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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掃痕。從這期開始咱們要進(jìn)入第三十六回的文本內(nèi)容的,這一回文本較短,兩期講完,先看一下本回回目。
(翟謙,姓翟名謙字云峰,乃蔡太師府第一大管家是也,因此又被稱作翟管家。關(guān)于翟謙的名號,我很想說說“云峰”這兩個字。就像《紅樓夢》的作者不會輕易給人取名叫“玉”一樣,《金瓶梅》的作者在給人物起名時也有謹(jǐn)慎使用之字,比如“泉”和“峰”。泉諧音“全”,泉是水,水屬財;峰乃山之高處,象征權(quán)勢地位。西門慶號四泉,寓意酒色財氣四全矣。本書中大概有四個人的名字里帶“峰”字——鹽商王四峰、何老板的弟弟何兩峰、翟管家翟云峰、官場同僚林蒼峰(后文還出現(xiàn)過一個鹽商王海峰,不知道這個王海峰和王四峰是不是同一個人)。
總之,大家可以在腦海里先隱約存下這樣一個判定:但凡遇到名字里有“泉”與“峰”的人物,大家可以著重留意一下,看看他們的身份是不是和權(quán)財有關(guān)。)
詞話本回前詩曰:
*雁麟:指書信。)
崇禎本回前詩曰:
(本回詞話本和崇禎本的回前詩都不太切合本回情節(jié)。詞話本提到的“書信”與“歸期”,暗示的是“翟謙寄書尋女子”的情節(jié);崇禎本提到的“季布”與“侯嬴”這兩個人物,則暗示了“西門慶結(jié)交蔡狀元”的情節(jié)。
翟管家能否抱得美人歸?蔡狀元是不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話說次日,西門慶早與夏提刑出郊外接了新巡按,又到莊上犒勞做活的匠人。至晚來家,有平安進(jìn)門就稟:“今日有東昌府(今山東聊城)下文書快手(衙門中的差役),往京里順便稍了一封書帕來,說是太師爺府里翟大爹寄來的書與爹。小的接了,交進(jìn)大娘房里去了。那人明日午后來討回書?!?/span>
西門慶聽了,走到上房,取書拆開觀看上面寫著什么言詞:
(蔡管家的這封來信特別提到了兩件事,一是詢問西門慶幫忙尋找小妾的事情辦理的怎么樣了;二是新科狀元回家省親,希望西門慶能夠幫忙接待一下。
新狀元名喚蔡一泉,蔡一泉的這“一全”全的是“酒色財氣”里的哪一個呢?目前蔡狀元還沒正式當(dāng)官,因此他還不具備“財”,沒有“財”也就很難有“氣”,看來新狀元所擁有的不是“酒”就是“色”呀,且看他是好飲還是好色吧。)
西門慶看畢,只顧咨嗟(嘆氣)不已,說道:“快教小廝叫媒人去!我什么營生就忘死了,再想不起來。”【眉批:為人之事,雖感德如云峰,亦要忘了,況其他乎?】【張竹坡評:寫小人之態(tài)如畫。】
吳月娘便問:“什么勾當(dāng)?你對我說。”
西門慶說:“東京太師老爺府里翟管家,前日有書來說無子,來央及我這里替他尋個女子。不拘貧富,不限財禮,只要好的。他要圖生長(生育)。妝奩財禮該使多少,教我開了寫去,他一封封過銀子來。往后他在老爺面前,一力好扶持我做官。我一向亂著,上任七事八事,就把這事忘死了,想不起來。來保他又日逐往鋪子里去了,又不題(提醒)我。今日他老遠(yuǎn)的又教人稍書來,問尋的親事怎樣的了。又寄了十兩折禮銀子(折合禮物的銀子,即把禮物折合成相應(yīng)數(shù)額的銀子送給對方。翟管家遠(yuǎn)在東京,不方便送禮給西門慶,只好折合成錢當(dāng)禮物)賀我。明日原差人來討回書,你教我怎樣回答他?教他就怪死了!【張竹坡評:寫逢迎如畫?!?/span>叫了媒人,你分付她好歹上緊替他尋著,不拘大小人家,只要好女兒,或十五六、十七八的也罷,該多少財禮,我這里與他。再不,把李大姐房里繡春,倒好模樣兒,與他去罷?!?/span>【張竹坡評:不嫌出妻獻(xiàn)子矣??尚?,可嘆。】
月娘說:“我說你是個火燎腿行貨子!這兩三個月,你早做什么來?人家央你一場,替他看個真正女子去,他也好謝你。那丫頭你又收過她,怎好打發(fā)去的!你替他當(dāng)個事干,他到明日也替你用的力。如今'旋捏佛,旋燒香’(俗語,臨時捏佛像,臨時燒香。比喻毫無準(zhǔn)備,事到臨頭抱佛腳),急水里怎么下得漿(水流湍急劃不動船槳。比喻事態(tài)緊急無法處置)?比不的買什么兒,拏了銀子到市上就買的來了。一個人家閨門女子,好歹不同,也等教媒人慢慢踏看(查看;實地勘察)將來。你到說的好容易自在話兒!”
