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勉齋中庸學
——以體用闡發(fā)《中庸》
孫漢生
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
摘 要:從勉齋先生黃榦詮釋《中庸》所用的哲學范疇“體用”入手,比較勉齋與朱子解《中庸》方法論之異同,考察勉齋中庸學學術(shù)見解,進而幫助今人理解中庸之道,可以進一步認識勉齋在傳承、弘揚朱子理學方面的貢獻。
關(guān)鍵詞:勉齋先生;朱子;《中庸》;體用;三達德;誠黃榦,是南宋時期福州大儒,是朱子大弟子和女婿;他對于繼承、傳播朱子理學,居功甚偉,號稱“朱學干城”;他護翼《四書集注》,闡發(fā)儒學道統(tǒng),將朱子納入道統(tǒng),參與朱子《儀禮經(jīng)傳通解》的編纂。學界對以上專題已有一定的研究。本人通過有限的搜索發(fā)現(xiàn),黃榦研究總體而言多停留在宏觀面上,具體的微觀闡發(fā)尚不多,更不深入,比如黃榦護翼四書的具體文本,未見學界闡釋。本人讀《宋元學案》之《勉齋學案》,發(fā)現(xiàn)所錄黃榦文章,除《圣賢道統(tǒng)傳授總敘說》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中庸總論》《中庸總說》兩篇。黃榦傳世著作有幾十萬字,而輯要鉤玄的《宋元學案》專于論《中庸》就收兩篇,可見編纂者黃宗羲之獨具只眼。《中庸》研究在黃榦的學術(shù)思想中確實具有更為重要的地位,其號“勉齋”就與《中庸》有關(guān):嘉定五年(1212)知新淦縣事。漕使楊公楫延先生于東湖書院講《中庸》之第四章。先生嘗言,江西諸公有言,學不必講,可以一僦而至圣賢之域。為申此章以辨之,始有“勉齋”之號。初,文公訣別之書,有勉學之語,故先生因以自號。“勉齋”之號,精神內(nèi)核雖然來自朱子臨終勉學遺訓,但黃榦直到六十歲為新榦知縣時,講《中庸》于東湖書院,有感于學界不學,而開始自號,意以《中庸》第四章內(nèi)容誡勉諸生:道之不行,知(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人莫不飲食,而鮮能知味。欲知道之味,唯有勤勉學習,才能漸趨中庸之境。黃榦認為,《中庸》之書,脈絡相通,首尾相應,而朱子的《中庸章句》《中庸或問》雖然能幫助學習者曉文通義,但是其體例是“章分句析”,普通讀者可能“不得一篇之旨,則無以得子思著書之意”,故作《中庸總論》《中庸總說》兩篇,解說、總括《中庸》的主題思想。《黃文肅勉齋公文集》有《讀中庸綱領(lǐng)》提綱挈領(lǐng)解說《中庸》,還有多篇答問語錄亦是講解《中庸》;書信《復葉味道》(《宋元學案》亦采錄)幾乎全是談中庸之道的體用問題,足見黃榦對《中庸》的特別重視。而《中庸》在中國思想史上占據(jù)核心地位。故而梳理一下勉齋中庸之學,對于理解朱子,理解理學,甚而理解中國哲學思想,具有一定的意義。勉齋解說《中庸》當然不會超出朱子之藩籬,“輒述其遺意而言之”(黃榦《中庸總論》),只是將分散在《中庸章句》《中庸或問》等著作里的觀點加以匯總、梳理、歸納,但是,不同的人總是有不同的思維特征和個性色彩,不可能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復制,總是在自覺或不自覺地發(fā)揮和創(chuàng)新。朱子解《中庸》,其《中庸章句》的主題主線是“天道”“人道”,雖也常用體用概念,但主要在首章,講解“性”與“道”、“中”與“和”運用“體用”概念,后面偶爾運用?!墩戮洹返?0章起每章都點明是“言天道”,或“言人道”:第20、21章,總言天道、人道;第22、24、26、30、31、32章,言天道,其中第31章言“小德”,第32章言“大德敦化,天道極致”;第23、25、27、28、29章言人道。而勉齋詮釋《中庸》,以“體用”這一對哲學范疇作為一以貫之的主線,尋繹、提煉、發(fā)揮《中庸》及朱子《中庸章句》《中庸或問》的思想。勉齋認為,《中庸》乃言道之體用之書?!暗乐谔煜拢惑w一用而已。體則一本,用則萬殊”,而《中庸》正是言道之書。勉齋以體用尋抽繹《中庸》意脈,《中庸總論》云:子思之著書,所以必言夫道之體用者,知道有體用,則一動一靜,皆天理自然之妙,而無一毫人為之私也。