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林則徐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yǎng)拙剛于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賞析一】
【摘自】http://blog.zhyww.cn/u/39089/archives/2007/200797222640.html
林則徐（1785-1850），字元撫，福建侯官人。清道光時官任湖廣總督，1839年作為欽差大臣赴廣州查禁鴉片，于虎門海灘銷毀。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林則徐屢敗入侵英軍，而腐敗無能的清政府妥協(xié)投降，反將林則徐撤職，充軍新疆伊犁。1842年八月，林則徐自西安告別家人赴伊犁時寫下這首七言律詩。 詩的首聯(lián)回顧禁煙的作戰(zhàn)生活：“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彼詺J差大臣的身分去廣州禁煙，與英軍作戰(zhàn)，顯得“力微任重”， 精神早已疲憊不堪，“要是再透支我這點平庸之才，我肯定就撐不住了，”這是自謙的話，帶著一絲苦笑，一些無奈。頷聯(lián)：“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边@里借用《左傳》鄭國大夫子產(chǎn)改革而受國人誹謗的典故：子產(chǎn)“茍利社稷，死生以之!”社稷即國家。如果我個人犧牲能對國家有利的話，我怎么會因為懼怕禍事就逃避呢，把死放在前面，強調(diào)自己忠于國家。不肯避禍趨福，表達出忘我的愛國熱情。作者把它改一下，改“社稷”為“國家”，更通俗。林則徐因琦善進讒言而被充軍新疆的，所以二人同樣的遭遇，用典極其準確?！爸喚诱蔷骱瘢B(yǎng)拙剛于戍卒宜?！?詩的頸聯(lián)，是作者無奈中的贊頌。在封建社會里，臣子受到國君的處罰，也要感謝“君恩”的，不論什么處罰，也要說處罰“合宜”的。 “謫居”，即被貶謫后閑居?！梆B(yǎng)拙”，守拙，退隱不仕。“皇上不殺我而只是將我發(fā)配，已經(jīng)是君恩浩蕩了，到邊疆去放哨正好修養(yǎng)心性?！?/span> 而其實林則徐在發(fā)配途中曾遇上黃河決口，幫他的好友王鼎治水。雖然治水成功，卻沒有免除林則徐的發(fā)配，更顯悲哀了。而后來林則徐到伊犁后，興辦水利，墾辟屯田，進一步說明命他去戍邊是錯誤的。詩的尾聯(lián)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甭詭ё猿暗奈兜?，正是妻子與家人送別他的時候說的：“老伴你也學學古人，念首詩送送我這老頭吧”。表明這次出戍，即使斷送老頭皮也無所謂，因為他早已生死置之度外了。 全詩即使說不上詩人感情氣概昂揚，但其娓娓道來，其憂國之心，報國之情也是擲地有聲：縱是被貶遣戍，只要對國家有利，不論生死，也要去干；不因為個人禍福而趨前避后。憂民報國四個字正是林則徐偉岸一生的真實寫照，無論是后來的讀書人還是官員，都以他作為楷模，喜歡用詩中“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二句來自勉，溫家寶總理就曾經(jīng)引用過。 【賞析二】 摘自：http://baike.baidu.com/view/1083520.htm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①(二首選一) 林則徐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②。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③？ 謫居正是君恩厚④，養(yǎng)拙剛于戍卒宜⑤。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⑥。 ?、俅嗽娮饔诘拦舛?1842年)。是題二首，此為第二首。是年夏歷七月，林則徐自西安啟程赴伊犁，作詩留別家人。詩表現(xiàn)了作者以國事為重、不顧個人安危的高貴品質(zhì)和他面臨遣戍時的曠達胸懷。 ?、谒ビ梗阂饨八バ唷保ダ隙鵁o能，自謙之詞。 ?、邸捌埨倍洌亨崌蠓蜃赢a(chǎn)改革軍賦，受到時人的誹謗，子產(chǎn)曰：“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見《左傳·昭公四年》)詩語本此。以，用，去做。 ?、堋爸喚印本洌鹤晕覍捨空Z。謫居，因有罪被遣戍遠方。 ⑤養(yǎng)拙：猶言藏拙，有守本分、不顯露自己的意思。剛：正好。戍卒宜：做一名戍卒為適當。這句詩謙恭中含有憤激與不平。 ?、蕖皯蚺c”二句：自注：“宋真宗聞隱者楊樸能詩，召對，問：‘此來有人作詩送卿否？’對曰：‘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里去，這回斷送老頭皮?！洗笮Γ胚€山。東坡赴詔獄，妻子送出門，皆哭，坡顧謂曰：‘子獨不能如楊處士妻作一首詩送我乎？’妻子失笑，坡乃去。”這兩句詩用此典故，表達他的曠達胸襟。山妻，對自己妻子的謙詞。故事，舊事，典故。 