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金瓶梅》; 命相術; 人物描寫; 結構藝術
《金瓶梅》為讀者展示了一幅色彩斑斕的明代風俗畫卷,舉凡命相、占卜、下棋、雙陸、投壺、抹牌、蹴鞠、斗百草、跳百索等民俗和娛樂活動, 應有盡有,
五彩繽紛,既是明代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也成為作者塑造人物形象、構建故事情節(jié)的一種藝術手段。
對于《金瓶梅》中的相術活動描寫,陳東有教授最早做過考察[1],
但他主 要 是 考證第二十九回吳神仙相面斷語的出處并對其進行文化闡釋,其實,小說中多處出現(xiàn)看相占卜的描寫,值得拈出專門探討,本文就對騎在小說中的思想和藝術功能略陳管見,以就教于方家。
1 明代社會生活的反映
《金瓶梅》中大量出現(xiàn)看相占卜的描寫,與明代的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風俗密切相關。
永樂年間解縉等編輯《永樂大典》,輯錄明代之前的各類術數(shù)著作,朝廷對這類典籍也很重視,頒發(fā)給各地學校,以供諸生學習。
明廷將術士視為一種特殊的人才,非常重視,據(jù)《明實錄》128 卷載,朱元璋認為龜卜可用以“ 斷國家之事”,因而專設卜筮之官。
陸容說:“洪武中,朝廷訪求通曉歷數(shù),數(shù)往知來,試無不驗者,必封侯,食祿千五百石?!?/span>[2]
俞汝楫《禮部志稿》記弘治十一年十二月,欽天監(jiān)掌監(jiān)事太常寺少卿吳昊上書,建議在全國訪取精 通天文、歷算、相面、演禽、觀梅、拆字等術士。[3]
朝廷給予這些術士很高的待遇,金忠,袁珙父子、湯序、邵元節(jié)、萬祺、顧翊等,皆以占卜看相之術躋身高位,
以致文人士大夫欣羨不已,大家聚在一起,“大都講些堪輿話,又說些星命學”[4],甚至 人人能講,日日去講'。[5]
宋濂在《祿命辨》一文中說:一些大儒“ 也于祿命家無不嗜談而樂道之。'[6]
明代的一些重大政治事件,如靖難之役、英宗復辟、寧王之亂等,無不與術士的推動有關, 朝廷選拔儲君,也很重視術士的意見,
據(jù)《明史· 袁珙傳》載:“帝將建東宮,而意有所屬,故久不決,珙相仁宗曰:'天子也。爺相宣宗曰:'萬歲天子。爺儲位乃定。'[7]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間就更為盛行,以術謀食者多如過江之鯽,黃省曾在《難八字射決論》中云:“治其術者,上自京師大藩,每方不啻千萬,雖鄉(xiāng)邑之小亦有百輩盤集,以蠶食于其間。'[8]
《利瑪竇中國札記》
《利瑪竇中國札記》 中描寫道:街上、客店里以及所有其他的公共場所都充斥著這類占星家、地師、算命算卦的……人不分高低,平民與貴族,或讀過書的和文盲,都在受害者之列,甚至城內(nèi)的高官顯宦及皇上本人都不能例外?!?/span>[9]
一些名相士收入頗豐,如蘭溪楊子高挾相術走天下,“家致萬金”。[10]
以前被術士視為秘籍的數(shù)術著作得到系統(tǒng)整理和出版,傳播廣遠,使相術觀念深入人心,所謂“ 福星高照”、“ 難星臨頭”“吉人自有天相”、“ 紅鸞照命”、“ 白虎臨宮”等大量與相術有關的詞匯演為口頭諺語,對民俗民風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人們往往把自己的婚姻、科考等重要的選擇權交與術士,黃省曾在《難八字射決論》談到明人迷信命相術的情況時感嘆道:
“一世之人承迷襲暗,舉皆崇信而樂尚之,自公卿至于庶民,一切沒溺,其必驗引薦者為之先容,延款者為之倒屣,凡誕舉一子,經(jīng)營片事,罹構末疾,斛天水之官服,賈干利求名,莫不取決于斯流, 是以工學而糊食者, 紛紛也?!?/span>[11]
馮汝弼《祐山雜記》中《文章卜命》篇說:“士之急功名者往往惑于命星之說,視其予奪為欣戚?!?/span>[12]
有的父母為讓子女在一個好時辰出生,甚至做出了極端愚蠢的事,如馮夢龍《古今譚概》中《專愚部第四》記載:
“蘇州徐檢菴老而無子,晚年一妾懷孕,徐預使日者推一吉時,以其尚早,勸令忍勿生,逾時,子母俱斃?!?/span>[13]
以前由于行業(yè)競爭激烈,術士往往把自己的技術神化為天機”、“ 秘藏”,所謂“ 非親不傳,非故不授”,但隨著各種術數(shù)著作的刊行和流播,所謂“ 秘藏”不再是秘密,
相士通過學習,可以兼擅數(shù)種術技,而由于這類知識得到普及,一些閨閣少婦、農(nóng)夫村嫗、漁夫樵子都略知一二,甚或精通此道。
大約產(chǎn)生于萬歷年間的《金瓶梅》就是這種社會背景下的產(chǎn)物,小說中寫到了形形色色的命相之士,表現(xiàn)了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
最著名的就是第二十九回出現(xiàn)的吳神仙,他稱“自幼從師天臺山紫虛觀出家,”云游各地,因往岱宗訪道,道經(jīng)清河縣,周總兵邀請至家,為其母治療目疾,周守備又推薦給西門慶看相。
西門慶見吳神仙“ 頭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黃絲雙穗絳,手執(zhí)龜殼扇子,自外飄然進來。年約四十之上,生得神清如長江皓月,貌古似太華喬松”。
“ 忙降階迎接,接至廳上”,西門慶問道:“老仙長會那幾家陰陽? 道那幾家相法?”