雖皆以體用為言,然首章則言道之在天,由體以見于用。末章則言人之適道,由用而歸于體也。知道之有體,則凡術(shù)數(shù)辭章非道也;有用,則虛無寂滅非道也。(《宋元學案·勉齋學案》)可見,在勉齋看來,《中庸》是一部關(guān)于道的體用的書,全書從頭到尾,都是講道之體用;從體用可以甄別道與非道:從體而言,就本質(zhì)看,術(shù)數(shù)、辭章屬于末技,最多是演道之方、載道之器,屬于用的范疇,還不一定是道體之用,可能是歪門邪道之用;從用而言,從社會功能看,道學(理學)之道有別于佛老虛無寂滅之道,因為虛無寂滅的學說、觀念對于社會、人生并無實用,甚至有害無益。這是有針對性地、旗幟鮮明地捍衛(wèi)以朱子為代表的道學。體用,是中國哲學史上一個重要范疇,按照今日學術(shù)界通常的解釋,體,是世界的本原、本體、實體、內(nèi)在本質(zhì);用是體的外顯、表象、屬性、功能、效用?!绑w用”概念萌生于先秦,成熟、流行于兩宋,為儒道佛三家通用。北宋以來理學家特別喜言“體用”,例如朱子解說太極有言:“在陰陽言,則用在陽而體在陰,然動靜無端,陰陽無始,不可分先后。”并作生動譬喻以明之:“假如耳便是體,聽便是用?!敝熳印洞髮W章句》第五章以“全體大用”概念釋格物致知之義,“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 ,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 ,以求至乎其極。至于用力之久 ,而一旦豁然貫通焉 ,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 ,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敝烊饲蠼淌谡J為,“全體大用”思想是朱子哲學的基本精神,在思想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全體大用指明德,指“心具眾理而應萬事”。全體指“心具眾理”,大用指“應萬事”。著名學者、北大教授楊立華說:“體用問題不講清楚,朱子的其他概念的理解將全部是含糊和籠統(tǒng)的。”黃榦恰好抓住“體用”這一關(guān)鍵概念,承接朱子思想,以之為核心范疇加以發(fā)揮,詮解《中庸》和《中庸章句》,可謂深中肯綮,能更加明晰地闡釋、傳播朱子理學思想。《中庸》言體用,既分為二矣。程子之言“性即氣,氣即性,道亦器,器亦道”,則何以別其為體用乎?程子有言,“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自理而觀,體未嘗不包乎用,“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之類是也;自物而言,用未嘗不具乎體,“一陰一陽之謂道,形色天性”之類是也。程頤在《易傳序》中講:“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敝熳幼屑毻嫖冻套哟搜?,極為贊賞,繼而說:蓋自理而言,則即體而用在其中,所謂一源也;自象而言,則即顯而微不能外,所謂無間也。體用一源,體雖無跡,中已有用。顯微無間者,顯中便具微。天地未有,萬物已具,此是體中有用。天地既立,此理亦存,此是顯中有微。朱子《中庸或問》中運用“體用一源”原理分析“中和”問題:中和果為二物乎?曰:觀其一體一用之名,則安得不二?察其一體一用之實,則此為彼體,彼為此用,如耳目之能視聽,視聽之由耳目,初非有二物也。新安朱先生稟資高明,厲志剛毅,深潛默識,篤信力行,“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旨超然獨悟,而又條畫演繹以示后學。黃榦正是因朱子之“條畫演繹”而體悟到朱子對“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旨的超然獨悟,從而運用到對《中庸》及《中庸章句》的詮釋、傳播上?!吨杏箍傉摗吩唬骸吧咸熘d,無聲無臭,則用即體,體即用,造道之極至也?!贝艘馐求w用合一,體用相諧,則達到最高境界。勉齋以太極、陰陽原理來分析體用相對而角色互為的關(guān)系:明道云:“天下之物,無獨必有對?!