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丨孔乙己
楊早金句
在此之前，
中國的小說還只是在故事里面打轉(zhuǎn)。
文/ 楊早
大家好！ 歡迎收聽早茶夜讀。我是楊早。
經(jīng)過這么一周的公號閱讀，相信大家都已經(jīng)看清楚了我們這個玩法：就是每周會有一篇現(xiàn)代小說，然后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
每個人呢，對自己的解讀有不同的要求，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一句話，十分鐘”。也就是說我用十分鐘的時間，來講清楚一句話的結(jié)論。
如果十分鐘講不清楚，那就……另外找時間再講。
關(guān)于《孔乙己》這部名篇，相信所有人在中學或者小學時候都讀過這篇課文，它很早就選入了語文課本，比如說像1933年的《開明國文講義》（編者夏丏尊、葉圣陶、宋云彬、陳望道）就已經(jīng)選入了。編者希望學生能夠從這篇小說里學到寫作的技巧。
那我對《孔乙己》要說的“一句話結(jié)論”是什么呢？那就是“孔乙己是現(xiàn)代小說的開端”。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在《孔乙己》之前，從來沒有一部白話小說使用“兒童視角”來書寫與敘事。
古代白話小說里面肯定是沒有的，而中國的文言小說里，有。比如魯迅自己的《懷舊》，就是兒童視角。在以前的筆記小說里面，敘事也會出現(xiàn)這種兒童的口吻，包括著名的情色小說《癡婆子傳》。一開始也是以一個少女的角色來敘事的。
但是中國現(xiàn)代白話小說當中，《孔乙己》是第一篇。
或許你會問，用兒童視角來敘事有什么好處呢？
兒童視角來敘事，特別利于展現(xiàn)成人世界當中的各種不正義，或者說偏負面偏暗黑的場面。
因為兒童的心靈本身沒有污染。每個小孩都是在成長過程中，逐漸地被成人世界改變的。在這樣一個改變的過程中，很容易看出我們平時習焉不察的成人世界當中的暗黑成分，比如說背棄，歧視，侮辱，這樣一些東西。
很顯然，《孔乙己》的敘事者，也就是咸亨酒店的小伙計，他是一個已經(jīng)部分地接受了成人規(guī)則的小孩兒。通過這種兒童的視角來看待孔乙己，會很敏感地發(fā)現(xiàn)這個讀書人與整個成人世界的格格不入。而這種“格格不入”當中，其實是反映了整個社會的崩塌或者說轉(zhuǎn)型。
比如說讀書人以前是很高貴的，他憑借自己的知識能夠成為“四民之首”（士農(nóng)技工商），能夠在中國傳統(tǒng)的士紳社會當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孔乙己第一他沒有考上任何的功名。第二，他又沒有謀生的技能，所以窮困潦倒。這是科舉廢除之后最底層讀書人的慘況。
但是孔乙己又堅守著某種知識的尊嚴，比如說穿著長衫喝酒，比如說經(jīng)常會冒出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但是這些堅守，在魯鎮(zhèn)的民眾當中，只能成為一種笑料，這種場景代表著某種意義：以孔乙己曾經(jīng)不懈追尋的價值為中心的價值體系已經(jīng)崩壞。
小伙計還從成人世界學到的一點，就是對弱者的不同情。弱者就是弱者，弱者為什么要被同情？這是叢林化的成人社會教給他的冷漠與冷血。
《孔乙己》雖然是一部篇幅不太長的小說，但是他通過這個小伙計的眼睛，看到的這種世界的不正常，不公平，以及民眾對這些不義的熟視無睹，等等。有著非常多的層面。這就是《孔乙己》的重要意義所在：兒童視角是特別適合作為小說啟蒙的一種手段。
在《孔乙己》之后，兒童視角在現(xiàn)代白話小說里面，尤其是抒情小說里，成為了一個非常強大的傳統(tǒng)。不管是后來的廢名（《竹林的故事》），還是蕭紅（《呼蘭河傳》），甚至包括張愛玲的一些篇章（《沉香屑 第一爐香》）。
總之，當作者希望用一種相對詩化的不那么成人化的眼光看待世界的時候，往往會選擇兒童視角來表達自己對這個世界原初的熱愛和純凈。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端木蕻良，汪曾祺，甚至曹文軒，所有這些作品都會熟練地運用兒童視角。
孔乙己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第一部這么寫的小說。魯迅的這篇作品，其實是把西方的成長小說，中國白話小說的白描手法，再加上文言小說里面的敘事經(jīng)驗，通過兒童視角粹合到了一起。
在此之前，中國的小說還只是在故事里面打轉(zhuǎn)。所以為什么說魯迅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之父”？從《孔乙己》這篇小說里，其實就已經(jīng)得到了完全的證明。
現(xiàn)在你是不是明白了《孔乙己》這篇小說的重要性？再回頭再看一遍吧，可能還會有不同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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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注早茶夜讀，從此閱讀有譜系 每晚9：30，不見不散 本期編輯： 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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