神仙道:“貧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曉麻衣相法,又曉六壬神課。常施藥救人,不愛世財, 隨時住世?!?/span>
西門慶聽言, 益加敬重,夸道:“真乃謂之神仙也?!毕喈?西門慶封白銀五兩以謝,吳神仙再三辭卻,說道:“貧道云游四方,風餐露宿,要這財何用? 決不敢受?!?本文引文皆從崇禎本)
西門慶不得已,拿出一匹大布, 神仙方才受之,稽首拜謝。
可見,這類相士知識結構龐雜,精通算命、看相、占課和治病等,以術干謁,周旋于朝廷官員之間,類似于明代的山人, 受到雇家禮待。
第七十九回,西門慶病危,吳月娘使小廝往周守備家請吳神仙,賁四說:
“也不消問周老爹宅內(nèi)去, 如今吳神仙見在門外土地廟前,出著個卦肆兒,又行醫(yī),又賣卦。人請他,不爭利物,就去看治?!痹履镞B忙就使琴童把這吳神仙請將來,酬禮也是一匹布。
吳神仙真名“ 奭”, “ 神仙”是他的綽號,就像《魏忠賢斥奸書》 中的“ 李瘤仙”,《梼杌閑評》中的“ 賽神仙”等,綽號表示他的術技之高,聲譽之隆,而道士的身份和仙風道骨的姿態(tài)又無疑能為他加分。
作者以春秋筆法,譏刺吳神仙自命清高,虛飾矯偽,他既行醫(yī)治病又賣卦看相,示人以“不爭利物”的印象,雖不收銀錢,但卻不拒布匹。
這類術士地位較高,在官員士大夫的交際網(wǎng)絡中起著紐帶作用,在小說中是周守備與西門慶聯(lián)絡感情的中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西門慶死后,他的侍姬龐春梅不久就琵琶別抱,成了周守備的如夫人。
吳神仙在小說中出現(xiàn)三次,分別是第二十九回看相、第六十一回李瓶兒病重( 擬請他來,但因外出未到場) 和第九十一回來看治病危的西門慶,李瓶兒病死是西門家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吳神仙可謂是西門家盛衰的見證人。
比吳神仙低一層級的另一個術士是真武廟的黃先生, 第六十一回李瓶兒病重,服藥無效,西門慶旋即差人拿帖兒往周守備府去請吳神仙,周府回說吳神仙云游武當去了, 然后又推薦了真武廟外“ 打的好數(shù),一數(shù)只要三錢銀子,不上人家門”的黃先生,
西門慶隨即使陳敬濟拿三錢銀子,逕到真武廟門首黃先生家,見門上貼著:“抄算先天易數(shù),每命卦金三錢?!?/span>
黃先生可能是真武廟道士,有自己的攤位,明碼標價, 拒絕上門服務。
《金瓶梅》插圖
更次一等的就是在街上設攤擺點,如第九十一回寫西門慶死后,李衙內(nèi)看上了孟玉樓,但孟玉樓年齡大于李衙內(nèi),媒婆陶媽媽擔心李衙內(nèi)不要,于是想給她算個命。
“ 二人走來,再不見路過響板的先生,只見路南遠遠的一個卦肆,青布帳幔,掛著兩行大字:'子平推貴賤,鐵筆判榮枯;有人來算命,直言不容情。
爺帳子底下安放一張桌子, 里面坐著個能寫快算靈先生。這兩個媒人向前道了萬福,先生便讓坐下。
薛嫂道:'有個女命累先生算一算。爺向袖中拿出三分命金來,說:'不當輕視,先生權且收了,路過不曾多帶錢來。爺”
他的收費又低于黃先生,但與黃先生一樣,都張貼廣告, 標明服務價格或原則,就像《西游記》中寫到的袁守誠卦攤,“招牌有字書名姓,神算先生袁守誠”。
地位最低的是“ 流動商販”,如第四十六回寫吳月娘因在大門里首站立,見一個鄉(xiāng)里卜龜兒卦兒的老婆子,穿著水合襖、藍布裙子,勒黑包頭, 背著褡褳,正從街上走來。
月娘使小廝叫進來, 在二門里鋪下卦帖,安下靈龜,說道:“你卜卜俺們。”
那老婆扒在地下磕了四個頭:“請問奶奶多大年紀?”卜畢,李瓶兒袖中掏出五分一塊銀子, 月娘和玉樓每人與錢五十文。
這類術士與第九十一回薛嫂提到的“過路的先生”一樣,穿街串巷,搖鈴鼓鑼,游食四方,地位低下,詢問吳月娘的年齡時,還要扒在地上磕頭。
還有一類術士為人看相算命純粹出于個人愛好,如第九十六回水月寺火頭葉頭陀,不會看經(jīng),只會念佛,善會麻衣神相。他為陳敬濟看相,沒有索取任何報酬。
