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娘家而哭
這是出嫁女子，不得回娘家時的怨歌。
載馳載驅(qū)，歸唁衛(wèi)侯。驅(qū)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yuǎn)。既不我嘉，不能旋濟(jì)。視爾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眾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赜诖蟀?，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載”，語助詞?！榜Y”，“大驅(qū)也?！?a href="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E8%AF%97%E7%BB%8F%E6%AC%A3%E8%B5%8F-%E5%9B%BD%E9%A3%8E-%E9%84%98%E9%A3%8E-%E8%BD%BD%E9%A9%B0.docx#_ftn1" name="_ftnref1" title="">[1]“驅(qū)”，“馬馳也”[2]。“唁”,吊喪?！暗跏谎洹！?a href="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E8%AF%97%E7%BB%8F%E6%AC%A3%E8%B5%8F-%E5%9B%BD%E9%A3%8E-%E9%84%98%E9%A3%8E-%E8%BD%BD%E9%A9%B0.docx#_ftn3" name="_ftnref3" title="">[3] “悠悠”，遠(yuǎn)貌。“漕”，地名，衛(wèi)東邑”[4]。
“嘉”，贊許。“視”，比較?！瓣啊焙茫?。“思”，憂思。“遠(yuǎn)”擺脫。“濟(jì)”止。“閟”bì閉塞不通。“陟”，攀登?！鞍⑶稹保瑑A斜的山丘?！拔{”，貝母?！芭印?，許穆夫人自指?！皯选?，懷戀。“善懷”多愁善感?！捌M”péng，草木茂盛?！翱亍?，往告?！耙颉庇H也，依靠。
《毛詩注疏》說《載馳》這首詩，是許穆夫人作。許穆夫人(約公元前690年-?)，姬姓，衛(wèi)公子頑（衛(wèi)昭伯）和宣姜生的女兒，嫁給許穆公，故稱許穆夫人。事情發(fā)生在公元前660年，“冬十二月，狄人伐衛(wèi)。衛(wèi)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zhàn)，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shí)有祿位，余焉能戰(zhàn)？’”[5]衛(wèi)懿公厚待鶴，薄待將士，將士怨恨?！凹暗胰藨?zhàn)于熒澤，衛(wèi)師敗績，遂滅衛(wèi)?！?a href="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E8%AF%97%E7%BB%8F%E6%AC%A3%E8%B5%8F-%E5%9B%BD%E9%A3%8E-%E9%84%98%E9%A3%8E-%E8%BD%BD%E9%A9%B0.docx#_ftn6" name="_ftnref6" title="">[6]當(dāng)初“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讒殺太子伋代立至於懿公，常欲敗之。卒滅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頑之子申為君，是為戴公?！?/span>[7]而“戴公與許穆夫人俱公子頑烝于宣姜所生也?！?/span>[8]許穆夫人“閔衛(wèi)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xì)w唁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span>[9]也就是說這是一首許穆夫人得知衛(wèi)亡國，想去見他的兄長戴公，以示吊唁，而不能，作是詩。
