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拜占庭帝國曾在歐洲中世紀史上起過重要作用。自公元330年君士坦丁一世啟用新都君士坦丁堡,直到1453年奧斯曼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領十幾萬土耳其軍隊攻陷這座千年古都為止,拜占庭帝國存在了1,100多年。
在此期間,它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文化,照亮了中世紀地中海世界,深刻地影響了西歐和斯拉夫各民族文化的發(fā)展,因而在世界文明史中也占有重要地位。
然而,我國在拜占庭文化研究領域內尚屬空白,急待矢志于此的史學工作者們共同努力,扭轉目前的局面。
所謂拜占庭文化,是指古典的希臘羅馬文化在拜占庭帝國內與基督教文化和古代東方諸文化融匯、發(fā)展而成的精神財富的總和。從四世紀到十五世紀的一千多年時間里,拜占庭文化的發(fā)展大體經歷了產生、發(fā)展、繁榮和衰落這四個階段。
它在古典文化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了獨立的、比較完備的文化體系。它不僅具有精深的哲學和神學思想,有發(fā)達的史學、文學和科技,而且在造型藝術和表演藝術方面也獨具特色,它的教育活動、宗教生活、風俗道德乃至社會生活方式都是學者們專門研究的課題。
由于拜占庭文化的高度發(fā)展,它使慘遭蠻族破壞的西歐文化和自七世紀以后才發(fā)展起來的伊斯蘭教阿拉伯文化,以及落后的斯拉夫文化相形見絀,因而也使拜占庭文化能夠對周邊世界發(fā)生巨大的影響。在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以前,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一直是歐洲和東地中海地區(qū)最重要的經濟、文化中心。
一
古希臘人在古代東方文化的影響下,曾在愛琴海地區(qū)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古希臘文化,將地中海古代文化的發(fā)展推到了最高峰。羅馬人雖然把軍事征服強加給古希臘人,但在文化上卻不得不成為古希臘文化的學生和繼承者。
公元三世紀,羅馬奴隸制帝國發(fā)生全面危機,特別是在帝國西部,出現(xiàn)普遍的衰敗。帝國東部則由于多種經濟形式并存而表現(xiàn)出較大的活力,這樣,羅馬帝國政治中心的東移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君士坦丁堡成為東羅馬帝國的首都之后迅速崛起,成為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它的安全與繁榮吸引了整個羅馬帝國的知識界,原先集聚在羅馬皇宮中的文人學者和散布于整個東部世界的知識分子紛紛涌向帝國新都。425年,皇帝狄奧多西二世正式建立君士坦丁堡大學,開設哲學、法律、希臘文和拉丁文課程。
當時,艱深的古希臘語對于人們了解古典文化是個巨大障礙,因此,翻譯注釋古代作品是當時學者們的重要任務。正是在翻譯古代作品的過程中形成了以亞歷山大科普特語為主的科普特譯本和以君士坦丁堡拜占庭語為主的拜占庭譯本。許多古典杰作得以保存至今還應歸功于這兩種譯本。
在接受古希臘文化的同時,拜占庭學者們努力吸收古典文化,并刻意仿效,創(chuàng)造出許多杰作。如查士丁尼時代的學者普羅柯比就汲取了希羅多德的文風,以華美流暢、生動有力的文筆記述了他親身參加、耳聞目睹的當代重大事件。
如果說拜占庭人在“希臘化”的區(qū)域內,以希臘居民為主體,卓有成效地繼承了古希臘文化的話,那么,他們在接受羅馬文化方面也毫不遜色。因為,從本質上講,兩種文化并無大的區(qū)別,羅馬文化的發(fā)展主要得惠于古希臘文化,只是在實用性方面更具特色。而拜占庭帝國原先即為羅馬大帝國的一部分,所以他們在政治制度、基督教、法律和藝術諸方面成為羅馬帝國的正宗繼承人。歷代拜占庭君主無不以“羅馬皇帝”自稱,那種高度中央集權的政權形式一直存在到帝國末期。眾多的教會學者不僅致力于基督教神學的發(fā)展,而且對世俗的、異教的古典文化也頗感興趣。
拜占庭法律傳統(tǒng)完全來自于古羅馬。自查士丁尼時代開始,立法與法學教育活動就極為活躍。他主持編纂的法典完成了人類法律史上千古不朽的功業(yè)。
此外,古羅馬帝王崇尚知識的風尚在拜占庭有了很大發(fā)展。歷代皇帝不僅積極提倡學術活動、興辦學院、推行免費教育、重金招聘教授,而且親自參與各類學術活動,撰寫學術著作?；实劾麏W六世曾是大學者逢提烏斯的學生,他涉獵廣泛,宮中文士學者云集,以至留下“智者”的美名
古典的希臘羅馬文化對拜占庭文化的影響極為廣泛,除了我們上述提到的文、史、哲、政治、法律、宗教等主要方面外,在社會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有表現(xiàn)。