西門慶說:“明日他來要回書,怎么回答他?”
月娘說:“虧你還斷事!這些勾當(dāng)兒便不會打發(fā)人?等那人明日來,你多與他些盤纏,寫在書上回復(fù)了他去。只說女子尋下了,只是衣服妝奩未辦,還待幾時完畢,【張竹坡評:然則月娘非一味老實者?!俊疚凝堅u:急脈緩授,又世所謂緩兵計,不算什么高著兒,不關(guān)乎什么老實不老實。人家來,應(yīng)許張羅,已有眉目,改日奉上,豈此段語老實人亦說不出來?直告之曰“我忘了”才算老實人乎?不將繡春送去,此方是真正老實。此不過形容西門慶卑污諂媚卻全無主意,并婦人不如。】這里差人送去。打發(fā)去了,你這里教人替他尋也不遲。此一舉兩得其便,才干出好事來,也是人家托你一場?!?/span>
西門慶笑道:“說的有理?!币幻娼袑㈥?/span>敬濟(jì)來,隔夜(連夜;當(dāng)夜)修了回書。
次日,下書人來到。西門慶親自出來,問了備細(xì)。【張竹坡評:畫。】又問:“蔡狀元幾時船到?好預(yù)備接他?!?/span>
那人說:“小人來時蔡老爹(蔡一泉)才辭朝(京官出京前朝見皇帝辭行),京中起身。翟爹說:只怕蔡老爹回鄉(xiāng),一時缺少盤纏,煩老爹這里多少只顧借與他。【張竹坡評:借銀又是來人口說?!?/span>寫書去翟爹那里,如數(shù)補還?!?/span>
西門慶說:“你多上覆翟爹,隨他要多少,我這里無不奉命?!闭f畢,命陳敬濟(jì)讓去廂房內(nèi)管待酒飯。臨去交割回書,又與了他五兩(5000元)路費。那人拜謝,歡喜出門,長行去了。此正是:
意急欲搖飛虎跕,心忙抨碎紫花鞭。
看官聽說:當(dāng)初安忱取中頭甲(此處指殿試一甲。一甲三人,第一名狀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均賜進(jìn)士及第),被言官論他先朝宰相安惇之弟,系黨人子孫,不可以魁多士(賢士首選)?;兆谟w時不得已,把蔡蘊擢為第一,做了狀元。投在蔡京門下,做了假子,升秘書省正事(官職名,秘書省的屬官,職管校習(xí)典籍、判正文章),給假省親。【張竹坡評:先插安忱?!?/span>
(這里的“先朝”不知指宋朝之前的那個朝代哈,而是指宋徽宗的上一任,即宋哲宗時期。安惇實有其人,乃宋朝官員。紹圣年間,官諫議大夫,曾誣陷過司馬光等人,后遷御史中丞。蔡京為相時,安惇任兵部尚書、同知樞密院。
黨人,即元祐黨人或元祐黨籍。這牽扯到宋朝歷史上的一件大事件。宋元祐年間,宋哲宗祖母高太后攝政,起用司馬光等舊臣,廢除熙寧新法。宋徽宗即位后,于崇寧元年用蔡京為相,判定文彥博、司馬光、蘇軾等一百二十人為“奸黨”,御書刻石,立了個“元祐黨籍碑”,崇寧三年,又增刻了十幾個反對宋徽宗的官員,碑上之人就是元祐黨人。不過,安惇之名并不在碑上,不知作者這樣寫有何用意。
我們都知道,身為明朝人的蘭陵笑笑生只是假借宋朝背景而已,他要寫的是明朝故事。他講蔡狀元的狀元來歷一節(jié),不知有何深意。我們暫時能獲得這樣幾個信息點:
4、蔡一泉升了秘書省正事,朝廷給假省親。)
