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雨
雙搶,即搶收搶種。
夏日的鄉(xiāng)村是熱火朝天的,天氣熱,活兒忙。大人是忙得團團轉(zhuǎn),小孩呢,也是跟著團團轉(zhuǎn)。因為這個時節(jié)剛好是開始放暑假了,我們這些孩子正好都派上了用場。那時的鄉(xiāng)村孩子多少都是干過點農(nóng)活的。
天還黑著呢,大概是凌晨三點半吧,月亮還悠悠地掛著,星星還很密集。爸媽扛著打稻機,我們姐弟三個拿著鐮刀、籮筐之類的輕物具,一起去田里割稻。我?guī)缀跏遣[著眼跌撞著來到田間的,實在是還沒睡夠。母親說,早點起床干活,早點歇息,等出太陽的時候,我們便可收工了。
割稻子等農(nóng)活,我實在是外行,常常是很努力去做了,還是遠遠地落后于姐姐和弟弟,再加上又特怕螞蝗來叮咬。一下水,便東張西望怕有螞蝗或者水蛇。記得有一次,一只螞蝗叮在我的小腿肚上,嚇得不得了,便馬上往田埂上跑,。母親追過來,照著螞蝗叮咬處狠狠地打了三四下,螞蝗大概被打暈了,便脫落在地上了。這只螞蝗的結(jié)局是被太陽曬成了干。
看我干活這么慢,又這么受折磨,母親便讓我回家做早飯。說是做早飯,其實就是把一鍋已經(jīng)放好水和米的飯給煮熟。我們家的習(xí)慣是水煮沸后,米也熟了,便用漏勺把一部分的米撈出來,放在飯籬里做飯,剩下的一部分米繼續(xù)和著水煮,煮軟了,便成了粥。因為這粥熬的時間久,再加上那時的井水也好,特別香。而飯倒入鍋中再悶幾分鐘,飯味兒也出來了。
記得第一次做飯的時候,我連火都燒不旺,剛點著火,看起來好像燒得很有些氣色了,以為再塞進些柴,應(yīng)該就不會滅了的。沒想到,柴一塞進去,火便滅了。就這樣反復(fù)好幾次,一盒火柴用得差不多了,才勉強燒開了水。揭開鍋一看,米都已經(jīng)煮爛掉了,飯是沒法做了,這個早上就只能吃稠稠的粥了,而且還是硬心的。
等他們回到家,看到我這副樣子,母親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我也覺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后來我的任務(wù)便是洗洗衣服,那些裹著太多泥巴的衣服或者太厚重的衣服,我是洗不干凈也是洗不動的,就剩給母親洗,我則專洗那些輕薄的衣服。
田里的活,至多是打稻的時候去遞遞稻。所謂的遞稻便是,爸媽站在打稻機前,又要跑去拿稻子,這樣會很費時間的,我們?nèi)齻€小孩就負責(zé)把割好的稻子拿過來,遞給他們脫粒。剛開始打稻機是腳踩的,后來用了發(fā)動機。現(xiàn)在呢,平原地帶便請收割機來幫忙了。不過,我們這里是丘陵地帶,收割機無法開到田里,收割時基本還是比較原始的做法。
因為是丘陵地帶,田少地多。即便是田的,也很缺少。在早稻需水以及晚稻下種時的這段時間里,爸媽常常會因為放水問題而早出晚歸。我們村的田水基本是指望著北干渠的。盡管村子里有三口池塘,再加上田野上也有多口池塘,但往往是供不應(yīng)求。
據(jù)說當(dāng)年北干渠是村前經(jīng)過還是村后的那個山腳經(jīng)過,村里也曾熱議過。最后決定從村前而過。說是從村后經(jīng)過的話,將來要是發(fā)大水,北干渠堤壩垮了的話,全村淹沒,后果不堪設(shè)想。從現(xiàn)在多處地方發(fā)生洪災(zāi),水庫堤壩垮塌事件也常見諸報端,想來從前的眼光是確切的,避免了一些災(zāi)難的發(fā)生。然而就那時給田里灌水的問題上,我們是吃了不少苦的。我外婆村是在北干渠下方,每到夏季,田里需要用水的話,只要去北干渠的專用閘口上拿掉堵塞物,水就沿著原先便造好的小溝渠,流進了自家水田,基本不用費力的。