拜占庭文化與古代東方文化,特別是近東文化之間也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近東地區(qū)是早期拜占庭帝國重要的組成部分,與拜占庭文化源遠流長,密不可分。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拜占庭帝國以商人、僧侶和手工工匠為中介人,從古代東方的廣大地區(qū),直至古代印度和我國接受了許多有益的文化。其中見諸史籍、廣為流傳的事例是,查士丁尼大帝支持景教徒從我國偷盜養(yǎng)蠶技術和桑樹苗,并在希臘南部建立了絲織業(yè)中心,該地因而得名莫利,意為桑樹之地。
拜占庭文化在廣泛吸收前代和當代人類先進文化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發(fā)展出獨具特色的文化藝術形式,它既源于古典的和古代東方的文化,但又不是簡單地照搬,而表現(xiàn)出對諸種文化精華之兼收并蓄、融匯發(fā)展的特點,給拜占庭帝國注入了新的活力。
拜占庭人不僅使前代先進文化遺產不為歷史的塵積所淹沒,而且也保護了這筆珍貴的遺產不為蠻族和異教文化所毀滅。它將諸種文化之精華變?yōu)樽约旱奶攸c,并在中世紀放射出異彩,同時為自身的傳播創(chuàng)造了條件。
二
在文藝復興以前的整個中世紀歐洲,拜占庭文化歷史最為悠久,發(fā)展水平最高,君士坦丁堡成為最繁華的城市,是整個歐洲和近東各地學者向往之地。君士坦丁堡的繁華和文明,使拜占庭帝國周邊各民族驚嘆不已。直到十三世紀時,來自西歐和東方的旅行家們還把它視為“仙境一般”的城市,而此時的拜占庭首都己橫遭十字軍入侵,劫后復生,遠非昔日繁榮。
正是由丁拜占庭文化的高度發(fā)展,才使它能夠對周圍世界發(fā)生巨大影響。首先應該提到的是拜占庭文化對斯拉夫各民族的啟蒙作用。六、七世紀越過多瑙河向南侵入巴爾干半島的斯拉夫人仍是一些剛剛擺脫原始狀態(tài)的游牧部落,尚未開化,他們沒有自己的文字,也幾乎沒有本民族的文化。在與拜占庭人的接觸和交往中,他們開始接觸先進的拜占庭文化,并逐步加以接受。而此期的拜占庭帝國也致力于發(fā)展傳教事業(yè),以便安定帝國邊境。
九世紀以后,保加爾人、塞爾維亞人相繼皈依東正教,古代羅斯的頓河大公奧列加之孫弗拉基米爾也接受了拜占庭帝國公主安娜的施洗,并把希利爾創(chuàng)造的斯拉夫文字和拜占庭的宮廷禮儀引入古羅斯國家。
在古代斯拉夫世界,拜占庭文化如一股智慧之火,將落后的民族從野蠻狀態(tài)的黑暗中引導到文明世界來。此后,大批斯拉夫人到君士坦丁堡接受教育,其中包括保加利亞國王西蒙。許多希臘文的編年史、布道詞、浪漫題材的小說、詩歌被譯成斯拉夫文字。
總之,由于拜占庭文化的巨大影響,整個斯拉夫世界得到了啟蒙,斯拉夫各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發(fā)展也得到了促進。今天任何斯拉夫國家在談到本民族文化史的發(fā)展時,都要追溯到拜占庭文化。也正是在拜占庭文化和教會的影響下,形成了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東方基督教世界”,從而奠定了現(xiàn)代東正教世界的基礎。
拜占庭文化對當時較為落后的西歐地區(qū)產生的巨大影響同樣是明顯的。中世紀的西歐在蠻族大破壞之后,又經歷了長期的基督教文化專制,出現(xiàn)了數(shù)百年的文化“黑暗”時期,因此中世紀西歐文化長期落后于拜占庭文化。
拜占庭文化對西歐的影響一般通過兩種方式,其一是通過學者之間的往來,其二是通過圖書資料文物的交流。早在七世紀,由于斯拉夫人大舉侵入巴爾干地區(qū),許多拜占庭移民被迫流落到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他們和原拜占庭帝國轄區(qū)內的當?shù)鼐用裱杆偃诤?在這些地區(qū)出現(xiàn)了許多大塊的希臘移民區(qū),拜占庭文化由此得到了西傳的立足點。早在十一世紀初,君士坦丁堡大學的課堂里就有來自西歐的留學生。
“十字軍東侵”的狂潮更使大批西方騎士、僧侶、各級封建主和農民來到君士坦丁堡和近東地區(qū),這在客觀上使空前廣泛的西歐居民了解或親身感受到拜占庭生活方式及拜占庭文化的豐富多彩,從而對西歐文化的發(fā)展和社會生活的改變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正是從拜占庭人那里,西歐人學會了剃胡子,了解到用胡椒、丁香和肉桂等香料煮熟的肉食味道更鮮美,養(yǎng)成了穿著華貴衣裳,配帶裝飾物的風尚,而公共浴室、私人廁所此后也開始在西歐普及。直到拜占庭帝國末期戰(zhàn)亂已遍布全國之時,來自意大利的學生仍和希臘同學一起在君士坦丁堡大學里,津津樂道地學習古典哲學。
