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書心得(五)
書法只宜玩味不可苦修
上帝賜予人類諸多美的東西,欣賞美、追求美乃人之天性也,這本身并沒有什么錯。但糟蹋美、褻瀆美便是罪孽了。
書法和女人均是美中之尤物,二者都具有形體曲線之美,所以有人把欣賞書法比喻成欣賞美女,這想來也不無道理。但仔細推敲之,似乎又有些不太確切。能否可以說書法之美形同仙女。因為凡女易得,而仙女難求也。書法也是這樣,它不但具有仙女的飄逸之美,而且還具有仙女那虛幻的、難以捉摸的、可望不可即的神秘感。
書法具有形式上的抽象性、文義上的模糊性、意境上的不確定性。書法不同于繪畫,繪畫是描寫具體物象的,而書法則不然,她那充滿神奇的、變幻莫測的線條,不描繪任何物象,卻又高于任何物象。其字里行間中所蘊含的寓意,有難以表述的一種哲理、一種意境、一種氣質、一種美感。它與生活密不可分,但離生活又如此遙遠。所以書法是一門抽象性極強的藝術。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是否可以說:世界抽象藝術的故鄉(xiāng)不應該在畢加索生活的歐洲,而應該在古老的中國。這一點連畢加索自己都承認。他曽說過:“我若生活在中國,將不是一個畫家,而是一個書法家?!?/span>
為了追求書法的飄渺之美,歷史上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像追求一位心儀的美女一樣,終生苦苦求索。然而,最后能得到“金屋藏嬌”的卻寥寥無幾。這更增添了書法藝術的神秘性。當代書法家陳國鴻先生說:“現在搞書法的人很多,但大部分人耗盡畢生精力卻從來也不曾進入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創(chuàng)作,只是在寫字層面上轉悠而已,與真正意義的書法是兩回事。所以,書法是基礎訓練周期最長、成才率最低的領域?!?/span>
書法為什么這樣難學?就是因為書法的抽象性太強,書法藝術的許多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搞書法的人能否達到同古人感受對接,不全在專注、苦修,更主要的是來源于悟性,只有達到“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程度,才能得以同古人交流對話。歷史上練習王羲之《蘭亭序》的人何止萬千,但是,最后可與之比肩者能有幾人?
書法之所以難學,還在于人們無法理解和掌握那些縱橫交錯、形如亂麻的線條,不知道古人為什么能把那些無序的線條寫得這樣精美絕倫。也就是說人們很難從那些非常抽象的飄忽不定的線條中發(fā)現書法的真諦。盡管古人為我們留下了無數浩如煙海的“書法理論”,但能夠被理解和消化的能有多少?比如,古人說筆畫要寫得如“勇士伸鉤”、“百鈞弩發(fā)”、“危峰墜石”、“晾雷掣電”,但誰又能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古人還要求我們寫出的筆畫要如“折釵股”、“錐畫沙”、“屋漏痕”、“印印泥”、“坼墻之路”(指墻壁自然裂開而形成的一條縫隙),但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可望不可即,看來,書法又是一門令人遺憾的藝術。如何對待書法?我認為:書法只宜玩味,不可苦修。玩味即心無掛礙、情暢意足,自得其樂,不太重視其追求的結果;而苦修者則不然,由于急于求成,所以不惜忍受孤寂、苦苦求索,結果搞得神魂俱傷、苦不堪言,有的甚至走火入魔。常聽一些比較有名的書法家說,練習書法必須“從有法度入,從無法度出,然后方能自成胸臆,自成家數”。他們還認為有些苦修者是熱情有余而方法不足,他們最大特點是蠻干而不會巧干,使橫勁、出橫力,最后是吃力不討好??磥?,那些書法苦修者,臨萬卷帖而不能破,最終被那累累書帖給熬死。
練習書法追求出名,未必是件錯事。但是,書法藝術成就的突破不是在轟轟烈烈、急風暴雨的熱鬧環(huán)境中產生的,而是在寒來暑往、寂寞冷清的孤獨中形成的。因為“門無車馬終年靜,座對古帖百慮清”。記不清是哪一部電視連續(xù)劇中有句很好的臺詞說:“人若無名,便可專心練劍!”如果把這句話挪過來,我們是否也可以說:“守住無名,隱去浮名,專心練字!”。通過練習實力漸強。人一旦有了實力,何愁沒有名氣!因為那是遲早的事。
老年人練習書法,純粹是把它作為一種休閑的工具。北大已故老教授張中行老先生在世時說“姚鼐的書札、曹貞秀的小楷、金星歙硯、‘爐行者’閑章……,這些都是(我的)玩物。有人說‘玩物喪志’,但我根本就沒有‘志’,也就不會‘喪’了”。這正反映了老年人對待書法的態(tài)度。
書法在古代雖然是文人志士安身立命不可或缺的技術之一,但在民間又把它看作是一種“玩”的藝術,屬于“雕蟲小技”。所以連一些閨閣少女和青樓歌妓都玩得非常嫻熟。今天隨著科技的進步,生活的提高,書法已基本蛻變成純粹的休閑藝術了。但書法的歷史地位不但未減反而攀升,已經由以前的“雕蟲小技”變成了“文化瑰寶”。更有人把中國的書法藝術歌頌為:“ 書法是中國的符號,書法是華夏的“代碼”。書法是龍的傳人的臉譜,書法是炎黃子孫的眉發(fā)。書法是國粹,書法是精華;書法是源遠流長,書法是精深博大。書法有很深很粗的根,書法有又繁又盛的花。書法是古色古香的歷史,書法是千年不老的文化。書法是中國的金字招牌,書法是漢字的“快樂老家”。書法是華夏精神的旗幟,書法是民族意識的火把。書法是中國人的驕傲自豪,書法是文化人的意氣風發(fā)。”讀之讓人如沐甘霖,如飲瓊漿也!
然而,“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磥泶松乙褵o緣去觀賞那書法殿堂的闌珊燈火了,“暮年心事一枝筇(竹杖)”,我只能扶杖站在遠處,偶爾嗅一下從那兒飄來的翰墨余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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