币子刑珮O,易即陰陽也,太極何嘗在陰陽之先?是生兩儀,何嘗生一而后生二。嘗竊謂太極不可名狀,因陰陽而后見。一動一靜,一晝一夜,以至于一生一死,一呼一吸,無往而非二也。因陰陽之二,而反求之太極,所以為陰陽者,亦不出于二也。如是,二者,道之體也。然二也,各有本末,各有終始,故二分為四,而五行立矣。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要當以是觀之,塞天地,貫古今,無往不然。勉齋在《中庸總論》中言及太極、陰陽,明確體用,體中又有體用,用中也有體用:太極者,道之體也;陰陽五行、男女萬物者,道之用也。太極之靜而陰,體也;太極之動而陽,用也。朱子亦云“無無對者”,勉齋無疑是承程朱衣缽,在學術(shù)上接著講,抓住“體用”這一“對”來解析《中庸》及朱子的中庸學,是抓住了本質(zhì)和要害。楊立華說:“所有對中,最重要、最根本的是體用?!?o:p>從上文可知,“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是不可分的,但是為了講解與理解之便,學者有時合而言之,有時又分而言之。勉齋講《中庸》亦是如此。《中庸》首章是全篇綱領(lǐng),是中庸之道的哲學基礎(chǔ)和天命人性的出發(fā)點。其文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泵泯S以體用及其分合分析之,要言不煩:(《中庸》)首言性與道,則性為體而道為用矣。次言中與和,則中為體而和為用矣。又言中庸,則合體用而言,又無適而非中庸也。知體用為二(分),則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其力;知體用合一,則從容中道,皆無所用其力也。(《中庸總論》)即人事之當然,察天命之本然,加之以操存持養(yǎng),則動容周旋,無適而不由于斯道之中矣。再看朱子如何解說《中庸》首章,可以知道勉齋的因承與發(fā)揮。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體也;達道者,循性之謂,天下古今所共由,道之用也。其一體一用雖有動靜之殊,然必其體立而后有以行,則其實亦非兩事也。天命云者,實理之原也。性在其物之實體,道其當然之實用,而教也者,又因其體用之實而品節(jié)之也。未發(fā)之大本,則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發(fā)而時中,則取無過無不及之義。二義(未發(fā)、已發(fā))雖殊,而實相為體用。謂之中者,所以狀性之德,道之體也,以其天地萬物之理,無所不該,故曰天下之大本。謂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達道。蓋天命之性,純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體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圣愚而有加損也。綜合朱子、勉齋師徒的詮釋,從體用角度我們可以如此理解:中庸之道是體用無間、渾然合一的境界,天性(天命之性)為體,外顯(發(fā))為人情是用,操存省察,品節(jié)持養(yǎng),則從容中道,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致中和、安天地、育萬物,這是一個體用圓融的過程和境界。朱子、勉齋揭示了中庸之道的人性基礎(chǔ)(體)和后天修為(用)的合一:“天命之性,純粹至善”,“察天命之本然,加之以操存持養(yǎng)”。雖然在客觀事理上體用無間,但在學術(shù)上,學者還需分體用而言。朱子云:《中庸》首章言“中”“和”之所以異,一則為大本,一則為達道。是雖有善辨者,不能合之而為一矣。故伊川先生云:“大本言其體,達道言其用。體用自殊,安得不為二乎?”學者須是于未發(fā)已發(fā)之際識得一一分明,然后可以言體用一源。然亦只是一源耳,體用之不同,則固自若也。也許是朱子強調(diào)體用不同的影響,勉齋在《中庸總論》中用了更多筆墨對體用分而言之,而不同于朱子將天道、人道分而言之。