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綜合實力給五代十國的所有諸侯打個分,北漢都可能是墊底的那個,但卻是塊最難啃的骨頭,周世宗柴榮、趙匡胤都沒有將其啃下。
北漢的基本盤是位于今天的山西省中部和北部共計十二個州,戶口四萬左右,人口不到五十萬。
北漢的蛋糕看著是比高季昌的荊南國稍微大那么一點,但實際上窮得是一塌糊涂。北漢土地貧瘠,百姓窮困,財政狀況幾乎從來就沒有健康過。加上北漢抱了契丹的大腿,每年都要給遼國進貢大量的財物,導致北漢從皇帝到大臣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節(jié)奏。
是的,北漢員工的工資普遍比其它諸侯國要低。
就連皇帝劉崇自己都特無奈地說:
窮人的日子從來就不好過。
但就是這個北漢,皇帝素質(zhì)一般,經(jīng)濟情況一團糟,可它就是生生讓一代雄主柴榮大帝和宋太祖趙匡胤使盡了全身氣力也沒有將其拿下。
時間來到后周廣順四年(954)正月十七,這一天,后周王朝的開國皇帝郭威駕崩于汴梁城滋德殿,享年五十一歲,廟號周太祖。
這是后周王朝的國喪日,但對劉崇來說卻絕對是個好消息,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眾所周知,郭威一手將劉崇哥哥劉知遠建立的后漢王朝掩埋進歷史,又殺掉了劉崇的兒子武寧軍節(jié)度使劉赟。國仇家恨,北漢與后周長期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幾乎就是一種必然。
復仇,是劉崇剩余人生所要聚焦的大事。但是劉崇兩次南下攻打后周均被郭威揍了個鼻青臉腫。
沒辦法,不管是綜合實力還是個人素質(zhì),劉崇都不是郭威的對手。
在郭威坐鎮(zhèn)汴梁城的日子里,劉崇似乎也只有防守這一條路可走。但報仇又是他內(nèi)心的強烈愿望,所以他日夜盼望的都是郭威趕緊早死。
當郭威駕崩的消息傳到太原城時,劉崇在第一時間率領(lǐng)三萬精銳南下,同時,還有契丹偉王耶律敵祿(即楊袞)率領(lǐng)的六七萬契丹騎兵配合。
講真,劉崇勝利的把握還是挺大,因為畢竟后周處于國喪期,新即位的皇帝柴榮還沒有在汴梁城站穩(wěn)腳跟。如果劉崇能夠以迅雷之勢給周軍重重一擊,北漢的歷史還是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但劉崇面對的卻恰恰是歷史上不世出的雄主柴榮大帝。面對北漢軍南下,柴榮果斷御駕親征,在周軍右路軍投降潰敗的情況下,柴榮又冒著箭雨親自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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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軍的戰(zhàn)斗力被皇帝的熱情瞬間點燃,趙匡胤、李重進、張永德、石守信等周軍中的精英都將自己置身于戰(zhàn)火中,每一個人的行為中都寫滿了三個字:
不要命。
當北漢軍的大將張元徽戰(zhàn)死之后,勝負其實已經(jīng)分出。
這場戰(zhàn)斗,劉崇敗得是一點也不體面,他是喬裝帶著一百多親兵才僥幸逃出戰(zhàn)場回到太原的。
本來是志在必得,結(jié)果卻遭遇慘敗,高平之戰(zhàn)實際上已經(jīng)宣告了劉崇對后周主動進攻戰(zhàn)略的失敗,從此只能采取守勢。
沒辦法,誰讓他碰上的對手是五代中最厲害的角色,柴榮大帝。
而且,劉崇接下來還必須得面對周軍的乘勝進攻。
挾高平之戰(zhàn)大勝之余威,柴榮率領(lǐng)周軍繼續(xù)向著河東挺進,想要一舉拿下太原城。但由于周軍已經(jīng)疲憊,天公又不作美連日下雨,柴榮不得不暫時終止了對北漢的軍事行動,將吞并北漢的州郡又吐了出來。
