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去讀唐圭章先生的《宋詞紀要》,在他自序的第一句就會看到這樣的一句話:
“宋詞極盛于一時,足以比美唐詩;而詞人之韻事流轉(zhuǎn),亦頗有旗亭畫壁之風(fēng)?!?/span>
我初不懂,這個旗亭畫壁何解?查了一番才知道,哦,原來是我們早就知道的一個唐人典故。
唐玄宗開元年間,著名邊塞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三人,在一個天寒微雪的日子里,到一家酒樓里貫酒小飲。
忽有一群梨園伶人十幾人一同進來宴飲。
不久,又有妙齡藝妓四人,尋續(xù)而至,歡歌奏樂,好不快哉!
時唐著名詩人詩作多入歌詞,王昌齡一時興起,就想要通過伶人們詠唱自己詩作的多寡來一決高下。果然,就聽到其中一個伶人拊節(jié)而唱道:
寒雨連江夜入?yún)?,平明送客楚山孤?/span>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
王昌齡很高興,就在旁邊墻壁上畫了一筆,曰:“一絕句”。俄而,又有一伶人唱道:
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
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
——高適《哭單父梁九少府》
高適很高興,也在墻壁上畫了一筆,曰:“一絕句”。不久,又一伶人唱道:
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王昌齡《長信怨》
王昌齡又高高興興地在墻上畫了一筆,曰:“二絕句!”此時,唯一還沒有被諸伶唱到詩作的只剩下王之渙一人了。
王之渙得名已久,不甘人后,因而對王昌齡、高適二人說那些伶人都是糊涂樂官,只會唱“巴人下里”之詞,然后指著四妓之中最佳者曰:
“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吾即終身不敢與子爭衡矣!脫是吾詩,子等當(dāng)須列拜床下,奉吾為師!”
王昌齡、高適“歡笑而俟之”,等著看他笑話。須臾,就聽那一個藝妓唱道: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王之渙《涼州詞》
果然便是王之渙詞!王之渙得意忘形,覬覦二人道:“田舍奴!我豈妄哉?”三人大笑,飲醉競?cè)铡?/span>
這個故事確實頗具唐人風(fēng)采,因三人競詩的地點在酒樓,計數(shù)于墻上,而蓋稱“旗亭畫壁”之事,旗亭就是酒樓。
酒招旗遙遙,三碗不過崗。
那個武松打虎經(jīng)過的酒家,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就這酒招子旗。
中國人好酒,不管是文人雅客,還是將軍士卒,亦或者平頭百姓,多是酒中知己。
而酒樓,也常常是這些故事緣起的地方。
旗亭畫壁的故事離我們已十分遙遠,少說也有一千多年了吧。今天的飲酒,則有頗多的禁忌,喝酒也遠不如從前風(fēng)雅豪爽了。
是時異事異了,還是厚古薄今呢?
也許都有吧,流傳了千年的典故被潤色后,再被今人看到,其功能,也就是勾起那么一點點神往和遙想罷了。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
但去莫復(fù)問,白云無盡時。
今天再看到這首王維的送別詩,仍然能讓我耳紅眼熱,仿佛看到了那個酒后吐真言的失意人,因為酒的催化,說出了這番平淡至極而又韻味無窮的言語。
是誰說過:敢于不成功的人,離幸福更近。我想那個歸臥南山陲的人,就是這樣的。但身在今天的我們,哪里還有什么南山可歸呢?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