“自道不遠人以下,則皆指用以明體;自言誠以下,則皆因體以明用?!甭?lián)系《中庸》上下文看,“指用以明體”包含第13章至第20章的后兩節(jié)“言誠”之前的內(nèi)容,具體涉及以下問題:13章,道不遠人、伐柯不遠、忠恕、君子道四、庸德庸言;14章,素位而行;15章,譬如行遠必自邇、妻子好合;16章,鬼神之為德;17章,舜其大孝,德為圣人,尊為天子;18-19章,文王、武王、周公,宗廟之事;20章,為政、修身、五達道、三達德、九經(jīng)、誠?!耙蝮w以明用”則包含第20章后兩段的言誠以后,直至26章的內(nèi)容,皆是關(guān)于“誠”的問題。“仲尼一章,言圣人盡道之體用。”這是第30章,內(nèi)容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小德大德,四時、萬物、天地之所以為大。朱子《章句》說“此言天地之道”,但從理而言,皆是天理,所以朱子又說本章“言天道也”。天道,實天地之道,是自然之道,若勉齋以體用理解,天是用,地為體。理學先驅(qū)邵雍有言:“天主用,地主體;圣人主用,百姓主體,故日用而不知?!?o:p>“至圣,則足以全道之用;至誠,則足以全道之體?!睆?7至26章,先說至圣,后說至誠。第31章言天下至圣,朱子《中庸章句》曰“言小德之川流”;第32章言天下之至誠,朱子曰“言大德之敦化”,二者皆是天道。勉齋為什么說至誠全體?朱子《中庸章句》第22章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天命),謂圣人之德之實,天下莫能加耶。”而朱子、勉齋的觀點也許來自道學祖師周敦頤的《通書》:“誠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圣,誠而已。誠,無為;幾善惡。”朱子解曰:“誠者,至實而無妄之謂,天所賦、物所受之正理也。人皆有之,而圣人之所以圣者,無他焉,以其獨能全此而已。此書與《太極圖》相表里。誠即所謂太極也?!泵泯S極為推崇《通書》,視為“可上接《語》《孟》”。“大哉圣人之道一章,總言道之體用?!边@是第27章,內(nèi)容是: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尊德性道問學,致廣大盡精微。“末言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則用即體,體即用,造道之極至也。言人之適道,由用而歸于體。”這是說最后一章,第33章,九九歸一,體用無間,臻于極致。《中庸總論》還對一些具體兩相待的命題做了體用范疇分析,有的,朱子也已經(jīng)分析過體用,更多的是沒有,或小有不同。勉齋曰:“又言費與隱,則分體用而言,隱為體,費為用矣。”后文又以花木及其生長之理作具體解釋:“道之見于用者,費也;其所以為是用者,隱也。費,猶木之華葉,可見者也;隱,猶花葉之有生理,不可見者也?!敝Ψ比~茂之可見,為“費”,是為用;生物原理不可見,為“隱”,但理關(guān)根本,則為體。這是接著朱子說的,《中庸章句》釋“君子之道費而隱”: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吨熳踊騿枴罚骸暗乐脧V,而其體則微密而不可見,所謂費而隱也。又引《詩》以明之,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所以言道之體用,上下昭著,而無所不在也?!?o:p>關(guān)于忠恕,勉齋曰:“忠即體,恕即用也。”關(guān)于孟子之“四端”,勉齋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道之用;仁義禮智,道之體?!?o:p>“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道之體;“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道之用。大德敦化,道之體也;小德川流,道之用也。朱子《中庸章句》則曰:所以不害不悖者,小德之川流,所以并育并行者,大德之敦化。大德者,萬殊之本;小德者,全體之分。小德之川流,大德之敦化,隱也。