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后山攜所作謁南豐[1]，一見愛之，因留款語[2].適欲作一文字，因托后山為之。后山窮日力方成，僅數(shù)百言。明日以呈南豐。南豐云：“大略也好，只是冗字多，不知可略刪動否？”后山因請改竄。南豐就坐，取筆㧣處[3]，連一兩行，便以授后山，凡削去一二百字。后山讀之，則其意尤完。因嘆服，遂以為法。所以后山文字簡潔如此。 牛僧孺赴舉之秋[4]，常投贄于劉補(bǔ)闕[5]。禹錫對客展卷，飛筆涂竄其文。歷二十馀歲，劉轉(zhuǎn)汝州，牛出鎮(zhèn)漢南，枉道汝州，駐旌信宿[6]，酒酣賦詩，劉方悟往年改公文卷。僧孺詩曰：“粉署為郞四十春[7]，今來名輩更無人。休論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見在身[8]。珠玉會應(yīng)成咳唾[9]，山川猶覺露精神[10]。莫嫌恃酒輕言語，曾把文章謁后塵[11]。”禹錫和云：“昔年曾忝漢朝臣[12]，晚歲空馀老病身。初見成賦日[13]，后為丞相掃門人[14]。追思往事咨嗟久，幸喜清光笑語頻[15]。猶有當(dāng)時舊冠劍[16]，待公三日拂埃塵[17]?！迸９骱驮姡耙猹q稍解[16]，曰：“三日之事，何敢當(dāng)焉！”宰公吟和詩，前意稍解[18]，曰：“三日之事，保敢當(dāng)焉！”宰相三朝后主印，可以升降百司也。于是宴竟夕，方整前驅(qū)。劉乃戒其子咸久丞雍曰：“吾成人之志，豈料為非！汝輩進(jìn)修，守中為上。” 夫文字之交，本是凈緣[19]，而常結(jié)惡業(yè)[20]。故虛心者，宜待之以曾南豐；盛氣者，不宜等之以劉禹錫?！ ∽⑨專骸 1]陳后山：北宋詩人陳師道，字履常、無己，號后山居士。南豐：北宋散文家曾鞏，字子固，南豐（今屬江西）人，故稱曾南豐。[2]款語：懇談。[3]㧣（zhū）處：即刪節(jié)。[4]牛僧孺：唐鶉觚人，字思黯，貞元元年進(jìn)士。憲宗時累官御史中丞，穆宗時同平章事。敬宗立，封齊章郡公，與李宗閔等結(jié)為朋黨，排斥異己，權(quán)震天下。[5]投執(zhí)于劉補(bǔ)闕：投贄，遞送名帖、禮物，請求謁見。唐代及宋初舉人在京入謁前輩顯官，附以所作詩文，以求獎掖、薦舉。劉補(bǔ)闕，指唐代著名詩人劉禹錫。劉禹錫，字夢得。貞元九年進(jìn)士，曾官監(jiān)察御史。唐順宗永貞元年，因與柳宗元等參加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革新運(yùn)動失敗，被貶為朗州司馬。后被召還，又因作詩語涉譏忿，連遭貶謫。后由和州刺史入為主客郎，宰相裴度薦為主客郎中、集賢直學(xué)士。裴度罷相，劉禹錫出為蘇州刺史，又轉(zhuǎn)徙汝州、同州。[6]駐旌信宿：旌，用牛尾和彩色鳥羽作竿飾的旗。此處指儀杖。駐旌，官吏出行，中途暫駐。信宿，連宿兩夜?！蹲髠?莊公三年》：“一宿為舍，再宿為信?！盵7]粉署：漢代尚書省皆用胡粉涂壁，國古賢人列女，后世因稱尚書省為粉署。[8]斗：竟勝，比賽。[9]珠玉成咳唾：《莊子.秋水》：“子不見乎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焙蟪Ｒ浴翱韧俪芍椤?、“咳唾珠玉”喻語言文字優(yōu)美，或喻人學(xué)識淵博 ，談吐風(fēng)雅。[10]露精神：喻微妙。三國魏曹植《求自試表》：“冀以塵露之微，補(bǔ)益山海；瑩燭目光，增輝日月?！盵11]后塵：車輛前馳，塵土后起。比喻追隨別人之后。[12]忝漢朝臣：忝，有愧于，愧居，此處為自謙之詞。漢朝臣是比喻。即當(dāng)朝為官。[13]相如：司馬相如，字長卿，漢武帝時因獻(xiàn)賦被任為郎，著有《子虛賦》、《上林賦》、《大人賦》等，文字華麗雕琢，此處借指牛僧孺。[14]丞相掃門人：漢魏勃欲見齊相曹參，乃早夜掃齊相舍人門外，因得見參，薦為齊國內(nèi)史。后遂以掃門求謁權(quán)貴的典故。[15]清光：美好的風(fēng)采，敬詞。[16]冠劍：官職身份的代稱。[17]三日拂埃塵：三日，宰相上任三朝主印，可以升黜百司。埃塵：塵土，比喻輕微，渺小，此處是劉禹錫自比。拂埃塵，即將其黜免之意。[18]稍解：漸漸消除。[19]凈緣：佛家指清凈之緣。[20]惡業(yè)：佛教語，指出于身、口、意三者的壞事、壞話、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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