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文人印章的興盛,印章也有表信的實用工具進入表意的文化藝術。
宋代著名書法家米芾所著《書史》,給出了關于書畫鑒藏印審美上的看法。
“印文須細,圈須與文等。
我祖秘閣圖書之印,不滿二寸,圈文皆細,上閣圖書字印亦然。仁宗后,印經(jīng)院賜經(jīng)用上閣圖書字,大印粗文,若施于書畫,占紙素字畫多,有損于書貼。近三館秘閣之印文雖細,圈乃粗如半指,亦印損書畫也。王詵見余家印記與唐印相似,始盡換了作細圈,仍皆求余作篆。如填篆自由法,近世皆無法?!?/p>
米芾的這段論述,給出了他認為的書畫鑒賞印優(yōu)劣的標準。一是印文文字要細,且圈(這里的圈指印章的邊框)與印文文字筆畫粗細相同;另一方面與書畫有關,即不使之污損畫面。我們可以看到米芾的對于印章的審美傾向,印文要細,印邊框與印文粗細相當具有統(tǒng)一的美感。米芾的審美傾向在宋代具有代表意義,也由此可以判斷,在宋代印章的審美傾向并不是以漢印為標準的。
為什么說米芾的審美傾向具有代表意義呢,我們來了解一下人稱“米南宮”的北宋著名書畫家米芾。
米芾(1051~1107),字元章,號海岳外史,又號襄陽漫士,湖北襄陽人。宋徽宗時,任書畫學博士,擢禮部員外郎,出知淮陽軍。禮部郎官舊稱南宮舍人,所以才有了世稱米芾為“米南宮”。米芾,宋代文學家,又是書法家、畫家。家富喜收藏,精于鑒賞,其居自題曰寶晉齋。著有《寶晉英光集》、《書史》、《畫史》、《寶章待訪錄》等書。宋史入文苑傳。
書法上米芾擅長真、行、草書,并能書篆、隸。在宋拓宋裝的《紹興米帖》第九卷,全是篆書與隸書。宋人能寫篆、隸書的不多,所留更少。雖然米芾在篆、隸書上的造詣遠遠不及其在真、行、草書上的高妙。世傳米芾所用之印章皆出于其自己一手書篆、刻印。但是,當時印材用的是牙角晶玉,質(zhì)地堅硬,不易受刀,那么這一說法就有點值得懷疑了。當然鑒于米芾所留有篆書作品,那么其用印為自己書篆,沒有任何疑問,至于自己鐫刻,還是假手于匠人,是有疑問的。沙孟海先生認為觀米芾自用之印,多鐫刻粗糙,與其同時代歐陽修、蘇軾等人的印文鐫刻工細相比,大不相同。所以世傳米芾自己動刀,也有可信之處。那么我們也不做多糾結(jié)了,即使米芾是自己動手鐫刻,那么與明清之篆刻用花乳石也是不同的。
故宮所藏《蘭亭》褚模本米芾跋,一連用了“米黻之印”、“米姓之印”、“米亞之印”、“米亞”等七印。雖然不是絕后,但是是空前的,也可見米芾對篆刻藝術的喜愛較之同時期文人更甚。
究其印章,入印的文字較雜,既有古文、小篆,亦有九疊文,拙樸有余而工能不足,也是當時印材所限。如其時花乳石刻印已經(jīng)盛行,相信會大不一樣。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其時,對入印文字,是沒有很多嚴苛的限制的。
對于米芾在印學史上的地位,也是有不同的觀點的,筆者認為,至少可以從其在《書史》、《畫史》中論治印、用印之法中了解,米芾對印學是相當有研究的。如今我們提到印學,首先要提到元代的吾丘衍和趙孟頫,筆者并不反對,但是我們也該知道其實早在北宋,就有米芾在印學上是造詣頗深的,只是當時,印章作為書畫作品的組成部分,還不是很被重視,所以米芾沒有留下專門的論述。那么我們可以講米芾,和這一時期認為是印學的萌芽時期。
也正是因為有像米芾這樣的大書畫家對印章的喜愛,影響了很多文人的審美傾向,也讓更多的文人開始喜愛印章,才有了后世印章藝術的盛行。
米芾能篆印,是文人自己篆印的最早記載,也是印章從實用工具向文人藝術轉(zhuǎn)化的重要里程碑。米芾自己留下的文字中沒有言刻,也說明當時大多文人在篆印之后,再交于匠人制作完成。那么,哪怕是文人自己書篆印文,參與到這一印章的最初級創(chuàng)作階段,也表明文人對于印章美的認可和日漸重視。
印章作為一種藝術,自有其可以打動文人的審美作用。與米芾為忘年交的宋代文學家、書法家蘇軾的《東坡尺牘》中載有米芾一信,曰:“某昨日啖冷過度,夜暴下,旦復疲甚,食黃耆粥甚美,臥閱四印奇古,失病所在。明日會食乞且罷,需稍健或雨過翛然時也。印卻納?!?/p>
在床榻臥賞印章,感覺奇古,進而使得病亦痊愈,雖然有些夸張,亦可以從中感受到米芾對印章藝術的喜愛。宋人在鑒藏、書畫、古玩、集古印譜中與印章的廣泛接觸,也是印學產(chǎn)生的契機,也是宋人對印章的審美認識促成了元代印學印論的出現(xiàn)。
米芾不是第一個喜愛印章藝術的文人,也可能不是第一個自己書篆治印的文人,也沒有提出系統(tǒng)的印學理論。但是正是像米芾這樣的大書畫家將印章帶入了藝術的殿堂。不知道是印章之美吸引了藝術家,還是藝術家令印章綻放更為璀璨的美,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