只能說吧,此時還不到柴榮鯨吞諸侯一統(tǒng)天下的最佳時機,因為從本質(zhì)上來說,周軍的個人素質(zhì)還沒有得到整體的提升完成迭代,高平之戰(zhàn)的勝利更大程度上是來自柴榮御駕親征和親自沖鋒給周軍所帶來的的精神鼓舞促成的。
再加上遼國絕對不允許失去北漢這個戰(zhàn)略緩沖地帶,還需要北漢來鉗制中原王朝,為此,契丹軍還在代州斬殺了周朝大將史彥超。
也就是說,后周的內(nèi)部問題以及河東戰(zhàn)略地位對遼國的重要性讓北漢暫時避免了滅國的命運,可以茍存一段時間了。
但奇怪的是,周世宗在強化了軍隊并向統(tǒng)一大業(yè)發(fā)起沖鋒之后,他并沒有打北漢的主意,而是打后蜀,打南唐,接著又在幽州和契丹角逐,理都沒帶理北漢。
這正是周世宗的高明之處。柴榮的認知是:只有收回幽云,在軍事上將契丹強勢碾壓,完了解決北漢就根本不是什么問題了。
沒有人比柴榮更自信。
但在周軍于幽州一路開掛的情況下,老天爺卻在此時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柴榮突然生病,周軍只能班師。
柴榮的駕崩不僅讓幽云問題徹底成為了歷史問題,同時也延長了北漢的生命。
因為,歷史接下來上演的劇情是,趙匡胤黃袍加身建立宋王朝。趙匡胤策劃并發(fā)動兵變,以及接下來穩(wěn)定內(nèi)部的工作都需要時間。
而這,都是北漢繼續(xù)茍存的機會。
加上趙匡胤制定的統(tǒng)一天下的方案是先南后北,所以,北漢滅國的危機一再推遲。
但在這個過程中,趙匡胤還是趁著北漢內(nèi)部出現(xiàn)問題連續(xù)兩次對北漢用兵,分別是開寶元年(968)和開寶二年(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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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趙匡胤非常意外的是,宋軍連續(xù)兩次北伐,即使在自己御駕親征用盡各種戰(zhàn)術(shù)之后還是沒能拿下太原城。至趙匡胤駕崩,太原城的主人依舊是北漢。
是的,北漢軍的強悍在趙匡胤兩次北伐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北漢軍的彪悍、太原城的堅固、契丹軍的援助、不可抗力因素的出現(xiàn),這些都是讓趙匡胤在太原城止步的重要原因。
只能說,趙匡胤的戰(zhàn)略還是有問題,先打南方,宋軍在疲憊的同時還會被勝利的喜悅沖昏頭腦,以為統(tǒng)一天下定會勢如破竹。當他們遇到彪悍的北漢軍時,一下子就后勁不足,吃不住了。
再一個就是,宋軍解決北漢問題最大的阻撓其實就是遼國,如果將契丹打服北漢就成為了孤軍,然后將其滅掉肯定是順勢。
但趙匡胤不是周世宗,他既沒有周世宗戰(zhàn)略的英明,也沒有周世宗敢于向契丹亮劍的勇氣。
可宋軍連續(xù)兩次對太原用兵還是給北漢造成了重創(chuàng):北宋消耗掉了北漢的一部分精銳,并移走了太原城外的一部分人口。
北漢本就是窮人家的孩子,這下更是囊中羞澀,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捉襟見肘。
所以呀,偏科嚴重的趙光義才能于太平興國四年(979)滅掉北漢。就這,宋軍也是使盡了全身力氣,導致在北伐幽云時直接就是潰敗的節(jié)奏。
只能說,在軍事這條賽道上,趙匡胤、趙光義兩兄弟都不如周世宗柴榮更加英明。
北漢的領(lǐng)土雖然被納入了宋朝的版圖,但北漢軍的彪悍還是給趙光義留下了心理陰影,他最擔心的問題就是,有人借助晉陽城的堅固以及民風的彪悍再次割據(jù)。
所以,趙光義一把火燒毀了晉陽城,并決汾水沖灌晉陽城廢墟,關(guān)于北漢的印跡以及此前的歷史遺留痕跡被抹得是干干凈凈。
趙光義,還是不夠自信。