且說月娘家中使小廝叫了老馮、薛嫂兒并別的媒人來,分付:“各處打聽人家有好女子,拿帖兒來說?!辈辉谠捪隆?/span>
一日,西門慶使來保往新河口打聽蔡狀元船只,原來和同榜進(jìn)士安忱同船。這安進(jìn)士亦因家貧未續(xù)親(妻死續(xù)娶),東也不成,西也不就,辭朝還家續(xù)親,因此二人同船。
來到新河口,來保拿著西門慶拜帖來到船上見,就送了一分嗄程:酒、面、雞、鵝、嗄飯、鹽、醬之類。
(*嗄程:下程,也就是下馬飯。指送給別人路途或客居使用的錢物。)
這里來保給的這個下程很有講究,大家不要看到酒面雞鵝就覺得不鄭重哈。明朝后期大臣、史學(xué)家、政治家、文學(xué)家朱國楨在他所著的《涌幢小品》里寫:衍圣公入京下程。自宣德后用羊一雙,鵝二只,酒六,面二十斤,茶、鹽、醬各二斤,油燭十枝。
衍圣公的下程是這些東西,你再看看西門慶送的下程,大家還覺得這份下程規(guī)格不夠嗎?)
況且蔡狀元在東京,翟謙已是預(yù)先和他說了:“清河縣有老爺門下一個西門千戶,乃是大巨家,富而好禮。亦是老爺抬舉,見做理刑官。你到那里,他必然厚侍?!边@蔡狀元牢記在心。【眉批:為己之事,便牢記在心。】見西門慶差人遠(yuǎn)來迎接,又饋送如此大禮,心中甚喜。
(瞧了吧,西門慶送的是大禮,絕對拿得出手。有趣哈,西門慶忘記一事,蔡狀元記清一事,為何會這樣呢?眉批說:為己之事,便牢記在心。是呀,不是自己的事,人總是很難記住,是自己的事,想忘也忘不了呀。)
次日到了,就同安進(jìn)士進(jìn)城拜西門慶。西門慶已是叫廚子家里預(yù)備下酒席。因在李知縣衙內(nèi)吃酒,看見有一起蘇州戲子唱的好,問書童兒,說:“在南門外磨子營兒那里住?!毙辛怂膫€來答應(yīng)。
(記住這四個戲子。)
蔡狀元那日封了一端絹帕,一部書,一雙云履(云頭履,鞋頭有云形紋飾的鞋);安進(jìn)士亦是書帕二事,四袋芽茶,四柄杭扇。各具官袍烏紗,先投拜帖進(jìn)去。西門慶冠冕迎接至廳上,敘禮交拜。家童獻(xiàn)畢贄儀(見面禮),然后分賓主而坐。
先是蔡狀元舉手欠身說道:“京師翟云峰【眉批:觀此,稱云峰以為榮,寫出仕途之穢。】【張竹坡評:一個講云峰?!?/span>甚是稱道賢公閥閱(世宦人家門前旌標(biāo)功績的柱子,左邊為閥,右邊為閱)名家,清河巨族。久仰德望,未能識荊(結(jié)識韓荊州,表示有幸結(jié)識對方。該詞出自李白的《與韓荊州書》中的:“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今得晉拜堂下,為幸多矣?!?/span>
西門慶答道:“不敢。昨日云峰書來,【張竹坡評:又一個講云峰。】具道二位老先生華辀下臨,理當(dāng)迎接。奈公事所羈,幸為寬恕?!币騿枺骸岸焕舷壬舌l(xiāng)、尊號?”【張竹坡評:問狀元仙鄉(xiāng),可知其市井?!?/span>
蔡狀元說:“學(xué)生蔡蘊,本貫滁州之匡廬(廬山)人也,賤號一泉。僥幸狀元,官拜秘書正字,給假省親,得蒙皇上俞允(答應(yīng);允許),不想云峰先生,稱道盛德,拜遲!”
