩,脈細弦。
再以此方加減調(diào)治2月余,諸癥悉減。
按:
少陽之氣不能春升,故患者情緒低落,脾陽虧虛,不能運化水濕則大便爛,白帶多,而少陽不能升發(fā)及脾陽虧虛的根本原因在于腎陽不足,患者病至于此已是水寒木郁土濕,當少陽、太陰、少陰同治,藥后陰陽得以燮理,故收到明顯療效。
綜上所述,在《內(nèi)經(jīng)》中,神志雖由心君所出,但從少陰君火與少陽相火的關系而言,君火為發(fā)令官,相火才為具體的執(zhí)行者,加之手足少陽經(jīng)與心的經(jīng)絡密切相關,
《傷寒論》中少陽病篇也多有神志癥狀的描述,故李賽美教授對于神志病的治療多從少陽入手。
當七情過激時氣機升降出入紊亂,相火往來熏蒸不利,三焦氣化失常,痰瘀內(nèi)生,蒙蔽神竅,則發(fā)生神志病。
在治療上李教授善辨陰陽之格局,通過柴胡劑化痰逐瘀,暢達三焦,燮理陰陽,以恢復少陽之正常功能,從而取得滿意的療效。
李教授認為只有深刻認識到神志病與少陽間的密切聯(lián)系,充分把握柴胡劑的用方意義及方證規(guī)律,才能在臨床中靈活應用柴胡劑,治療好當今發(fā)病率較高的神志病,彰顯經(jīng)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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