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諸侯國從誕生之時起就很不太平,前淮南王英布慘死,劉喜左遷,如今一分為三,雖然王爵還落在劉安頭上,但誰知道哪天就禍到臨頭了呢。每當政治壓力巨大時,當事人總不免明哲保身,裝傻、裝貪玩、裝不務(wù)正業(yè)。
劉安的選擇是煉丹,不僅煉丹,還要將煉丹事編成故事廣為流傳。
他煉丹時發(fā)明了豆腐這件事,李時珍寫得比較清楚,他將豆腐納入《谷部》,并介紹了豆腐的原料、制法、工藝流程及其藥性。李時珍還專門指出,正是劉安在煉長生不老丹藥中,無意中用石膏點中豆腐漿汁,起了化學變化呈凝固體成為乳白色的豆腐。
如今淮南的八公山,就和這段故事有聯(lián)系。據(jù)說劉安延攬八位異士,蘇非、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搜神記》中說,劉安召納天下方士,這八公剛上門求見時“皆須眉酷素”,門吏見了說,“吾王好長生之術(shù),先生無駐衰之術(shù),未敢以聞。”八公聽后變?yōu)榘藗€童子,“色如桃花”,劉安見了,“盛禮設(shè)樂”,于是就作了《八公操》。
這八公“能煉金化丹,從有入無”。按《西京雜記》的說法,“畫地成江河,撮土為山巖,噓吸為寒暑,咳嗽為雨霧”?!短綇V記》更是一一列舉其各自技能,他們在山上指地為泉,其泉水磨豆而成“菽乳”,在釜中煮沸再凝結(jié),“菽”為“乳”,豆為“腐”,經(jīng)過的凈華是“清漪浣浮?!?。
豆腐真是好東西,雖然食之不能羽化飛升、長生不老,但解憂、解饞、解頤。歷來喜歡吃豆腐的都不少,尤其自宋代始,各類豆腐食譜層出不窮,廚藝達到巔峰。蘇東坡就發(fā)明了東坡豆腐,記錄在他的《東坡三十二味》中。
他的《蜜酒歌》一首是這么寫豆腐的:
脯青苔,炙青莆,爛蒸鵝鴨乃匏壺,
煮豆作乳脂為酥,高燒油燭斟蜜酒。
而宋代大儒朱熹同志就比較搞笑了,他做了個實驗,發(fā)現(xiàn)豆腐的成品其重量比制作豆腐所用的豆、水、鹵水等原料加在一起還要重,百思不得其解。清梁章鉅《歸田瑣記》卷七云:“又相傳朱子不食豆腐,以謂初造豆腐時,用豆若干,水若干,雜料若干,合秤之,共重若干,及造成,往往溢于原秤之數(shù),格其理而不得,故不食?!?/p>
做學問做成這樣,也是醉了。但他非??隙ǘ垢慕?jīng)濟價值,“種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王術(shù),安坐獲泉布?!毕氡厮纬瘯r豆腐確已是菜桌上必不可少之一味。
大豆的蛋白質(zhì)含量約占40%,比任何一種谷物的蛋白質(zhì)含量都高得多,單按蛋白質(zhì)含量計,1公斤大豆相當于2公斤牛肉,而且大豆蛋白質(zhì)含18種氨基酸,其中就有8種是人體必需、且不能自我生成的,吃豆腐,實在是因為吃不起肉。
豆腐還有一別稱,叫做黎祁,相傳是蜀人的叫法,未予求證,不得而知,但陸游確有“拭盤堆連展,洗釜煮黎祁”(《鄰曲》)一句。
而到了明朝,豆腐被用來裝逼。明太祖朱元璋每餐都要擺一碟豆腐,作為崇尚儉樸、禁止奢華的象征,還明諭后世也照此執(zhí)行,使皇子皇孫們“知外間辛苦也。”
但他每餐吃豆腐的庭訓傳到后世就變味了。清代吳騫《拜經(jīng)樓詩話》記了一個故事:明代京城官署中,翰林院是清水衙門,皇帝用膳后,窮酸翰林們就向光祿寺討要殘羹,以改善生活。一天一個年輕的翰林去晚了,只端回一盤豆腐,放在桌上生悶氣。一個老翰林見了,說:“你不吃,在下就不客氣啦?!闭f著端起豆腐而去。這潔白無瑕的豆腐,是用鳥的腦髓做成的。
而至于清朝,吃法就更多了,袁枚《隨園食單》里就有“蔣侍郞豆腐”、“楊中丞豆腐”、“王太守八寶豆腐”等,袁枚還說:“豆腐得味,遠勝燕窩?!毖喔C我是沒吃過,改天坐月子的時候嘗嘗。
清朝裝逼可與朱元璋一比的是愛新覺羅·玄燁,據(jù)說他一向以節(jié)儉之風要求御膳房,法國傳教士白晉在宮中生活多年,特別記錄過康熙的飲食,說他滿足于最普通的食物,而不是去追求特殊的美食。而他特別愛吃一道八寶豆腐,這道菜的做法是:豆腐嫩片切粉碎,加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火腿屑,同入濃雞汁中炒滾起鍋,吃時用瓢不用箸。這還真是節(jié)儉。
他看到尚書徐健庵對這道菜喜愛有嘉,問其原因,知道是其上了年齡,牙口不好,便將烹制方法賜予了他。平時我們所看所聞都是皇帝賜官賜錢,殊不知尚書取方時,支付了御膳房一千兩銀子。這只出不進的尿性,還真像貔貅。
豆腐實在是一樣好東西,朱自清總是忍不住回憶他的兒時,在深夜油燈下,一口淺鍋里咕嘟咕嘟燉著大塊豆腐,他們一家?guī)讉€孩子都端著醬油碟等著,那滿足實在是冬日里一大享受。從金圣嘆將花生和豆腐干同嚼,到瞿秋白在《多余的話》里寫“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永別了!”中國人,離不開豆腐。
美國人尤金·N·安德森所著的《中國食物》中這樣寫道:中國人長期生活在饑荒和營養(yǎng)不良之中,積累了與之相關(guān)的無數(shù)觀察材料,從中創(chuàng)立了民間營養(yǎng)學,也是精英的營養(yǎng)學。這營養(yǎng)學,實在不能不說是建立在豆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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