再說說北漢建立的相關(guān)情況吧——
北漢實際上是后漢王朝的延續(xù),是郭威在建立后周王朝之后,作為后漢高祖劉知遠親弟弟的河東節(jié)度劉崇為了延續(xù)后漢國祚而建立的一個小國。
劉承祐發(fā)動的乾祐政變是后漢歷史的轉(zhuǎn)折點,因為,劉承祐將覆蓋面進一步擴大,殺掉了坐鎮(zhèn)鄴都的實力派郭威在汴梁城中的所有家屬。
矛盾只能以藩鎮(zhèn)和朝廷之間的戰(zhàn)爭來解決。結(jié)果是,郭威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入了汴梁城,劉承祐被殺。
如果劉崇此時足夠敏感,就應(yīng)該迅速聚集河東所有力量打郭威一個措手不及。因為,郭威已經(jīng)不可能再做后漢王朝的臣子,他肯定會開創(chuàng)屬于自己的時代。
這是必然。
可郭威雖然實力雄厚,但關(guān)于后漢的印跡也還沒有被完全從汴梁城中抹除,如果劉崇能夠果斷南下,不給郭威緩沖穩(wěn)定的時間,他改寫歷史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但郭威打了一張牌,立刻就讓劉崇打消了南下的想法——
郭威決定,擁立劉崇的兒子駐守徐州的武寧軍節(jié)度使劉赟為皇帝。
同時,郭威還給劉崇寫了一封信:
一看就是忽悠之詞,就算郭威擁立劉赟為帝,那劉赟照樣是個傀儡,后漢的江山實際上還是換人了。
可劉崇偏偏就相信了郭威的話,一心想著當太上皇。誰知,郭威在經(jīng)過短時間的緩沖并暫時穩(wěn)定了汴梁城的局勢之后立刻就指示手下將還在路上的劉赟給殺掉了。
喪子之痛,終于讓劉崇從幻想中走了出來。
從這就可以看出,劉崇其實就是一個普通人,既沒有過人的能力,也沒有敏感的嗅覺,看不透事物的本質(zhì)。他只是借著哥哥劉知遠的勢坐上了河東節(jié)度使的位置。
但怎么說呢,任何一個職位都要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尤其是在形勢劇烈變化的關(guān)鍵時刻。劉崇在乾祐之變后的拙劣表現(xiàn)已經(jīng)注定了他此后跌宕的命運。
但是吧,郭威的過激行為也將自己徹底推向了劉崇的對立面,使后周王朝失去了以最小的代價解決河東問題的可能性。一直到后周被北宋取代,河東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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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1年,五十七歲的劉崇哭哭啼啼地在太原城中即皇帝位,繼續(xù)使用后漢“乾祐”的年號,他沒有什么宏圖遠略,之所以當這個皇帝,就是為了延續(xù)后漢王朝的國祚,報殺子之仇。
但河東的現(xiàn)實情況以及劉崇的綜合素質(zhì)已經(jīng)決定了北漢生存的艱難,當然,時間會一步步驗證這些。
值得一提的是,劉崇為了生存也搭上了遼國的關(guān)系,并認了契丹皇帝耶律阮為叔父,與契丹結(jié)成了父子之國。
是的,劉崇和石敬瑭一樣屈辱,石敬瑭比“干爹”耶律德光小十一歲,劉崇比“干叔父”耶律阮小二十三歲。
實際上,劉崇為了生存也只能走這條路。
北漢乾祐七年(954)十一月,劉崇死于太原城,享年六十歲,廟號世祖。
怎么說呢,富貴雖然突然找上了劉崇,但有些事根本不是劉崇所能駕馭得了的。可能最適合劉崇的路還是,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普通人。
因為,想要干非常之事,就必須得有非常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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