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和陸游》
向
唐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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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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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致
敬
唐宋是中國文學(xué)最優(yōu)雅、最性感、最迷人、最磅礴的年代。這2朝天才輩出，群星燦爛，無與倫比。放眼唐宋，如果李白對應(yīng)蘇軾，那么杜甫對應(yīng)的就是陸游。若把李白和蘇軾歸為奔放豪邁、才華橫溢的1類；那么杜甫和陸游可以歸入憂國憂民、蕭瑟苦楚的祥林嫂1類。
前幾年杜甫在網(wǎng)上被惡搞者們恣意玩弄，時而摩登時而扮酷。然而如此這般，也引發(fā)國人對詩圣的重視。
杜甫和陸游，相似之處極多。
2者皆出身名門：杜子美是杜審言的孫兒。這杜審言在初唐詩壇可是大名鼎鼎。《唐詩三百首》里就有杜甫爺爺?shù)拿逗蜁x陵陸丞早春游望》：“獨有宦游人，偏驚候物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氣催黃鳥，晴光轉(zhuǎn)綠蘋。忽聞歌古調(diào)，歸思欲沾巾。”
老老杜生活在初唐，詩句確實清新。里面的“淑氣催黃鳥，晴光轉(zhuǎn)綠蘋”，風(fēng)格與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就是孿生兄弟。跑題一下，海曙是東海海面的意思。如今寧波的中心城區(qū)叫海曙，沒準(zhǔn)就是從老老杜此詩中來。
而陸游也不遑多讓。陸游的父親陸宰任轉(zhuǎn)運副使。這轉(zhuǎn)運使和節(jié)度使（軍區(qū)司令）并肩，轉(zhuǎn)運副使就是地方的交通廳長，也屬于高干之列。
2者皆經(jīng)歷國難之苦。杜甫43歲時遭遇“安史之亂”，故而寫出“三吏”“三別”這樣痛徹心扉的文字。陸游出生沒多久，就發(fā)生了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靖康之難”。堂堂的大宋皇帝徽宗和欽宗，居然被金人虜去成為奴仆。這實在是漢人的奇恥大辱。所以看2位的文字，充滿悲傷和憤怒不足為奇。
陸游《卜算子》郵票
2者均因為當(dāng)權(quán)者而無法得中進(jìn)士。才氣過人的杜甫，倒霉地遇到奸相李林甫，落第孫山。而陸游本來在鎖廳考試中獨占鰲頭，卻因為得罪秦檜，最終當(dāng)然沒有好果子吃。
二者都當(dāng)過官。杜甫曾為工部校檢郎（相當(dāng)于工信部副巡視員），而陸游最高做過禮部郎中（相當(dāng)于文化部或教育部司長）。2人都曾入川。
《杜甫誕生1250周年》郵票
杜甫在成都浣花溪畔結(jié)廬而居，未料后來居然成了著名的旅游景點：杜甫草堂。那首著名的輕快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本蛯懹诖颂?。諸位請看，抬眼看見西嶺的雪山，門口停著去江南的舟船。黃鸝俏生生地叫著，白鷺喜盈盈地舞著。世間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
陸游則在一個詩意的春晨，騎著毛驢，獨自走過劍門關(guān)。詩曰：“衣上征塵雜酒痕，遠(yuǎn)游無處不消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xì)雨騎驢入劍門?！蓖郏椭恢铑^垢面盲目趕路、閑暇在吧臺科羅娜啤酒瓶口塞片檸檬消遣的驢友們相比，陸游簡直太酷了。
銅章_杜甫《登高》
年少時的杜甫，其實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荷爾蒙分泌旺盛的不羈憤青。他以游俠身份登泰山，寫出來的詩非同小可：“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這唐詩通常都以平聲結(jié)尾。一旦以仄聲結(jié)尾，其鏗鏘轉(zhuǎn)折，更顯勁道。您看這2句：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絕對力透紙背，讓人感覺無比的雄渾。
銅章_杜甫《望岳》
而陸游年少，坐擁“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沖天豪情。當(dāng)然，他也與青梅竹馬的妻子兼表妹唐婉卿卿我我?！凹t酥手，黃縢酒，滿園春色宮墻柳。”可惜歡樂太苦短。
文青杜甫，入長安后少人賞識，一直懷才，卻成不了大V。做了幾任不咸不淡的官后，更遭遇安史之亂徹底絕望。顛沛流離的歲月，讓他頗多感慨。三吏三別，千年之后，仍能從字里行間感覺他的酸痛和哀怨。