然大德之中,小德已具;小德之中,大德固存,此又體用之未嘗相離也。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道之體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道之用也。另外在致友人書信中也有談及《中庸》體用問題?!稄腿~味道》:語大語小,則全指用而言,畢竟語大底是全體,語小底是用。天命謂性是未發(fā),畢竟是體;率性謂道是人所常行,畢竟是用。大德而敦化,畢竟是體;小德而川流,畢竟是用。《勉齋語錄》收錄勉齋答學生問,也多涉及《中庸》體用問題。勉齋曰:道有小大,德亦有小大。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是道之大;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是道之小。尊德性道中庸,是做德之大者;道問學盡精微,是做德之小者。勉齋認為,尊德性是體,道問學是用。應該也是因承朱子之意:“尊德性,盡乎道體之大也;道問學,盡乎道體之細也?!?o:p>朱子《中庸章句》曰:“誠”是《中庸》“一篇之樞紐”。勉齋《中庸總論》很好地詮釋朱子之意: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體用者,則戒懼謹獨,與夫知仁勇三者,及夫誠之一言而已,是則一篇之大指也。至圣,則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誠,則足以全道之體矣。 “全”,在這里可以理解為成全,發(fā)揮到極致。當然,“誠”不能單打獨斗去成全道之體用,須與三達德智仁勇并肩作戰(zhàn)。朱子《中庸章句》20章云: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三德,則無以行之。達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知(智),所以知此(五達道: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仁,所以體此;勇,所以強此。朱子的意思是,須有智慧和仁愛,才能懂得、體會到“道”,須有困而好學、勉力前行之勇,才能做到。朱子在《中庸章句》第九章闡述三達德與中庸的關(guān)系:三者亦知(智)仁勇之事,天下之至難也,然不必其合于中庸,則質(zhì)之近似者,皆能以力為之。若中庸,則雖不必皆如三者之難、然非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也。三者難而易,中庸易而難,此民之所以鮮能也。三達德不等于達到中庸境界,關(guān)鍵還有一個私欲問題,實際是一個誠的問題。如果按照勉齋的體用分析法,是因為三達德終究是用,而誠是體,因為誠是性之實體,天之道也?!吨杏埂返?0章到第26章用大量筆墨作了闡述?!吨杏埂吩疲骸罢\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中庸》第20章)朱子《中庸章句》做了注解,朱子《中庸或問》又有申說:誠者,真實無妄,實而已矣。天命云者,實理之原也。性在其物之實體,道其當然之實用,而教也者,又因其體用之實而品節(jié)之也。戒謹恐懼而謹其獨焉,所以實乎此理之實也。中和云者,所以狀此實理之體用也。天地位,萬物育,則所以極此實理之功效也。中庸云者,實理之適可而平常者也。惟圣人氣質(zhì)清純,渾然天理,初無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則表里皆仁,而無一毫之不仁,義則表里皆義,而無一毫之不義。其為德也,固舉天下之善而無一事之或遺,而其為善也,又極天下之實而無一毫之不滿,此其所以不勉不思,從容中道,而動容周旋,莫不中禮也。人生天地之間,稟天地之氣,其體即天地之體,其心即天地之心,以理而言,是豈有二物哉?故凡天下之事,雖若人之所為,而其所以為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為也。又況圣人純于義理,而無人欲之私,則其所以代天而理物者,乃以天地之心,而贊天地之化,尤不見其有彼此之間也。