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吹了千年的萬里長風。吹響絲路的絹綢,吹亂了我的衣袂短發(fā),吹不掉的,是旅人心底的烙印,和臉上嗚咽胡笳吹落的淚痕。
我家墻上掛著一幅刺繡圖,上面栩栩如生的繡著古代絲路的行程,從西安開始,一直到羅馬,到法國里昂。里昂素有“絲綢之城”的美名。這幅繡圖,是我們今年七月份在里昂旅行時買的。每天看著它,不禁也想去和絲路有關的地方看看。
絲綢之路 溯古尋幽
其實,三、四千年前,草原上,就有小額的貿易存在,但直到漢武帝時,才真正開辟了古代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渠道──“絲綢之路”。
而開辟絲路,是非常艱難的。自漢初以來,北方的匈奴勢力強大,不斷的騷擾西漢的邊境,漢朝最初采取“和親”政策,但到漢武帝,因國力空前富強,就想討伐匈奴,于是派張騫下西域,先做一些合縱連橫的工作。
在紀元前139年,張騫帶著百余隨員,第一次出使西域,但不幸,他一過長城就遭匈奴騎兵發(fā)現(xiàn),并被抓至匈奴王單于面前,被軟禁了十余年,并被強迫娶妻生子。后來他藉機逃脫,返回漢朝,不過在途中又被發(fā)現(xiàn),扣留了一年多,幸好匈奴內亂,張騫又逃了出來,在公元前126年回到漢朝。出發(fā)前的百余人,僅有兩人生還。此行的艱難,可見一斑。
他回朝后,以他對西域的了解,建議武帝,一面和解,一面征討。武帝深以為然,就派霍去病攻打匈奴,不但奪回河西走廊,并一直打到翰海(即蘇武牧羊之地,今俄國貝加爾湖),封狼居胥,飲馬翰海,匈奴遠遁。那時的匈奴流傳著一首民歌: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燕支山產燕支草,就是胭脂。
另一面,漢武帝在公元前119年再度派張騫出使西域。張騫帶著部屬和眾多牲畜財帛同行。在他兩次通西域之后,西域才在中國有一席之地。漢武帝積極經營西域,就在我們去的河西走廊設了酒泉、敦煌等四郡和陽關、玉門關兩關,絲路才真正展開,一直到印度、波斯、歐洲東部及北非。而希臘文化已隨著亞歷山大大帝東征而帶至中亞、南亞、西亞,絲路使東西文化接觸交流。史學家司馬遷把這些資料記錄于《史記》中,替從來無史的西域留下珍貴的歷史。漢宣帝時,在河西走廊建了不少烽火臺、城墻,作為標示,使交通更方便,西域有名的汗血寶馬(天馬)、貂皮、琉璃、琥珀、葡萄、胡樂,乃至希臘羅馬的雕刻繪畫等,都陸續(xù)傳入中國,因此唐詩中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句子。殊方異物,四面而至。而中國的絲綢、紙張、醫(yī)藥、貨幣、開井法、鐵器鑄造技術等也傳入西域。其中開井和鑄鐵技術大大提高了西域地區(qū)的生產和防衛(wèi)力量。
古老回音 千年絕響
九月下旬,我們先到蘭州,再到嘉裕關,都是搭飛機,從嘉裕關起,乘車到敦煌。車窗左側,是皚皚白雪覆蓋的祁連山,右邊是沙漠,平沙莽莽黃入天,不時有駱駝的隊伍經過,只是車窗隔離了駝鈴的低唱,絲綢之路,好似又在我們腳下展開,給古老的波斯、羅馬,捎去繁榮的漢唐,古西域的樂音在風中飄散,恒河的浪花在夏日澎湃。雖然莫高窟的壁畫在風沙的山上一排排站立,好像在宣揚人類從古到今的智慧,但我心里最渴望見的,卻是千年來在王維、王之渙、李商隱、岑參等人的詩里,那種蒼涼、慷慨、悲壯的地方──陽關、玉門關。在他們的筆墨間,不僅有關山明月、戌樓羌笛,更有一種地久天長的情懷。古人的一切,雖難再睹,但卻能在詩歌中獲得如同親身經歷的感受,“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羌笛何需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我所摯愛的,正是這種無怨無悔的千年絕唱!