將上述術士服務報酬按照明代官方定價折算成文”單位,500萬文,30萬文,擺地攤的術士是3000文,“流動商販”老婆子是 5100 文,可見差距巨大,
考慮到擺地攤的術士沒有標價,且媒婆聲稱路過身上沒帶錢,而卜龜兒的老婆子所得帶有賞賜的意味,以此推知, 以宗教身份的術士地位最高,“流動商販”的報酬最為微薄,地位最低。
其次,服務于西門慶家的命相術士各個層次的都有,既表現(xiàn)了當時人們迷信命相的社會風氣,也塑造了當時的術士群像。
2 相術的寫人功能
命相觀念對當時的文學、書畫創(chuàng)作甚至文藝批評都產(chǎn)生過深刻影響,就小說而言,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和唐宋傳奇基本是敘述相術故事,但明代小說已不僅是傳播命相故事的載體,而是將命相觀念內(nèi)化為一種藝術技巧和審美意趣。
命相術對《金瓶梅》中人物形象塑造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
第一種以武大郎外貌描寫最為典型。
《金瓶梅》第一回寫武大郎:“人見他為人懦弱,模樣猥蕤,起了他個渾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俗語言其身上粗糙, 頭臉窄狹故也。只因他這般軟弱樸實,多欺侮也?!?/span>
潘金蓮見武松身材凜凜,相貌堂堂,身上恰似有千百斤氣力,心里尋思道:“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身不滿尺的丁樹,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奴那世里遭瘟撞著他來!”
這里描繪了武大郎的身材、臉型、皮膚和性格等,他身材矮小,像長不大的丁樹,“頭臉窄狹”,體型呈倒丁字形,頭尖下大,乃所謂“獐頭”。
按照相術觀念,此乃惡相。
《相術集成》中云:“上尖者不利,下尖狹者賤無下梢?!?span>[14]
《惡死歌》云:“額尖通口聚,虎口遇豺狼?!?span>[15]
金張行簡《人倫大統(tǒng)賦》云: “欲察人倫,先從額上。偏兮賤夭,足惡。”
元薛延年注曰:“額骨偏斜窄狹侵天部,當夭;貧賤亦為足惡之人。日月骨缺陷者,偏橫狹者,命夭賤,薄促行,兇惡。”[16]
《相術集成》
顯然,作者描寫武大郎“ 頭臉窄狹”,乃是暗示他命中低賤,并將遭遇“財狼”,不得善終。
姚靈犀在《瓶外卮言》 中指出,《 金瓶梅》中“ 谷樹皮”之“ 谷”字應是“ 穀”字, 音構。
“ 穀樹皮可以為紙,又言皮有斑白之別,武大諢號之谷樹皮可讀為谷,又可讀為構,當以讀谷音為正。此樹之皮,想不獨粗糙,或正如人而之白廯, 俗名白癜風者,故以形容武大之丑耳?!?span>[17]
可見“ 榖樹皮冶是形容武大郎皮膚粗糙并有白斑,舊題南唐宋齊邱《玉管照神局》中云:“智慧察其皮毛,苦樂視其手足”,注云:“皮膚細膩,毛發(fā)柔澤,主多智?!?span>[18] 就是說,從一個人的皮膚紋理和毛發(fā)色澤,可以判斷他的智商。
相術受天人合一觀念的影響,認為人的肌膚就像大地的紋理,以細膩、清晰為好,粗糙、凹凸為惡。
王樸《太清神鑒》卷五“骨肉”云:“肉欲香而暖,色欲白而潤,皮欲細而滑,皆美質(zhì)也。肉重而粗,皮硬而堆塊,色昏而枯,皮黑而臭,癃 多者,非令相也?!?/span>[19]
所以,武大郎皮膚粗糙似穀樹皮,不但形容其丑,且表現(xiàn)其智商之低,對此小說也有描寫。
第三回寫王婆安排西門慶和潘金蓮私通,有詩曰:“阿母牢籠設計深,大郎愚鹵不知音?!?/span>
第四回鄆哥稱武大郎為“肥鴨”,坐視老婆偷情而不知。
當他聽說潘金蓮有外遇時,就要去捉奸,鄆哥道:
“你老大一條漢,元來沒些見識! 那王婆老狗,什么利害怕人,你如何出得他手? 他二人也有個暗號兒,見你入來拿他,把你老婆藏過了。
那西門慶須了得,打你這般二十來個。若捉他不著反吃他一頓好拳頭。他又有錢有勢,反告你一狀子,你須吃他一場官司,又沒人做主,干結果了你性命!”