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興起之后,西歐文化的發(fā)展迅速趕上并超過了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下原拜占庭帝國控制地區(qū)的文化;但西歐近代文化的發(fā)展曾極大地受慧于拜占庭文化。
拜占庭文化在發(fā)展過程中既吸收了古代東方文化的營養(yǎng),又對近東文化發(fā)生影響。早在查士丁尼時代,一些拜占庭學者因國內動亂逃往東方,有的甚至流亡到波斯,’他們?yōu)閭鞑ス诺湮幕鞒隽素暙I。阿拉伯人興起之后,拜占庭文化和伊斯蘭文化之間的交往一直沒有中斷。
在大馬士革,阿拉伯人雇傭了大批希臘建筑師、藝術工匠、政治家和學者,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了幾百年。拜占庭文化與近東文化的背景如此不同,但它們仍沖破民族、宗教差異的阻隔,相互發(fā)生廣泛的接觸和影響。由此也可以看出,拜占庭文化所具有的強大滲透力。正是這種力量,使拜占庭文化能夠在東西方教會正式分裂以后繼續(xù)影響西歐,進而成為歐洲文藝復興運動主要的文化淵源。
三
文藝復興運動是歐洲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也是近代資產階級文化的開端。當談到這場運動的文化淵源時,我們必然要涉及拜占庭文化。
十四世紀的意大利之所以成為文藝復興運動的發(fā)源地,一方面與新興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階級代表首先在意大利沿海城市共和國的發(fā)展有關,另一方面則是由于意大利長期作為拜占庭文化西傳的主要通道。在近千年的歷史過程中,拜占庭文化通過意大利對西歐文化發(fā)生持續(xù)的影響,特別是從十四世紀奧斯曼土耳其人興起并向西擴張后,拜占庭帝國不斷遭到侵襲,以至最終滅亡。大批拜占庭學者隨難民涌入意大利。
許多當時第一流的拜占庭學者活躍在意大利知識界,受到普遍的重視和歡迎。例如,著名的拜占庭修辭學家和哲學家赫里索羅拉斯(就在佛羅倫薩大學任教多年,許多年輕的人文主義者專程前往聽課,他的論文和許多譯著對當時的人文主義者影響極大。
拜占庭學者們通過授課和譯著不僅給意大利帶來了拜占庭文化的杰作,而且也帶來了大量古典文化的作品,極大地激發(fā)起意大利早期文藝復興的文學家和藝術大師們研究搜集古典文化的熱情,形成了崇尚古典文化的風尚,從而為新興資產階級提供了表達新思想的理想形式。
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拜占庭文化在西方文化發(fā)展史上起了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重要作用,它是人類文化寶庫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首先,拜占庭文化在游牧民族普遍沖擊古代世界先進文化地區(qū)的時代,保護了古典希臘羅馬的文化遺產,使之免被蠻族攻城掠地的戰(zhàn)火焚毀。
進而,它繼承了這筆豐富的文化遺產,并將其變?yōu)楸旧淼幕疽?使之保存了一千多年之久;它使古典主義適用于中世紀社會生活,形成了古典主義在中世紀的特殊形式。換言之,古典文化在拜占庭的土壤上結出中世紀的碩果。其次,拜占庭文化在蠻族或落后民族包圍中,用文明的火種照亮了中世紀的地中海世界,并把它撒遍周圍的民族。
它啟蒙了整個斯拉夫世界,促進了斯拉夫各民族國家的成長,形成了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東正教世界;它影響了“異教”的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和奧斯曼土耳其文化,同時也影響了西歐文化,推動它們更快地發(fā)展。
最后,拜占庭文化匯集了前代人類文化的精華,給站在近代門坎上的西歐帶來了若干促使其未來獲得巨大發(fā)展的文化要素:政治概念、法律原則、文學藝術形式、學術精神和生活方式;特別是給西歐人文主義者提供了文化來源和復興古典文化的重要形式,為此后文藝復興運動的全面展開打下了堅實的文化基礎;在它衰亡的時期,將地中海文明的火炬?zhèn)鹘o了意大利人文主義者,正是后者成為近代歐美資產階級文化的開路人。
隨著1453年拜占庭國家的滅亡,拜占庭文化所賴以依托的物質實體消失了,它不可挽救地衰亡了。但是它留下了大筆光輝的遺產,還發(fā)揮著持久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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