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幾個朋友去寧波，發(fā)現(xiàn)有的海鮮名字與深圳叫法不同，有的海鮮則燒法不一樣。比如深圳有種叫薄殼的貝類，寧波人叫海瓜子，而黃花魚的燒法，寧波是用雪菜冬筍片來煮湯，名曰“雪菜大湯黃花魚”。
原以為黃花魚煮咸菜湯應(yīng)該沒有紅燒的好吃，沒想到別有風味。想想也是，雪里蕻這種青菜，新鮮吃未見其如何，一旦腌成咸菜即透鮮，發(fā)酵后魅力綻放，無人能擋，且咸菜湯里又有“蔬中第一鮮”的冬筍及黃花魚，這道咸菜湯怎能不美。
寧波一帶有句老話：“三天勿喝咸菜湯，兩腳有點酸汪汪?！边@咸菜湯，就是說的雪菜黃魚湯。
似乎很多地方都有喝咸菜湯的習(xí)慣。汪曾祺在《茨菇咸菜湯》里寫：
“一到下雪天，我們家就喝咸菜湯，不知是什么道理。是因為雪天買不到青菜？那也不見得。除非大雪三日，賣菜的出不了門，否則他們總還會上市賣菜的。這大概只是一種習(xí)慣。一早起來，看見飄雪花了，我就知道：今天中午是咸菜湯！”
茨菇味也特別，但茨菇咸菜湯還是寡了點，相比而言，當然還是有黃花魚味道更好。
其實黃花魚本身就很鮮，怎么燒都好吃。深圳的烹法通常是香煎或燜煮，而我的家鄉(xiāng)則是紅燒。家鄉(xiāng)習(xí)慣凡葷菜皆可紅燒，濃油赤醬，鮮香味美。
黃花魚用黃酒、生抽、姜好腌浸一下，油熱入鍋，兩面煎炸至金黃，放入姜、蒜頭、辣椒、蠶豆醬等調(diào)料，大火收汁即可起鍋。
清代袁枚《隨園食單》里有幾種黃魚烹法：
“黃魚切小塊，醬酒郁一個時辰，瀝干。入鍋爆炒兩面黃，加金華豆豉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滾。候鹵干色紅，加糖，加瓜、姜收起，有沉浸濃郁之妙。又一法，將黃魚拆碎，入雞湯作羹，微用甜醬水、纖粉收起之，亦佳。大抵黃魚亦系濃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p>
袁枚說，“黃魚亦系濃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我表示贊同。
因為家鄉(xiāng)不靠海，吃黃花魚的機會，遠沒有吃湖鮮的機會多，所以小時候快要過年才有黃花魚吃，大概只有過年，才吃平時不常吃的魚吧。
黃花魚與鱖魚一樣，都是蒜瓣肉，吃起來非常過癮，而黃花魚的肉質(zhì)又更細嫩些，沒細刺，因而很愛吃。不過我現(xiàn)在卻不知道，小時候到底是因為愛吃黃花魚，還是因為有黃花魚吃就意味著要過年了。
梁實秋一吃黃花魚就思念家鄉(xiāng)。他在《雅舍談吃》里說：
“我家的習(xí)慣，是燜煮黃魚一大鍋，加入一些肉片，無數(shù)整顆的大蒜，加醬油，這時節(jié)正是我們后院一棵花椒樹發(fā)芽抽葉的當兒，于是大量采摘的花椒芽，投入鍋里一起煮。不分男女老幼，每人分得兩尾，個個吃得笑逐顏開。同時必定備有烙餅，撕碎了蘸著魚湯吃，美不可言。在臺灣隨時有黃魚吃，但是那鮮花椒芽哪里去找？”
花椒芽的味道不知是否與藤椒相似，魚湯蘸烙餅像是北方吃法，我的家鄉(xiāng)基本是魚湯泡飯，那真是美不可言。
黃花魚通體金黃，又名黃魚，分為大黃魚、小黃魚，二者體型相差較大。電影里黑幫交易常將金條說成黃魚，大黃魚一條10兩，小黃魚一條1兩，說明大小黃魚的差別。
大黃魚又名石首魚。明代屠本畯《海味索隱》載：“黃魚，謂之石首，腦中藏二白石子，故名?！背渣S魚頭時里面有兩個白色小石子，像棋子，因而叫石首魚。
關(guān)于石首魚有個故事。
唐《吳郡志》載：闔閭十年（公元前505年），吳王親征戰(zhàn)東夷。夷人退兵入海盤踞東洲沙。吳王也率軍入海駐扎沙洲。雙方相持一月，糧草殆盡。吳王焚香禱天，過后不久只見海上金光由遠逼近，細看是金色魚群，聚集吳軍駐處周圍，吳王下令捕魚勞軍。夷人據(jù)地則一魚不獲，于是很快投降。吳王見此救命魚腦中有白石，便稱之為石首魚。
宋代詩人范成大詩曰：“楝子花開石首來，笥中被絮舞三臺?！?/p>
南宋名臣羅愿云：“諸魚薧干皆為鲞，其美不及石首，故獨得專稱。以白者為佳，故呼為白鯗?！宾咧笗窀傻聂~。
我在深圳菜場海鮮檔買黃花魚，見有白色魚，長相與黃魚一樣，遂問什么魚。老板說，白花魚。白花魚比黃魚便宜，吃起來卻沒黃魚鮮，可能并不是羅愿說的那種。
黃花魚腦中的石頭，其實是耳石，因為長了耳石，聽力就沒那么好了，于是就有了另外一種特征，會叫?！俺鏊芙校归g發(fā)光。”這真是與眾不同的魚兒，大概世間噪音太過紛擾，“五色令人耳聾”，干脆聽之不聞。
因為聲音聽力弱，每年春天求偶的季節(jié)，雄黃魚便沿著整個海岸線鼓叫，聲音猶如蛙鳴。黃花魚冬天在遠海，到了春天游到近海產(chǎn)卵，說是近海，其實差不多都到岸邊了。故而得了個俗語：“這人屬黃花魚的——溜邊兒。
俗語本意是指人遇事躲避，不愿承擔責任。其實黃花魚溜到岸邊，恰恰是為了完成生命的責任，產(chǎn)卵繁衍。
清代畫家聶璜創(chuàng)作了一本介紹沿海生物的科普書《海錯圖》，有圖有文字，被稱為我國最早的海洋生物百科書。因為黃花魚的漁汛在春天，《海錯圖》里記載了大黃魚另一個美麗的名字：“春來”。
浪漫而唯美，我喜歡這個名字。
您若喜歡此文，請點贊與“在看”，讓我知道。
上篇推薦：年年有魚（二十七）：鲊魚之美
視頻推薦：陌上花開
跬步之行：01:00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