可見武大郎確實頭腦簡單,考慮不周,后來在捉奸時被西門慶踢中心口,臥床不起,又威脅潘金蓮要將此事告知武松終于促使潘金蓮下了殺心。
總之,武大郎的性格和命運,都隱藏在其外貌特征中,類似描寫還有武松等。
其次是隱”和顯”的結合,如潘金蓮,她作為張大戶的婢女出場時, “ 出落得臉襯桃花,眉彎新月”,第二次則是透過西門慶的視角, 對她的發(fā)、眉、口、鼻、腮、臉、身段、手、腰、肚、腳、胸、腿等肢體器官與姿態(tài)進行了非常細致的描摹,
按理說,潘金蓮的肚、胸等隱秘部位,西門慶這時是不可能看到的,所以這些描寫不盡合理,曾慶雨教授認為這是作者采用無實體敘述者視角造成的。[20]
筆者則認為這可能是說書全知視角敘事留下的遺痕,在說書或受說書影響的小說中,人物一出場,一般都會對他進行全方位的描述。
在潘金蓮的外貌特征中暗含相學密碼,在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出潘金蓮的某些外貌和性格特點,第三次是吳神仙看相,她“ 只顧嘻笑,不肯過來”,吳神仙相道:“此位娘子,發(fā)濃鬢重,光斜視以多淫;臉媚眉彎,身不搖而自顫。面上黑痣,必主刑夫;唇中短促,終須壽夭
發(fā)濃鬢重”、“ 臉媚眉彎”照應前面西門慶看到的“ 黑鬒鬒賽鴉鸰的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的眉兒”,又增加了斜視、身搖、唇短等外貌和姿態(tài)特征,并預言她終須壽夭”。
《西岳先生相法》云眉如新月曲,夜夜喚新郎”[1],《麻衣秋潭月論女人》:
“眉濃發(fā)厚腰肢折,私地隨人走外州……看人斜視并回顧,淫蕩精神賤有余。項短發(fā)濃腰背露,未出閨門早克夫膝搖背聳多淫蕩。'
《 鬼谷相婦人歌》:“見人掩面嘻嘻笑,愛喚他人作丈夫。'[2]
《人倫大統(tǒng)賦》卷上“ 斜盼者人遭其毒,凝視者自克其形'句,薛延年注云:“斜盼之人,謂眼神側視,必遭毒而亡,或至兵死。'[23]
由此可見,潘金蓮彎眉、斜視、見外人嬉笑等外貌和動作特征,皆暗含她輕佻、淫蕩的性格特點和慘死刀下的命運結局,她的外貌和性格特點愈來愈豐盈。
《金瓶梅資料匯編》
又如孟玉樓的外貌,也是通過西門慶初見時的視角進行描寫:
“月畫煙描,粉妝玉琢。 俊龐兒不肥不瘦,俏身材難減難增。素額逗幾點微麻,天然美麗;緗裙露一雙小腳,周正堪憐”。
孟玉樓身材勻稱, 后來吳神仙也基本圍繞著這一特征下判語,只是 多了威媚兼全財命有,終主刑夫兩有余”這一重要信息,但沒有展開
至第四十六回劉婆子為玉樓卜龜,這一信息才基本清晰,劉婆子揭起第二張卦帖來,“上面畫著一個女人,配著三個男人:頭一個小帽商旅打扮;第二個穿紅官人;第三個是個秀才。也守著一庫金銀左右侍從伏侍”。
這里暗示西門慶還不是她的最終歸宿,前一任丈夫是商人,已死;第二任丈夫西門慶是商人兼官員;第三任丈夫是讀書人,都是富貴人家。
第九十一回寫西門慶死后,陶媽媽和薛嫂兒為孟玉樓說媒,嫁與縣太爺?shù)睦罟?/span>,但孟玉樓年紀比李公子大六歲,怕他不要,想改小幾歲,于是找了個過路的算命先生算算
那先生捏指尋紋,把算子搖了一搖,開言說孟玉樓克過兩夫后,“往后大有威權,執(zhí)掌正堂夫人之命”,四十一歲時生一子, 六十八歲壽終,富貴榮華,夫妻偕老。
這樣,劉婆子的卦象所暗示的信息至此徹底明朗,孟玉樓的故事也就完結,作者于是騰出筆墨來集中描寫陳敬濟和龐春梅兩個重要人物。
西門慶初會李瓶兒時,她的外貌描寫只有簡單幾句:“生的甚是白凈,五短身材,瓜子面兒,細灣灣兩道眉兒。”
至吳神仙看相,才加以細化,增加了眼光如醉”、“ 眉眉靨生”、“ 臥蠶明潤”、“ 體白肩圓”、“ 山根青黑法令細韁”等特征,點出其偷情、克夫、死于雞犬之年等行為及結果。
第四十六回卜龜,與孟玉樓一樣,說出她曾嫁過三個丈夫,并在她和孩子身邊畫著青臉獠牙紅發(fā)的鬼”,婆子解說時又說她“ 吃了比肩不和的虧,凡事恩將仇報?!薄?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計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災,仔細七八月不見哭聲才好?!?/span>
這些都預示,李瓶兒死于遭潘金蓮暗算和花子虛冤鬼報仇,時間在其子夭折之后
第六十一回李瓶兒病重,西門慶請真武廟外的黃先生為她算命,黃說李瓶兒今年計都星照命,又犯喪門五鬼,災殺作炒,照應前面卜龜婆子的解說,判定李瓶兒噩運難逃。
西門慶和吳月娘的寫法也是一樣,第一回寫西門慶時,只簡單說他“生得狀貌魁梧,性情瀟灑”,“秉性剛強,作事機深詭譎”。
