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我1957年出生在京城南鑼鼓巷的一條胡同里，一直住到了1982年。記憶中，大約從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才開始用上了煤氣罐。而此前20來年，無論冬天防寒取暖，還是四季燒水做飯，都是靠生爐子來完成的。
想當(dāng)年，吃穿用燒，是日常生活的四項基本內(nèi)容?！盁笔桥c“吃穿用”并列，且同樣重要的事情和行為。而燒的主要原料是煤，所以當(dāng)時北京市有一個煤炭總公司，專門從事煤制品生產(chǎn)銷售的經(jīng)營和管理，在各區(qū)縣也均設(shè)有煤炭公司。當(dāng)時，在我住的那條胡同，經(jīng)營副食品的只有一個小鋪，但卻有一個很大的煤廠，生產(chǎn)供應(yīng)蜂窩煤、煤球等煤制品。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胡同里的小孩們都知道煤廠有一臺黑白電視機(jī)，有好電視節(jié)目時都去蹭著看，凸顯著煤廠也是家大業(yè)大。當(dāng)年，俺常到煤廠訂煤，交了錢，下一個單子，送煤師傅就把需要的煤呀、碳呀、劈柴呀什么的送貨到家了。我記得常來送煤的有兩個師傅，一個姓郭，一個姓楊，兩位都是地道的北京工人老大哥，不僅服務(wù)態(tài)度好，而且濃眉大眼、輪廓分明，特像電影里的節(jié)振國、李向陽。他們主動把煤在窗臺下碼好，我們生爐子就方便了。
生爐子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我家住的是一個小四合院，雖然住的是陰面房，但因為房間較小、且一家三口上班上學(xué)，所以習(xí)慣燒蜂窩煤。爐子的構(gòu)造和生爐子的程序真的挺科學(xué)。打開最下面的爐門，用火柴點著廢紙，用燃燒的紙引燃劈柴，用劈柴再引著放在爐膛最下面的碳，用燒著的碳再慢慢引著蜂窩煤。每一塊媒和碳都均勻、規(guī)則地布滿了大小相等的窟窿眼，加碳加煤時要用鐵夾子把窟窿眼對正。做完吃完早飯，上班上學(xué)一走四五個小時，不能讓爐子燒得太旺、都燒荒了，就需要把爐膛上面的一個小蓋和一個大蓋蓋上；但又不能蓋得太死，否則可能把爐子壓滅了；要是蓋一半敞一半，幾塊煤都可能一半燒過了一半還沒燒，所以，這活兒真的挺技術(shù)。有時中午下班下學(xué)回家，看著爐子不死不活地不給勁，只好到胡同口吃一盤燒疙瘩，否則下午就要遲到了。
生煤球爐子更是個技術(shù)活兒。雖然家里不生煤球爐子，但學(xué)校教室里生的絕對是大煤球爐子。剛上初中后，班里就確定了輪流生爐子的制度。輪上誰值日，天黑著就要趕到學(xué)校。燒煤球爐子要多加劈柴，以把煤球引燃。但是煤球不禁燒，所以燃燒起來后還要加硬煤。硬煤像石頭一樣硬，很禁燒，在爐子里燃燒起來常劈啪作響。同學(xué)們陸續(xù)到校前，生爐子的不僅要把爐子生起來，還要把屋里的煙放出去，以便同學(xué)們可以在相對舒適的環(huán)境中上課。一般來講，即使是有四五十人上課的教室，也僅有一個爐子。盡管用大爐子燒硬煤，但整體的溫度仍然比今天有暖氣的屋子差之甚遠(yuǎn)，所以大家坐在教室里不僅常穿棉襖、棉褲或毛褲，而且整個一上午都不會脫大衣。而在教室不同位置，溫度還真的差別很大。所以在課前或課間，一幫半大小子圍著爐子烤火，就成了教室里的一景。
無論是燒蜂窩煤還是煤球、或是硬煤，是煤總有燒盡的時候，爐子里的煤就變成了爐灰。把爐膛下面的插板一撤，爐灰便都傾瀉下來，我們便用煤鏟一鏟鏟將其鏟到簸箕里，最終倒到胡同里的垃圾堆上，等待清潔工晚上開車?yán)?。但爐灰又是一個寶，因為經(jīng)過了高溫消毒。所以，給它們派的最大用場，就是清潔廁所。當(dāng)年，我們胡同的院子里大都有一個男女通用的廁所，俗稱茅房，里面有一到兩個茅坑，每天有掏糞工人來掏茅房。雖然師傅們都很客氣、小心，有時還不忘呼喊院里的人收衣服，但有時也難免把糞便遺撒到便坑周圍或是路上。這時，用剛從爐膛里清出來的爐灰清掃一下，既干凈又能消毒。
那些年，我們生爐子，不分冬夏。夏天主要是為了燒水做飯，一般都把爐子放在屋檐下的臺階上，逢刮風(fēng)下雨還要特別遮擋一下。后來胡同里興起蓋小棚的風(fēng)氣，家家戶戶都畫地為牢，在院子里蓋起自己的小棚，爐子也就跟著進(jìn)棚了。而到了冬天，爐子要發(fā)揮取暖功能，必須放在屋里。為了防止煤氣中毒，爐子進(jìn)屋時都要安煙筒，讓煙和毒氣順著煙筒排出室外。安煙筒必須小頭插大頭，必要時再貼上錫紙，以防煤氣泄漏。
到了春暖花開季節(jié)，把爐子搬到室外，煙筒拆下來放在水桶里，用刷子清洗干凈，晾干了捆起來，吊放在屋檐下面，等待著下一個輪回。有一次，早上起床后到老媽房里請安。老媽說感覺頭暈惡心，我便留在她屋里繼續(xù)觀察。沒過多久，同樣的感覺也逐漸強(qiáng)烈起來。趁著還有知覺抬頭觀望，原來兩節(jié)煙筒的連接處斷開了。于是趕緊開窗通風(fēng)換氣。好險?。∫前l(fā)現(xiàn)的再晚一些，可能今天就不會在這里寫文章講故事了。
曾載于2017年2月16日《中國電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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