但分殊之狀,人莫不知,而理一之致,多或未察。朱子根據(jù)《中庸》詮釋了什么是“誠”,又為何誠是“天之道”,惟圣人天然具備,而普通人“誠之”之道是“教也者,又因其體用之實而品節(jié)之也”。據(jù)朱子之意可知,誠,乃實體實用,“修道之謂教”乃實體實用之調(diào)節(jié),以達中和,實現(xiàn)天地位、萬物育之功效。勉齋的《中庸總說》對《中庸》及朱子的解說,又作發(fā)揮:(子思)作為《中庸》之書,其提挈綱維,開示蘊奧,則如言道之體用者,亦既明且盡矣。以其本考之:首言戒懼謹獨,次言知仁勇三德,末言誠之一字。又因天道人道之分,以見天下之理無不實,欲人實用其力,以全天理之實也。此即子思子所以教人之大旨也。曰戒懼謹獨者,靜存動察之功。能若是,則吾之具是性而體是道者,固已得之矣。又曰知仁勇者,致知力行之功也。若能是,則由性以達夫道者,舉合乎中庸,而無過、不及之差也。曰誠者,則由人以進夫天,圣賢之極致也。作為普通人,追求圣賢之極致,“誠之”之道,須先明乎善,須致知力行,智仁勇與誠多管齊下,相輔相成。懂得什么是善,才能做到誠;要懂得善,須靜存動察、格物致知,以成全、發(fā)揮道之體用。中庸之道是圣賢之極致,常人是很少能達到的。勉齋從《中庸》文本和朱子注解,感受子思之所憂:常人難以做到無過無不及。子思正因此而作《中庸》,提示戒懼謹獨、知仁勇誠修煉門徑,希望幫助更多的人能夠達到。朱子云:“蓋天命之性,純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體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圣愚而有加損也。”體用之全的人性基礎(chǔ)是天賦人人性本善。但這是理想中的應然狀態(tài),而實際上,人們“靜而不知所以存之,則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動而不知所以節(jié)之,則人欲肆而達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戒謹恐懼,于隱微幽獨之際,守常不失。朱子解“中庸”之“庸”為“平?!保词卮酥?,實際是“天下之大本”。朱先生以誠之一字為此篇之樞紐,示人切矣。戒懼謹獨、知仁勇之德,與夫誠之一言,所以全道之體用者。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人之所固有而無不善者。將有過、不及之患,而明之行之而未至夫誠,則未足以造夫道也。是則子思子之所憂也。若昔圣賢所以立教垂世,不過欲人全其固有而無不善者。知(智)仁勇與誠,是成全道的體用之條件,性、道本之于天然,天然固有,無不善,以誠行之,則近中庸之道;而不能達到,是因為過,或不及。過,或不及,是因為“未至夫誠”,不能“全道之體”,不能“全道之用”。誠,是實,是成,是全,是成全、發(fā)揮。《中庸》第24章說:“誠者,非自成己而已,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智)也?!敝熳印吨杏拐戮洹纷⒃唬骸罢\雖所以成己,然既有以自成,則自然及物,而道亦行于彼矣。仁者體之存,知者用之發(fā),是皆吾性之固有,而無內(nèi)外之殊?!甭?lián)系朱子有說誠即實,則有實己實物之意。《朱子語類》卷62講:“中是道理之模樣,誠是道理之實處,中即誠矣?!敝熳舆@些道理,勉齋以誠“全夫道之體用”概之,是哲學的升華。勉齋除作《中庸總論》《中庸總說》(《中庸續(xù)說》)之外,在各書院講學,更多的還是以朱子《中庸章句》為本,一段一段講解,“章分句析”?!饵S文肅勉齋公文集》有《讀中庸綱領(lǐng)》,將《中庸》全篇分為六段,最后總結(jié)曰:作者簡介:孫漢生,福建教育出版社總編輯、編審。安徽懷寧人,畢業(yè)于安徽師范大學中文系和福建師范大學中文系中國古典文學專業(yè),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三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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