第二十九回吳神仙冰鑒,因為西門慶是家主,比其他人多了一道算命程序,判語對他的相貌和性格進行了更詳細的補充,并警告他說:
“八字中不宜陰水太多,后到甲子運中,將壬午沖破了,又有流星打攪,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嘔血流濃之災,骨瘦形衰之病?!?/span>
第六十二回西門慶請五岳觀潘道士為病危的李瓶兒驅邪,潘道士作法失敗,說李瓶兒不可救,辭行時囑咐西門慶今晚切忌不可往她房里去,恐禍及己身但西門慶未聽勸告。
至第七十九回西門慶命懸一線,吳月娘再請來吳神仙,吳神仙先診了脈息,說病在膏肓難以治療”。
月娘問先生還有解么?”吳神仙答道:“白虎當頭,喪門坐命,神仙也無解,太歲也難推。造物已定,神鬼莫移?!?/span>徹底宣判了西門慶的死刑。
第二十九回吳神仙給吳月娘看相,說她“ 淚堂黑痣,若無宿疾,必刑夫”。
第四十六回吳月娘請劉婆子卜龜卦,通過卦象和劉婆子的解說,進一步歸納吳月娘的性格特點。
內(nèi)閣本《全像金瓶梅》影印本書封
要之,《金瓶梅》中的人物塑造,除通過人物語言、行為體現(xiàn)外,命相描寫是另一種重要的方式,其中又可分為三種類型:
第一種描寫是以作者為視角的靜態(tài)描寫,如武大郎等,其外貌特征中隱含著他的性格特征和命運結局;
第二種是李嬌兒、西門大姐等,在吳神仙看相之前,沒有對她們的外貌進行過描寫,讀者對她們形貌和性格的了解,基本上是通過相士的判語;
第三種是西門慶、潘金蓮、孟玉樓等,既通過作者或西門慶的視角,對人物的形貌和個性進行描述,又通過相士的判語再進行豐富和補充,
“隱”“顯”互文,反復皸染,使人物形象愈加突出,又為后來的故事情節(jié)埋下了伏線。
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相士的判語代表著作者的總結和評價,是一種特殊的批評方式,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既對人物的過去進行總結,又啟示他( 她) 后來的結局。
命相觀念脫化為一種多維度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法,使得人物形貌描寫具有了豐滿的意涵。
3 命相判語的結構功能
很多學者都曾指出,《金瓶梅》因襲、改造、仿擬和鑲嵌過其他許多文本,這是一種重要的互文現(xiàn)象。
其實, 小說中描寫到的多次看相算命活動,判語之間遙相呼應,同樣彼此形成互文,判語之間互為闡釋、補充和深化,作者通過這種方式,再三皴染,使人物的外貌和性格特點愈加細膩和飽滿,
之前的《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小說,習慣于一次性就把人物外貌寫完,《金瓶梅》的筆法顯得更搖曳多姿;而每一次的看相算命活動,都是一次預敘,并為讀者制造了懸念。
術士的判語,對塑造人物主要有兩個作用,一是總結之前有關此人的描寫以點睛之筆揭出他的形象特征。
這可說是相士的視角,也可說是為作者或讀者代言,堪稱一種特殊的批評方式。
如第二十九回吳神仙相孟玉樓的判語:“口如四字神清澈,溫厚堪同掌上珠。威命兼全財?shù)撚?/span>,終主刑夫兩有余?!?/span>
張竹坡夾批道:“一句風采,二句性情,三句命運,四句作者患難, 所以云作者遭史公之厄而著書也”。[24]
即謂這四句判語,分別寫出了孟玉樓的風貌、性情和命運,但張竹坡說第四句是作者患難”,則未免牽強附會,其實是隱示孟玉樓會克死兩個丈夫。
又如繡像本李嬌兒判語眉批云:“只十六字,形容李嬌兒不堪晤對”,潘金蓮判語眉批云:“嫣甚,媚甚”,李瓶兒判語眉批云:“可愛”“畫”,龐春梅判語眉批云:“四語是春梅一幅小像?!?/span>[25]
由此可以看出,相術判語具有寫人功能, 西門慶頭圓項短、體健筋強、天庭高聳、地閣方圓、皮膚細軟豐潤、兩目雌雄、貪淫多詐、中歲耗散;
吳月娘面如滿月、唇若紅蓮、聲響神清、手如干姜、淚堂有黑痣、眼下有皴紋;
西門大姐鼻梁低露、聲若破鑼、面皮繃緊、行如雀躍,等等,都以命相判語的形式,從多視角、多側面對人物的外貌和性格進行描述。
劉勇強先生指出:“吳神仙對西門慶及妻妾的評論,外在于具體描寫之上,到是可以看作作者的評論的?!?/span>[26]
就是說,作者通過吳神仙代言,對西門慶及其妻妾進行評論,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說是為讀者暫作一總結。
判語還揭示了人物之間的微妙關系,如吳神仙相畢, 西門慶回到后廳問月娘:“眾人所相何如?”