那時有一些地方說是為了田水問題,村與村之間爭斗的事兒也時有所聞。還好,我們村和附近幾個村,村風(fēng)還算淳樸,村民還算敦厚,最主要的大概是鄰邊的村幾乎都是同一姓的緣故吧,因此為著稻田水的問題而打架的事件是似乎沒有發(fā)生過的。
我們姐弟仨是經(jīng)常輪流給自家水田“拔水”。扛著一個鐵制的水管,就著一根“水拔”,把水田邊上小溝渠中蓄起來的水給引到田里。在早稻需要用水時以及晚稻剛種下不久的這段日子,做這樣的事,幾乎是我們每天的必修課。
也有一些人家是用水車車水的。那架高大的水車放在塘邊,他們踩起來很有節(jié)奏感。我有些羨慕,也曾站上去試過,可真的要踩起來踩好也并非是件易事。
凌晨三點半開始干活,大概早上七點左右便歇工了。爸媽是還要再干幾個小時的,我們幾個便可回家了。當(dāng)然,這樣的作息時間也僅限于最忙的幾天。而爸媽對我們是極為愛護的,一般的重活都不會讓我們做,也不會無限制地讓我們干活。
這個時候,弟弟一般都會去村里的池塘游一下水,我和姐姐就站在塘邊看護著他。那時候,男孩子的游泳本領(lǐng)都是無師自通的。
有時,我們也會下水去,在塘壩的墻縫間挖些螺螄出來,以改善伙食。
搶收稻子的時候,還有拔豆,是六月豆。母親常常是一刻都沒得歇,那邊活兒剛空點,豆子又上場了。拔豆似乎比割稻更為艱辛,豆稈很硬,拔幾下,手心便會起泡。即便是很能忍痛的母親也常常會套雙手套應(yīng)對。
豆子整齊排好,曬在簟場上,讓太陽曬一二個小時,豆莢開始變得干燥有些開裂了,在豆稈上敲打,使豆粒脫落下來。一場豆子大概要打三四遍,打一次,翻曬一遍,再打一次,再翻曬一遍……
等夕陽西下之時,母親會收起豆稈并捆好,我們則幫忙把場上的豆子掃起來。然后母親在一邊拿個篩子把豆粒中的泥土都篩下來。我們就拿口碗或者是升之類的東西在簟場邊緣撿拾被敲打出局的豆粒。在這個時候母親會很慷慨,說我們撿的豆粒越多,第二天便可每人吃根冰棍。
那時的冰棍是上門賣的,也算是一種職業(yè)。往往是自行車后架上載只木箱,木箱里邊放著小棉被之類的保溫材料,冰棍一根根齊整地躺在上面。賣冰棍的,每到一村便會扯著嗓子一路喊過去,常常會吸引很多小孩子過去買。
有冰棍吃,是很有吸引力的,干活似乎也更賣力些。火熱的嗓子遇上冷冷的冰水,那種暢快呀,真是美極了!
打豆的時候最怕下雨。而那個時節(jié),又常常是雷陣雨居多。剛剛還陽光刺目,轉(zhuǎn)眼便陰云密布,大雨傾盆。下個十幾分鐘,便又雨過天晴。有時會青天落白雨,明明是烈日當(dāng)空,卻下起了豆粒大的雨點。豆子是碰不得水的,雨一下來,沒來得及搶收的豆子便皺起了皮,而那些場外的豆粒則在雨水的浸泡中脹得老大。這樣的豆子就只能在家里留著了。
在雨中搶收豆,那是常有的事,常常會搬得筋疲力盡。當(dāng)雨一過,太陽一出來,又會搬出去重新曬。
豆子收好后,當(dāng)晚便有一道很香的菜。鍋里放些油,稍熱之后,放點鹽,倒下洗凈的豆子,不停地翻炒著,直到豆香飄起。我們稱之為“炒豆”,用來做下酒菜以及喝粥的小菜是最好不過了。有時是咸菜炒豆,也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