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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與長安城
北京晚報 | 2023年08月14日
李之柔
公元701年，武則天自洛陽返回都城長安，大赦天下，同時改年號為“長安”。無巧不成書，李白就生于長安元年，他一生兩入長安城，詩中好作“長安”想。
李白第一次入長安城，頗有些戲劇化，那年他三十歲，渴望得到伯樂的舉薦。當時，文人為求步入仕途，經(jīng)常給權貴名流投贈詩文，以求垂青。比如王維三十多歲時寫給宰相張九齡的干謁詩《上張令公》，在一通贊美張九齡的功勞后，表明自己希求提攜之意；再如韓愈三十多歲時所寫《上李尚書書》，先稱佞臣李實“未見有赤心事上，憂國如家如閣下者”，后言自己“況親逢閣下，得不候于左右以求效其懇懇”？按說“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的李白寫作水平肯定是無敵，他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陳述其能“常橫經(jīng)籍書，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以為士先則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辭親遠游。南窮蒼梧，東涉溟海”，氣勢雄健，思路明晰。不料結(jié)尾他卻說：“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逐之長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鵠舉矣。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假如您擺架子耍威風不接納我，我只能跪爬到您面前，作個揖，然后像神鳥一樣振翅高飛，到長安謀取前程，咱們再也不見！既然您不納賢，為什么別的王公大人之門，我不可以轉(zhuǎn)投呢？讀罷此文，不知裴長史會做何感想？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李白興沖沖地來到長安，不久便灰溜溜地離開，為什么？《行路難》讓后人如見當年：“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栗。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薄靶新冯y，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雖然人離開了，李白心有不甘：“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贝丝蹋伴L安”既不是他出生時的年號，也不是都城的名字，而是他心中實在的夢想。
十多年后，公元742年，李白奉詔再到長安城，一時間躊躇滿志，自負盈懷，他“仰天大笑出門去”，認定“我輩豈是蓬蒿人”。唐玄宗李隆基喜舞文弄墨，親自出迎并設宴款待李白，請他坐在鑲有寶石的七寶座上，親手為他調(diào)制羹湯。玄宗說：“卿是布衣，名為朕知，非素蓄道義何以及此？”假若不是平素積累道義，皇帝怎能知曉李白的聲名？這句話既夸獎李白，又擺明姿態(tài)，告訴李白我最看重你的是什么。很可惜，李白似乎沒聽出這句話的弦外音，他大概以為自己已經(jīng)走進朝堂，即將一展宏圖。
玄宗讓李白做了翰林待詔，待有詩文需要的時候便招呼他。此階段他奉命所寫的那三首《清平調(diào)》流傳頗廣，不過我覺得“云想衣裳花想容”遠不如這首《陽春歌》意味深長：“長安白日照春空，綠楊結(jié)煙桑裊風。披香殿前花始紅，流芳發(fā)色繡戶中。繡戶中，相經(jīng)過。飛燕皇后輕身舞，紫宮夫人絕世歌。圣君三萬六千日，歲歲年年奈樂何?！遍L安城碧空朗日，百年三萬六千天，玄宗歲歲年年都是這般歌舞歡樂。意識到真相的李白開始“浪跡縱酒，以自昏穢”，整日醉醺醺的。
公元744年，李白“懇求還山”，玄宗立刻“賜金放還”，自此“長安”成為李白后半生揮之不去的記憶符號，誠所謂“遙望長安日，不見長安人。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jīng)為近臣。一朝復一朝，發(fā)白心不改”?！度圃姟肥珍浀睦畎自娮髦校腥嗍滋峒啊伴L安”，其中的二十多首都是在公元744年以后寫的——他想起賀知章，“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他登上鳳凰臺，“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他送別朋友，“客自長安來，還歸長安去?？耧L吹我心，西掛咸陽樹”；他聽聞笛聲，“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望長安”，他“望”的是長安城的什么？是“長安一片月”嗎？筆者有詩曰：“浮云西北九霄寒，放眼光風天地寬。白日悠悠相對老，黃河滾滾欲回難。四時高處應遺恨，百尺望中期盡歡。重屋憑空生大夢，閑愁不似舊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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