月娘認為女兒西門大姐和春梅兩個沒說準,特別是春梅:“我只不信說他春梅后來戴珠冠,有夫人之分。端的咱家又沒官,那討珠冠來? 就有珠冠, 也輪不到他頭上。”
按理說,龐春梅是丫鬟,不是西門慶的妻妾,雖已被西門慶收用,但還沒有名分,地位最低,是沒資格參與進來的,西門慶教吳神仙相她,就已經(jīng)表明了他與春梅的關系非同一般,
西門慶笑著向月娘解釋,說龐春梅正好站在我身邊,可能吳神仙誤以為是我女兒,接著又去外面椅上坐著,,“只見春梅家常露著頭,戴著銀絲云髻兒,穿著毛青布褂兒桃紅夏布裙子,手提一壺蜜煎梅湯,笑嘻嘻走來”
春梅聽說西門慶在后房已喝過梅湯,于是拿梅湯在冰里湃過,然后遞給西門慶,并為他打扇順著追問月娘與西門慶的談話內(nèi)容,西門慶實春梅道:
“那道士平白說戴珠冠。 教大娘'。
常言道:'凡人不海水不可斗量。’從來旋的不圓砍的圓,各人裙帶上衣食,怎么料得定? 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罷”
這段對話,將此時西門慶和龐春梅的,“梅湯”與春梅的名字有一個字相同西門慶已在吳月娘房中喝過,出來后又指定春梅提一壺梅湯來喝,可見西門慶對她的寵愛。
而因為相士的判語很好,春梅也心情舒暢,“笑嘻嘻走來”但又擔心觸犯吳月娘,所以很想得知吳月娘的看法。在聽了西門慶的轉述后,龐春梅說的一番話凸顯了她“心眼只寬”的個性。
其次,命相判語在小說結構中有更重要的作用。
第二十九回吳神仙給西門慶妻妾看相算命, 第四十六回一個鄉(xiāng)里老婆子給吳月娘、孟玉樓、李瓶兒卜龜兒卦兒,
第四十七回東京報恩寺僧人相揚州苗員外,
第六十一回真武廟精通先天易數(shù)的黃先生為李瓶兒算命,
第九十六回善會麻衣神相的葉頭陀為陳敬濟看相。
尤以第二十九回和第四十六回的集體看相術活動最為重要,這兩回在詞話本和崇禎本中都反映在回目中,詞話本第二十九回為“吳神仙貴賤相人”,
崇禎本為“ 吳神仙冰鑒定終身”;詞話本第四十六回“妻妾笑卜龜兒卦”,崇禎本“ 妻妾戲笑卜龜兒”,都說明是該回的重要內(nèi)容,而其他相術活動皆未出目。
張竹坡指出,第二十九回“ 乃一部大關鍵也。上文二十八回一一寫出來之人,至此回方一一為之遙斷結果。蓋作者恐后文順手寫去,或致錯亂,故一一定其規(guī)模,下文皆照此結果此數(shù)人也。此數(shù)人之結果完,而書亦完矣?!?span>[27]
該回通過吳神仙的判語,對前二十八回寫到的主要人物“一一為之遙斷結果”,即做一個小結,同時,又為后面的內(nèi)容“一一定其規(guī)模,下文皆照此結果此數(shù)人也”,
就是說,吳神仙的判語預示了小說中主要人物的命運結局,從作者的角度而言,在結構上不但回環(huán)兜鎖,而且成為全書的敘事綱目,又制造了懸念,
如在茲堂第二十九回文龍評曰:
“作者借相士點破諸人終身,不過玉樓得好結果耳。何能詳言其暖昧之事乎? 若都指出金蓮謀殺親夫,瓶兒氣死本夫,不但無此情理,亦無此神仙。世無此事,書不成奇矣?!?/span>[8]
第四十六回文龍又評曰:“故借龜卜一層,先明示諸婦結果。龜婆未必如此之神, 亦如前神仙之談相云爾?!?/span>[29]
從讀者的角度而言,這無疑為后文埋下了多條伏線,設置了種種懸念,成為促使讀者繼續(xù)閱讀下去的動力,這些主要人物有了結果,全書也就宣告完結。
皋鶴堂本《竹坡閑話》
張竹坡指出第四十六回:“此回自吳神仙后,又是一番結果也”。[30]
這句話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理解,一是第四十六回是繼第二十九回之后比較大型的看相算命活動, 又再一次預示了月娘等人的“ 結果”;
二是在第二十九回至四十六回間,發(fā)生了許多事件,都應驗了吳神仙的一些判語,“卜龜兒,止月娘、玉樓、瓶兒三人,而金蓮之結果,卻用自己說出,明明是其后事,一毫不差。而看者止見其閑話,又照管上文神仙之相,合成一片”。[31]
即與第二十九回“照管冶相互照應,月娘、玉樓、瓶兒之后事是通過卜龜預敘的,但潘金蓮卻是通過她自己之口說出的。
文中寫劉婆子剛走,潘金蓮和大姐接著從后邊出來,潘金蓮笑道:“我說后邊不見,原來你們都往前頭來了?!?/span>
月娘道:“俺們剛才送大師父出來,卜了這回龜兒卦。你早來一步,也教他與你卜卜兒也罷了?!?/span>
金蓮搖頭兒道: “我是不卜他。 常言:'算的著命,算不著行。’想前日道士打看,說我短命哩怎的哩說的人心里影影的。隨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溝里,就是棺材?!?/span>
結果一語成讖,潘金蓮最終死于武松利刃之下,暴尸街頭,無人斂埋。
第九十六回,張竹坡又評云:
“此回葉道相面,單結敬濟。蓋上回冰鑒為眾人一描,后回卜龜又一描, 方將眾人全收去。夫既遮遮掩掩將敬濟隱于西門慶文中,則不必急為敬濟結束。
