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賞析（27）不可自用、自專
各位網(wǎng)友，《中庸》第二十八章，承接上章“為下不倍（背）”加以引證發(fā)揮。
作者首先引用孔子的話說：“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所謂“自用”，就是自以為是，剛愎自用，憑自己的主觀意圖行事，聽不得別人意見。所謂“自?！?，就是獨斷專行?！胺础弊?，在古代與往返的“返”字通用，這里指回復。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愚昧卻喜歡自以為是，卑賤卻喜歡獨斷專行，生于現(xiàn)在的時代，卻一心想回復到古代去。這樣做，災禍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這其中，“愚而好自用”的人，“賤而好自專”的人，都是缺乏自知之明，不自量力，又不安分守己的人，這兩類人往往會招致災禍，是不難理解的。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對“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的人，同樣表明了否定的態(tài)度。由此看來，隨意給孔子扣上復古的帽子，是不恰當?shù)?/span>。
接下來，作者就如何做到“為下不倍（背）”發(fā)表看法。“ 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做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這里的“議禮”，指議定禮儀；“制度”，指制訂法度；“考文”，指考訂文字規(guī)范?！白h”、“制”、“考”三字，都作動詞用?！败囃墶?，指車子的輪距一致?！皶摹?，指文字的字體統(tǒng)一?！靶型瑐悺?，指倫理道德相同。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不是天子就不要議訂禮儀，不要制訂法度，不要考訂文字規(guī)范。現(xiàn)在，天下車子的輪距一致，文字的字體統(tǒng)一，倫理道德相同。雖然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沒有相應的德行，是不敢制作禮樂制度的；雖然有相應的德行，如果沒有相應的地位，也是不敢制作禮樂制度的。”
這里也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子思作《中庸》。”子思是孔子的嫡孫孔伋，大約生于公元前483年，卒于公元前402年。而“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天下一統(tǒng)局面，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以后才出現(xiàn)的，此時，距子思去世至少也有181年。因此，子思是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字的。由此也可知，《中庸》雖說是子思所作，但在其傳承過程中，有些章節(jié)，例如“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這樣的內(nèi)容，卻是秦代之后思孟學派的儒者所增加進去的。
再下來，作者又引用孔子的話：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征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夏禮”，是夏朝的禮制?！拌健?，是杞國，傳說周武王封夏禹的后代于此?！安蛔阏鳌钡摹罢鳌弊?，指驗證，“不足征”就是不足以證明?！耙蠖Y”，是殷朝的禮制。殷朝也就是商朝，歷史上把盤庚遷都至殷到商朝滅亡這一段，也稱為殷朝?！八巍?，是宋國，商朝開國君主商湯的后代居于此地?！爸芏Y”，是周朝的禮制。孔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談論夏朝的禮制，夏的后裔杞國已不足以驗證它；我學習殷朝的禮制，殷的后裔宋國還殘存著它；我學習周朝的禮制，現(xiàn)在還實行著它，所以我遵從周禮。”
把這句話與孔子反對“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的態(tài)度聯(lián)系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出，孔子所主張的“克己復禮”，并不是要“開歷史的倒車”，并不是“古之道”的“夏禮”和“殷札”，而是“今用之”的“周禮”?？鬃舆€說過：“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意思是說，周朝的禮樂制度借鑒于夏、商二代，既有因襲，又有變革，是豐富多彩的，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是他解釋自己為什么尊崇周禮的又一個原因，其中包含著他對歷史演進中變與不變規(guī)律的深刻洞察?？鬃訉χ芏Y也并非一切照搬，而是在尊崇周禮的基本前提之下，有“因襲”有“變革”。例如，夏朝的歷法，是以立春之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周朝的歷法，是以冬至之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很顯然，夏歷便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孔子據(jù)此主張“行夏之時”（《論語·衛(wèi)靈公》），這就是他對周禮損益的一個明證。
《中庸》強調(diào)君子要“素其位而行”，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承擔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安分守己，恪盡職守，既不越位，也不缺位。這其中就包含著“為下不倍（背）”的含義。“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就是作者對“為下不倍（背）”的進一步發(fā)揮。孔子屬于有其德而無其位的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如此而已。
附：
【原文】
子曰：“愚而好自用（自用：自以為是，剛愎自用），賤而好自專（自專：獨斷專行），生乎今之世，反（反：通“返”，回復的意思）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
非天子，不議禮（議禮：議定禮儀。議，動詞），不制度（制度：制訂法度。制，動詞），不考文（考文：考訂文字規(guī)范?？迹瑒釉~）。今天下車同軌（車同軌：指車子的輪距一致），書同文（書同文：指字體統(tǒng)一），行同倫（行同倫：指倫理道德相同）。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做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子曰：“吾說夏禮（夏禮：夏朝的禮制。夏朝，約公元前2205年——前1776年，傳說是禹建立的），杞（杞：國名，故城在今河南杞縣，傳說周武王封夏禹的后代于此）不足征（征：驗證）也；吾學殷禮（殷禮：殷朝的禮制。商朝從盤庚遷都至殷（今河南安陽）到紂亡國，一般稱為殷代，整個商朝也稱商殷或殷商），有宋（宋：國名，故城在今河南商丘縣南，商湯的后代居于此）存焉；吾學周禮（周禮：周朝的禮制），今用之，吾從周。”
【譯文】
孔子說：“愚昧卻喜歡自以為是，卑賤卻喜歡獨斷專行，生于現(xiàn)在的時代，卻一心想回復到古代去。這樣做，災禍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不是天子就不要議訂禮儀，不要制訂法度，不要考訂文字規(guī)范?，F(xiàn)在天下車子的輪距一致，文字的字體統(tǒng)一，倫理道德相同。雖然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沒有相應的德行，是不敢制作禮樂制度的；雖然有相應的德行，如果沒有相應的地位，也是不敢制作禮樂制度的。
孔子說：“我談論夏朝的禮制，夏的后裔杞國已不足以驗證它；我學習殷朝的禮制，殷的后裔宋國還殘存著它；我學習周朝的禮制，現(xiàn)在還實行著它，所以我遵從周禮?！?/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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