【賞析】 林則徐抗英有功，卻遭投降派誣陷，被道光帝革職，“從重發(fā)往伊犁，效力贖罪?！彼倘柝撝兀拦舛荒?1841年7月14日)踏上戌途。被發(fā)配到新疆伊犁，可謂英難失路，其悲憤之情自可想見。但詩人在古城西安與妻子離別赴伊犁時，在滿腔憤怒下寫了“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激勵詩句。這是他愛國情感的抒發(fā)，也是他性情人格的寫照。卻不見嘆息的悲鳴。首聯(lián)以自謙自慰的口吻，道出所遭遇的不幸，語冷帶嘲。頷聯(lián)直抒胸臆，表達為國獻身，不計個人得失的崇高精神。頸聯(lián)表面上是感恩之言，實際是對道光帝反復無常的諷刺。尾聯(lián)以戲語勸慰妻子，詼諧之中帶有難以掩飾的苦澀。詩人圍繞遣戍伊犁展開全篇，于起伏變化之中，充分展現(xiàn)了復雜矛盾的心境。 解析： 一八四○年發(fā)生鴉片戰(zhàn)爭，英國用兵艦大炮轟開了古老中國的大門，清朝道光皇帝嚇破了膽，匆忙割地賠款，簽訂不平等條約，并將堅決禁煙、抗擊英軍的林則徐貶戍新疆伊犁。道光二十二年 (一八四二)八月，林則徐自西安啟程赴伊犁，臨行前作此詩留別家人。 這首七律詩前三聯(lián)的寫法，很像在告別時與家人話衷腸。開頭兩句說：我能力低微而久當重任，久巳感到精力疲憊，要繼續(xù)全力以赴地操勞政事，以我這樣的衰朽之身，肯定是難以支持了。此時林則徐已是五十七歲的垂暮之年，平淡的話語中隱隱透出一場大風暴后他那種疲乏而低沉的心緒。然而，作為一個政治家，決不以個人的進退榮辱縈懷，于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說：“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則徐想到了春秋時著名宰相鄭國大夫子產(chǎn)，因?qū)嵭姓谓?jīng)濟改革，遭到國人誹謗，子產(chǎn)說：“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這才是一個政治家應有的品格啊！林則徐自勵道：倘使有利于國家，我可以用生命作奉獻，怎能因為是禍就避開，是福就爭取呢？ 第二聯(lián)這兩句詩含意很豐富。一，是指目前貶戍伊犁事。從同時寫的另一首留別詩“休信兒童輕薄語，嗤他趙老送燈臺”句，表明有人說他此次遠戍，將如俚諺所云“趙老送燈臺，一去更不來”，詩人在這里向家人表示，即使是禍，自己也在所不辭。二，表明自己過去所作所為，主要指禁煙和抗擊英軍，也都是從“利國家”“不避禍?！边@一宗旨出發(fā)的。三、對未來，自己也將一如既往，不改愛國初衷。寫此詩后數(shù)日，林則徐《致姚春木王冬壽書》說：“自念禍福死生，早已度外置之，唯逆焰已若燎原，身雖放逐，安能委諸不聞不見？”這段話正可作為這兩句詩意最好的注腳。實際上這一聯(lián)詩集中體現(xiàn)出林則徐的一生為人。據(jù)說作者生前最喜愛自己這兩句詩，經(jīng)常聽到他嘴邊吟誦有詞，乃至身后被其子寫入訃告之中。林昌彝《射鷹樓詩話》評曰：“蓋文忠公矢志公忠，乃心王室，故二句詩常不去口?！?/p> 林則徐 在啟程遠行時，向家人傾訴衷腸，無非是希望得到理解與諒解。接下來，他進一步設(shè)法解除家人對他此行的擔憂。于是詩筆又一轉(zhuǎn)，轉(zhuǎn)而寬慰家人說：“謫居正是君思厚，養(yǎng)拙剛于戍卒宜?！绷謩t徐嚴厲禁煙和堅決抗敵，本是愛國壯舉，未獲朝廷封賞，反而得到充軍伊犁的處分，自是天下不平事。為什么林則徐反而表示感謝皇帝對他處分的寬厚呢？封建政治是很可怕的，朝廷內(nèi)派系斗爭復雜，作為朝廷重臣，怎能像一般文人隨便發(fā)牢騷呢？在這方面正表現(xiàn)出林則徐作為一個政治家的深沉。況且，中國士大夫在不得意時還會學陶淵明的榜樣。陶淵明《歸田園居》云：“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绷謩t徐說的“養(yǎng)拙”，也相當于陶淵明的“守拙”。所以，他故作輕松地對家人說：我這個做官缺乏才干的人，此次至伊犁去，有時間“開荒南野際”了，對我來說，當一名戍卒不是更適宜么！ 最后，詩人大概為了讓悲悲切切的離別場面變得輕松一點吧，他想起了蘇東坡為人的風趣曠達。詩人于此詩尾聯(lián)作“自注”云：“宋真宗聞隱者楊樸能詩，召對，問：‘此來有人作詩送卿否？’對曰：‘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愛吟詩。今日捉將官里去，這回斷送老頭皮?！洗笮?，放還山。東坡赴詔獄，妻子送出門，皆哭，坡顧謂曰：‘子獨不能如楊處士妻作一首詩送我乎？’妻子失笑，坡乃出?！绷謩t徐想：此時自己也要效東坡故事才是，于是他“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了。為了安慰家人，沖淡巨大的悲痛，林則徐是用強作玩笑的戲語來同親人告別的。 這首告別家人之作，國事家愁，幾重感情交織，在兒女情長的脈脈溫情中，透出一種雄健豪勁的英雄氣。作為一個謫臣，語氣平和，不作牢騷語，于曠達幽默之中，隱隱蘊含著壓抑不下的憂患意識，頗見這位近代政治家的個性、心胸和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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