在敦煌附近,我們看了很多地方,但都不是兩關,我不禁一再問“陽關還在嗎?玉門關還在嗎?”大陸朋友一直說:“會帶你們去的!”終于,在要離開甘肅的前一夜,他們說:“明天,去陽關!”我好高興,夢中都是“陽關三疊”的歌聲。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離開敦煌,奔馳在去陽關的道路上。天,出奇的藍,飄幾朵悠悠白云,日照輝煌的灑在地面,自漢以來,多少王朝把這里作為軍事要地,多少戰(zhàn)士在這里防守爭戰(zhàn),多少商賈在這里驗證出關。在我想象中,陽關應該很有規(guī)模,在古代,這里是一個繁華的綠洲。但我們的車,卻愈來愈走進沙漠深處,一個多小時后,我們到一個沙丘,下車步行,遠處便看見一塊約有兩人高的石碑,上面寫著四個紅色的大字“陽關遺址”,“遺址”?我呆住了,那四個字,紅得蒼白,大得傷心,“陽關回首莫凄凄”,怎能不悲凄?夢中的陽關,竟成了茫茫天地中的沙丘,難怪大陸朋友遲遲不帶我們來。
黃沙無際 弦歌續(xù)唱
如今,在陽關的遺址附近蓋了小小的城樓,中庭有一個巨形的張騫騎馬的銅像,他手持長矛,穿著飄飄欲舉的披肩,威風凜凜,英姿颯颯,看了叫人有出自心底的敬佩。兩側有博物館,分別展示有關絲路的文物和歷史,并有古代的兵器和生活用具,還有一幅圖,標示了四條古代的絲路,一條在北方的草原,兩條是分別從陽關和玉門關出發(fā),在伊朗高原和兩河流域會合,再到西亞、土耳其、埃及。第四條是中國南部由海路而西行。
根據古本記載,陽關,東西二十步、南北廿七步,位于現(xiàn)在南湖鄉(xiāng)西方的流沙地帶。傳說唐天子為了和親,將自己的女兒嫁給西域于闐國王,并帶了好多珍貴的嫁妝。送親的隊伍長途跋涉,來到陽關,在這里歇息。不料,夜間狂風大作,黃沙四起,大風刮了七天七夜,風停后,一切都不見了,只剩流沙一片,和一個漢代所建的烽火臺,高高立著。
烽火臺或稱烽燧,是古代的傳訊系統(tǒng),每間隔一段里程就有一個高高的土臺,一路綿延。臺上放置燃料,白天燒煙傳訊叫燧,夜間點火稱烽,明亮的火光足可傳到下一臺。唐代時有用狼糞作燃料,所以唐詩中有“狼煙”出現(xiàn)。
在陽關遺址,還有出關的關卡,我們手拿竹編的“護照”,穿過有穿古戰(zhàn)衣的士兵的關口,在竹排上蓋下印,就出關了。
關外,滿目蒼涼,穹蒼下黃沙無際。迎面立著王維碩大的石雕像,他左手舉杯,右手前伸,似乎在揮別舊友,“西出陽關無故人”。旁邊有一石塊,上面刻著他不朽的著作──〈渭城曲〉。
沙漠夏日天長,離開陽關,還是在碧藍的天空下。雖然陽關不再,但這里的一切還是使我們在想象中去延續(xù)歷史的弦歌。這已吹了千年的萬里長風。吹響了絲路上所有的絹綢,吹亂了我的衣袂短發(fā),吹不掉的,是旅人心底的烙印,和臉上嗚咽胡笳吹落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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