安進(jìn)士說:“學(xué)生乃浙江錢塘縣人氏,賤號鳳山。見除工部觀政(新科進(jìn)士分配到各衙門屬職的,要經(jīng)過一定時間的考績,合格后實授官職。這個考績階段,稱作“觀政”),亦給假還鄉(xiāng)續(xù)親。敢問賢公尊號?”
西門慶說:“在下卑官武職,何得號稱?!痹冎偃窖裕骸百v號四泉。累蒙蔡老爺抬舉,云峰扶持,襲錦衣千戶之職。見任理刑,實為不稱?!?/span>
(西門慶號四泉,比蔡狀元多了三泉,故而他此時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號。他這個四泉的號和那個四個井圈打水的井不知誰前誰后。假如四泉號在前,那么四個井圈打水的井是促使西門慶購買寡婦莊子的重要由頭之一,好寓意嘛;假如四個井圈打水的井在前,那么就是西門慶在買下了寡婦莊子之后才給自己起了“四泉”的號。)
蔡狀元說:“賢公抱負(fù)不凡,雅望素著,休得自謙?!?/span>
敘畢禮話,請去花園卷棚內(nèi)寬衣。蔡狀元辭道:“學(xué)生歸心匆匆,行舟在岸,就要回去。既見尊顏,又不遽舍,奈何奈何!”【眉批:口角留連得妙?!俊緩堉衿略u:今人常套?!?/span>
(蔡狀元此時內(nèi)心在唱一首歌: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西門慶說:“蒙二公不棄蝸居,伏乞暫駐文旆(有文彩的旗幟,為儀仗所用之物),少留一飯,以盡芹獻(xiàn)(獻(xiàn)上芹蒿。謙稱自己贈人或待人的物品)之情?!?/span>
(西門慶這大老粗也拽起來了。)
蔡狀元說:“既是雅情,學(xué)生領(lǐng)命?!币幻婷撊ヒ路?,二人坐下。左右又換了一道茶上來。
(主家一留即應(yīng),大家走過場而已,彼此心知肚明,二人途徑清河縣,必定要吃西門慶的喝西門慶的。)
蔡狀元以目瞻顧西門慶家園池花館,花木深秀,一望無際。心中大喜,極口稱羨,夸道:“誠乃勝蓬瀛(蓬萊、瀛洲)也!”于是抬過棋桌來下棋。
西門慶說:“今日有兩個戲子在此伺候,以供燕賞?!?/span>
安進(jìn)士說:“在那里?何不令來一見?”
不一時,四個戲子跪下磕頭。
(停,我解釋一個現(xiàn)象。有人讀到此處,提出一個啼笑皆非的問題,他問為何西門慶說的是“有兩個戲子在此伺候”出來的卻是“四個戲子跪下磕頭”。前面說到這四個戲子時我已經(jīng)提前讓大家留意了,我們知道,一直都是四個戲子,而不是兩個戲子,那么為何西門慶說的是“兩個戲子”呢,難道真是《金瓶梅》又出現(xiàn)錯誤了?我已經(jīng)說過N多遍了,不要有疑問就往作者的身上推,還是找找自身的原因比較好。這個問題我不想正面回答,我還是舉個現(xiàn)實例子吧。
張三和李四多日未見,一天在街上相遇,張三很高興,便對李四說:“兄弟,咱們有好久沒見了,今天正好家里宰了一頭豬,弄了兩個菜,你來得正好,咱們喝一杯。”
請問:在我舉的這個例子里,張三家里真的只弄了“兩個菜”嗎?有沒有可能弄了七八個菜呢?
當(dāng)然,假如張三李四關(guān)系比較親密,張三確實可以興奮地說“哥們,我家里弄了七八個菜,咱們喝一杯”這種話,可是,西門慶和蔡狀元二人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大家都是體面人,都在端著身份呢,西門慶能興奮地說“嘿嘿,今日我特意叫了四個戲子在此伺候”嗎?
多了就不說了,這問題根本就不值得解釋。)
預(yù)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期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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