今既放手寫敬濟,是用于將到守備府中,即為之照冰鑒、卜龜一樣結束,以便下文一放一收而便結也。”[32]
就是說,陳敬濟是小說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他是西門慶的女婿,西門慶稱他為“ 我兒”,在西門慶死時, 他還作為兒子披麻戴孝,特別是西門慶死后,陳敬濟與龐春梅成為小說的主腦”。
在第二十七回,張竹坡批云:
“此回是金蓮、玉樓、瓶兒、春梅四人相聚后,同時加一番描寫也。
玉樓為作者特地矜許之人,故寫其冷而不寫其淫,春梅又作者特地留為后半部之主腦, 故寫其寵而亦不寫其淫。”[33]
即謂在前面沒有渲染春梅的淫行,是為后面留出余地。
在第二十九回吳神仙為西門家集體看相時,也唯獨遺漏了陳敬濟,按照張竹坡的解釋,一是“ 蓋大姐相而敬濟之結果已過半矣。故此不相陳敬濟”,二是“蓋西門之待敬濟半以奴隸待之,故不入敬濟”。[34]
就是說, 西門大姐已相,從她的判語中已可知陳敬濟的信息;其次,西門慶對陳敬濟奴隸視之,不會給他看相的機會。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在人物的設計上,陳敬濟是西門慶的“ 接班人”35] 、“ 衣缽傳人”[36] ,蘇曼殊說他是西門慶的“ 倒影”[37] ,
是西門慶荒淫生涯的延伸,在西門慶死后成為敘事中心,延續(xù)西門家族的故事,因而放置后文補充為他“冰鑒冶,這樣就使小說寫來富于騰挪變化。
葉頭陀的判語,既是對陳敬濟前半生的綰結,也預示其即將進入守備府中并最終被殺的結局,此即所謂“ 收”與“放”。
張竹坡的評點指出了第二十九、四十六、九十六三回中看相算命活動描寫在全書中的結構功能,可見作者運用了互見法,通過看相算命描寫,數(shù)次提示小說中重要人物的命運結局。
《瓶外卮言》
《金瓶梅》不但通過命相描寫反映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塑造人物和結構全篇,宣揚宿命觀念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這是《金瓶梅》的基調(diào)之一,
除相術外,小說還利用讖語等作為伏線,如第六十一回寫西門慶要與病中的李瓶兒交歡,李瓶兒被纏不過,笑道:“誰信你那虛嘴掠舌的。 我到明日死了,你也舍不得我罷。”
第二十一回寫西門慶與眾妻妾猜枚行令,各人酒令都隱含了自己的個性和命運,如潘金蓮的酒令:“鮑老兒,臨老入花叢,壞了三綱五常。問他個非奸做賊拿?!?/span>
第三十一回,西門慶加官生子,生日當天開宴慶賀,并有演出,薛、劉二太監(jiān)所點曲詞,或為“嘆浮生有如一場夢里”,或為“ 想人生最苦是離別”。李瓶兒死時,應伯爵和西門慶都夢見玉斷簪折。
這類例子很多,加重了小說中的色空、勸懲佛道主題。
詞話本入話從項羽、劉邦貪色而誤大事的故實說起,引入正題,敘述潘金蓮的故事。
崇禎本入話則以呂洞賓的詩開頭,進行議論,歸結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到不如削去六根清凈,披上一領袈裟,參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滅機關,直超無上乘,不落是非窠,倒得個清閑自在,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span>
結尾由普靜禪師幻度, 月娘省悟,舍子出家,為西門慶贖罪,只是詞話本和崇禎本第一百回的回目不同,詞話本為“普靜師薦拔群冤”崇禎本是“ 普靜師幻度孝哥兒”,
從回目看來,詞話本強調(diào)群體解冤,而崇禎本更看重西門慶個人的罪惡。
總之,小說以玉皇觀始,以永福寺終,一熱一冷,因果報應,寓含勸懲,在西門家族中,只有所謂“ 秉性賢能”的月娘和“溫柔和氣”的玉樓有較好的結局。
《金瓶梅》這種結構方式后來為《小奇酸志》《醒世陰陽夢等眾多小說所模仿其中紅樓夢》最為突出,哈斯寶《新譯紅樓夢回批》第九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批曰:
我讀《金瓶梅》,讀到給人相面,總是贊賞不已。現(xiàn)在一讀本回, 才知道那種贊賞委實過分了
《金瓶梅》中的預言結局,是一人歷數(shù)眾人,而《紅樓夢》中則是各自道出自己的結局,教他人道出, 哪如自己說出? 《金瓶梅》中的預言,浮淺;《紅樓夢》中的預言,深邃。所以此工彼拙?!?/span>[38]
哈斯寶可謂目光如炬,與《金瓶梅》比起來,《紅樓夢》可謂不著痕跡,更為巧妙。