該詩為許穆夫人作，古今都無疑義，但是其中大夫跋涉，我心則憂。該怎樣理解，卻有不同。朱熹說：“宣姜之女，為許穆公夫人。閔衛(wèi)之亡，馳驅(qū)而歸，將以唁衛(wèi)公于漕邑。未至，而許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來者。夫人知其必將以不可歸之義來告。故心以為憂也。既而終不果歸。乃作此詩，以自言其意爾。”[10]朱熹的意思，“大夫跋涉，我心則憂”，指的是許國大夫，即許穆夫人前往衛(wèi)國，許國大夫追來阻止她前往。因?yàn)椋骸皨D人父母既沒，不得寧兄弟，于是許人不嘉?！?/span>[11]而《毛詩箋》說：“跋涉者，衛(wèi)大夫來告難于許時。”清人姚際恒先生也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集傳》以其直言馳驅(qū)至衛(wèi)，遂謂‘許穆夫人真至衛(wèi)，未至，而許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來者；夫人知其必將不可歸之義來告，故心以為憂’。如此說詩，真可發(fā)笑！”
其實(shí)這里有兩種解釋：第一“許大夫之吊衛(wèi)者，夫人將歸親唁其兄，雖大夫之往而不足以解憂也?！?/span>[12]宋蘇轍《詩集傳》說：“大夫，許大夫之吊衛(wèi)者也”[13]；第二，“衛(wèi)大夫來告難于許?！?/span>[14]許穆夫人娘家衛(wèi)國遭大難，本想回去探視，在半路上，碰到從衛(wèi)國來的使者，告知她無法回到衛(wèi)國，于是“許穆夫人賦《載馳》”[15]，以表明心跡。
該詩現(xiàn)在分四章，“舊說，此詩五章：一章六句，二章、三章四句，四章六句，五章八句。蘇氏合二章三章以爲(wèi)一章?！?/span>[16]朱熹說是蘇轍把二章、三章合并的。并非如此，蘇轍說“《載馳》五章?！?/span>“按《春秋·傳》叔孫豹賦《載馳》之四章，而取控于大邦，非今之四章故也?！?a href="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E8%AF%97%E7%BB%8F%E6%AC%A3%E8%B5%8F-%E5%9B%BD%E9%A3%8E-%E9%84%98%E9%A3%8E-%E8%BD%BD%E9%A9%B0.docx#_ftn17" name="_ftnref17" title="">[17]
《載馳》共分四章；
第一章：車子飛快地馳騁著，去吊唁衛(wèi)失國。趕馬遠(yuǎn)行而去，所到的地方是曹邑。雖然許國大夫已經(jīng)前行，我心依然憂傷。
第二章：既然說我不便前往，也不能馬上回去。你們不善視而不見，我卻無法放下。既然不贊同我的行程，無法渡河歸去。你們沒有同情心，我則不能裝聾作啞。
第三章：我登上山岡，采摘貝母于路旁。女子懷念故土，各有心緒萬千。許國人會責(zé)難我，實(shí)在是你們不懂事。
第四章：我想去衛(wèi)國田野，看麥子長得可好。欲赴大國去陳訴，能依靠誰來援助。許國的大夫們，不要對我生尤怨。你們?yōu)樵S國考慮了很久，不如我親自跑一趟。
詩歌以賦的方形式，鋪敘衛(wèi)國滅亡之后，出嫁許國的許穆夫人，回國探視不成，其心憂傷不已的故事。強(qiáng)烈的抒發(fā)了，出嫁女子對娘家的拳拳情懷。詩人將行，又不得行；不行，又不能忘懷。中途阻留在山丘上，憂傷地采集著貝母，想象著衛(wèi)國的麥田，不知道還有沒有，想到大國去求援，又不知道哪國可求，真是百感交集，愁腸百結(jié)，亂箭穿心。思鄉(xiāng)之情，眷戀故土的情懷，不忘父母之邦的情感，躍然紙上。
詩的結(jié)構(gòu)，在《詩經(jīng)》中是少見的，該長則長，該短則短，節(jié)奏緊湊，跌宕有致。第一章，節(jié)奏很快，心急如焚；第二章，如雙方在對話，言來語去，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第三章，表面平靜下來，詩歌的節(jié)奏也處于最緩慢的狀態(tài)，但是內(nèi)心依然波濤洶涌；第四章，為華彩樂章，詩人盡情的抒發(fā)，所思所想，所眷所戀，許大夫們就是不理解，“大夫君子，無以我為有過，雖爾所以處此百方，然不如使我得自盡其心之為愈也?！?a href="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E8%AF%97%E7%BB%8F%E6%AC%A3%E8%B5%8F-%E5%9B%BD%E9%A3%8E-%E9%84%98%E9%A3%8E-%E8%BD%BD%E9%A9%B0.docx#_ftn18" name="_ftnref18" title="">[18] 語言柔中帶剛，看似委婉，實(shí)則倔強(qiáng)。拳拳赤子之情，為娘家而哭，心痛欲裂。
這是一首真情真意的詩歌。把許穆夫人稱作中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位女詩人，應(yīng)當(dāng)是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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