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說: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 唯止能止眾止。
流水照不見人,靜止澄清時,才可以做鏡子用。每個人都有這個常識性的經(jīng)驗。莊子語言之優(yōu)美自不待說,他的很多比喻淺近明澈直指上道,根本無用做任何解釋,一看就明白。
他告訴我們,人的心理就像一道汩汩不息的流水,自己的心波識浪不能靜止下來,就無法認(rèn)清自己,更不能開悟近道。要認(rèn)識自己,就必須把心中的雜念、妄想靜止,才可以明心見性。
莊子
不止莊子,圣哲們似乎都很喜歡水,他們都善于用水做比喻。
老子講“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崩献幽盟c物不爭的善性一面,來說明它幾近于道的修為。
釋迦牟尼說“大海不容死尸”,是說水性至潔,雖能藏垢納污,其本質(zhì),水凈沙明,晶瑩透剔,畢竟是至凈至剛,而不為外物所污染。
釋迦牟尼
孔子的觀水,卻以它“逝者如斯夫”的前進(jìn),來說明雖不斷的過去,卻具有永恒的“不舍晝夜”勇邁古今的精神。
若從儒、佛、道三家的代表圣哲來看水的贊語,也正好看出儒家的精進(jìn)利生,道家的謙下養(yǎng)生,佛家的圣潔無生三面古鏡,可以自照自明人生的趨向,應(yīng)當(dāng)何去何從;或在某一時間,某一地位如何應(yīng)用一面寶鏡以自照、自知、自處。所以,關(guān)于水的比喻值得深入體會。
當(dāng)然,莊子這句話拿水做比喻,重點在“止”字——唯止能止眾止。跟曾子《大學(xué)》“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的思想有義出同源之妙。
那么“止”當(dāng)作何解?予謂兩層涵義,用現(xiàn)代白話講,即“約束欲望”與“目標(biāo)清晰、篤定”之意。唯止能止眾止,莊子是說,只有人生修為的目標(biāo)清晰、篤定,才能避免被眾多的欲望所魅惑而迷失。
上善若水
怎樣才能到達(dá)這個境界呢,莊子說心如止水,佛說清心寡欲,儒家曾子說知、此、定、靜、安、慮、得。
若論修行,很客觀的說佛、道兩家更講科學(xué),因為這兩家都各自擁有嚴(yán)謹(jǐn)?shù)男逕挿ㄩT(道藏與佛經(jīng)有方法與實踐的系統(tǒng)記載),并且是以能夠驗證結(jié)果為修行的最高境界——佛學(xué)稱之為“證果”。非常嚴(yán)格的實證主義,不可簡單粗暴斥之為信仰或迷信而妄加否定。反倒是以經(jīng)世致用為宗旨的儒家,在修為方式上有點“意識流”的味道,偏重于邏輯思辯和思想啟迪。
其實這些都還不是莊子這句話的中心思想。他的核心是要告訴我們,一個人要看清楚人生的終極價值所在,節(jié)省精力直奔主題,不要被世界的紛紛擾擾迷惑牽累。
這里有個大問題:什么是人生的終極價值?對個人而言,追求財富,愛情,健康,精神自由;對社會而言追求和平,安定,富庶,平等博愛;孰是孰非,何以取舍?
我們知道,佛家主要選擇了精神自由;道家選擇了精神自由和生理健康;而儒家選擇的是為社會大眾籌謀塵世福利的理想。
那么莊子怎么說呢?
從《莊子》內(nèi)七篇“逍遙游”、“齊物論”、“養(yǎng)生主”、“人間世”、“德充符”…等連續(xù)貫穿的思想看,仍然與老子立命處世、內(nèi)養(yǎng)外用的精神一脈相承,并非為無為而不作為,而是深通自然人性、不作痕跡的大作為。
中國歷代帝王政治上凡有建樹者,如漢初文景之治到光武中興,唐初貞觀之治,清初康雍乾盛世的開創(chuàng)者們,都是“內(nèi)用黃老、外示儒術(shù)”,深得老莊內(nèi)圣外王哲學(xué)的典范。這都是老莊哲學(xué)的用世之學(xué),非大智慧大手筆不能揣用之。
倒是其《人間世》之“散材”之說與《雜篇》中的“不系之舟”讀來頗感親切。散材是才,卻是無用之才,因其無用而無累,得以自享天倫。不系之舟任水而載,泛游江湖,無能無求而自在逍遙——莊子就這么跟我說的。
心靜而止,點劃由心,遂有若篤定此生就作那無用散材和不系之舟,由是自觀、自處可乎?吾誰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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