綰而言之,《金瓶梅》中的命相活動描寫,既是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作者又利用明相觀念,刻畫人物形象,建構故事情節(jié),可謂一扣多響,對讀者深化對小說的理解大有裨益。
通過考察《金瓶梅》與命相術的關系,可以拓寬我們的研究視野,這既是考察明代社會的一個切口,也是理解命相觀念如何內(nèi)化為一種小說藝術技巧和審美情趣的一個很好視角。
《中國歷代小說批評史料匯編校釋》
參 考 文 獻
[ 1 ][39] 陳東有. 相面與中國古代小說藝術的審美關系———從掖金瓶梅詞話業(yè)相面情節(jié)說起[ J]. 中國典籍與文化,1995(3):94-101.
[ 2]陸容. 菽園雜記卷一[M]. 北京:中華書局,1985:8.
[ 3]俞汝楫. 禮部志稿卷八十九[ O].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 4]李樂. 見聞雜記卷九[M].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739.
[ 5]朱國禎. 涌幢小品·卷25椅筆記小說大觀·第二十二編七[ C].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79:4856.
[ 6]宋濂. 祿命辨[ C] 椅宋學士全集卷二十七椅叢書集成新編.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270.
[ 7]明史·卷二九九袁珙傳[ M]. 中華書局,1974:7643.
[ 8 ][11] 黃省曾. 五岳山人集第二十九卷[ C] 椅沈乃文,主編. 明別集叢刊第 2 輯第 35 冊. 合肥:黃山書社,2013:468.
[ 9]利瑪竇. 利瑪竇中國札記[ M]. 北京:中華書局, 2005:91.
[10]謝肇淛. 五雜俎·卷五[ M]. 上海:上海書店,2001: 168.
[11]吳自牧. 夢梁錄卷二十[ M] 椅筆記小說大觀第三冊. 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1983.
[12]馮汝弼. 祐山先生文集·卷十[ C] 椅明別集叢刊第2 輯第 50 冊. 合肥:黃山書社,2013:622.
[13] 馮夢龍. 古今譚概[ M]. 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 1955:162.
[14][15][21][22] 顧頡,主編. 神相集成[ M]. 重慶: 重慶出版社,1993:66,197,11鄄12,29.
[16][18][19][23]張行簡. 人倫大統(tǒng)賦椅四庫術數(shù)類叢書( 八)[ C].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833鄄834,721,806,838.
[17]姚靈犀. 瓶外卮言[M]. 天津:天津書局,1940:104.
[20]曾慶雨. 論西門慶文本內(nèi)界形象的他視角差異性[ J]. 明清小說研究,2007(1):144鄄152.
[24][25][27][30][31][32] [33] [34] 侯忠義,王汝梅. 金瓶梅資料匯編[ 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85:103,300,102,120,121,189,100,102.
[26] 劉勇強. 《金瓶梅》本文與接受分析[ J].北京大學學報,1996(4):68-46.
[28][29] 朱一玄. 金瓶梅資料匯編[ 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602,615.
[35]程自信. 《金瓶梅》 人物新論[ M]. 合肥: 黃山書社,2001:95.
[36]孟超. 《金瓶梅》 人物[ M]. 北京: 北京出版社, 2011:129.
[37][38] 黃霖,編. 羅書華. 中國歷代小說批評史料匯編校釋[ M]. 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9:737, 616.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 中國古代小說理論術語考釋與譜系建構研究冶(19ZDA247)。由作者授權刊發(fā),原文刊于《北方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2期。轉發(fā)請注明出處。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