杜甫在鄜（音同夫）州懷念妻子，情難自已時，用詞：“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極盡繾綣。而陸游被老母逼著休掉唐婉后，不期有一日在紹興沈園又與唐婉相遇。此時唐婉已成他人婦。陸游越想越痛楚，真是：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紹興沈園紀(jì)念大銀章
杜甫居首都長安，和王維、岑參、賈至等萬人迷為大明宮早朝賦詩。此詩經(jīng)幾位頂級高手互相唱和，在市井廣為傳頌。而陸游也在首都臨安，正值杏花煙雨時節(jié)，作了“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神來之筆。每每讀之，不覺令人心頭一蕩。
壯年杜甫，也有快樂的時候。他在四川聽到官軍大捷，狂喜之際，揮就唐人律詩第1快歌：“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全詩一氣呵成，太美妙了，簡直就是梵阿玲上奏著的名曲。
銅章_杜甫
需要指出的是，大凡詩歌，意境之美，遠(yuǎn)勝于格律。你看平日喜歡苦吟的老杜，在習(xí)慣了“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之后，乍聞如此喜訊，寫出的歌，直如山花爛漫。中間一句：“即從巴峽穿巫峽”，按平仄來說是：“平平平平平平平”。若給抓住八股不放的學(xué)究看到，全句無一個仄音，必然會血涌上腦、大肆搖頭。然而七連平怎么了？七連平一點也不影響該詩的偉大?？芍迷姴槐鼐杏诟衤?。
陸游在彌留之際，寫《示兒》之后終于凄然北望死去?！八廊ピf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詩中的“乃”字，正是陸游家鄉(xiāng)所說的吳語，意即“你們的”，江浙一帶迄今仍在使用。上海老朋友好久不見，簡簡單單互致問候，“乃好伐？”——“你們都好嗎？”甚為想念。
銀幣_杜甫
愁苦時的杜甫，無奈寫《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而陸游僵臥孤村，無眠思“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此破桨椎脑姼瑁鋵嵗锩媸怯写罅α康?。只要細(xì)細(xì)讀過這些詩就會明白。
當(dāng)年的落魄文青+后來的失意文中杜甫，仰慕大咖李白，寫了多首緬懷之作。
而陸游和意見領(lǐng)袖范成大太過要好，感情逾越了普通上下級關(guān)系，壞了官場規(guī)矩，甚至還因此丟官。
1983版杜甫像郵票，背景為《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詩意
2者1為詩圣，1為詩歌作品最多之人。
1誦“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1吟“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絕對都是經(jīng)典之極。
紹興沈園大銀章之《釵頭鳳》
陸游筆下的《釵頭鳳》，用紹興話讀，完全押韻，撩人心弦。
而杜甫的詩，用粵語、用吳語，徐徐誦來，味道遠(yuǎn)勝普通話。
詞 |唐婉 & 陸游
紅酥手 黃滕酒 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fēng)惡 歡情薄 一懷愁緒 幾年離索 錯 錯 錯
春如舊 人空瘦 淚 痕紅溢鮫綃透 桃花落 閑池閣 山盟雖在 錦書難托 莫 莫 莫
世情薄 人情惡 雨 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fēng)干 淚痕殘 欲箋心事 獨語斜欄 難 難 難
人成各 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 夜闌珊 怕人尋問 咽 淚裝歡 瞞 瞞 瞞
釵頭鳳
杜甫逢戰(zhàn)亂，陸游遇分裂。
前者說：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后者道：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放翁從浙江去福建時，路過筆者家鄉(xiāng)瑞安，寫下《泛瑞安江風(fēng)濤貼然》：
“俯仰兩清空，舟行明鏡中。蓬萊定不遠(yuǎn)，正要一帆風(fēng)?！?/span>
而子美在歡樂的日子里，也會天真如稚子，描出動人的風(fēng)致：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span>
子美顛沛于安史之亂的胡人，而放翁忿忿于靖康之恥的女真。
這2位，少年都有浪漫情懷，中年皆有憤懣滿腔，晚年更是老淚縱橫。一生的際遇，如此相似。千百年后再看2位，猶自唏噓。
不管如何，向2位大才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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