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山騎圖/網(wǎng)絡(luò)＆燕山騎
?
沉默的契文之：酉篇 東西南北
在《甲骨文合集》中，有一片被后人命名為《今日雨》的牛肩胛骨卜辭（編號12870片），卜文內(nèi)容如下：
癸卯卜：今日雨。
其自東來雨？
其自西來雨？
其自南來雨？
其自北來雨？
我們今天不去考究它的內(nèi)容和含義是什么，我們只對卜文中“東西南北”四方的方位做以探究。很顯然，卜文對東西南北的方位是明白確切的。
它告訴我們，至少在殷商時期，我們的先民們就明確地確立了東西南北四方的稱謂。
三千多年來，這些漢字只是字形稍有演變，而字義卻從未改動。文字所具有穿透時空的力量可見一斑，也足以證明了我們?nèi)A夏五千年文明的一脈相承。
隨著人們對中國古文字的研究和考古的發(fā)現(xiàn)，人們漸漸地撩開了中國文字的神秘面紗。中國文字的創(chuàng)造者，絕非倉頡一人一時之功，而是千百個“倉頡”千百年來不懈努力的追求與沉淀。
我們至少從當(dāng)前能見到的甲骨文字看，每一個文字都有著光彩的身世，都有著明確的指代，都有著鮮活的生命。
那么，什么是東？什么是西？什么是南？什么是北？憑什么或簡或繁或撇或捺地構(gòu)成了它們不同的個體？又讓它們指代了不同的意義呢？
?
據(jù)當(dāng)前的研究結(jié)果，甲骨文的“東西南北”其最初的本意并非用來表示方向，而是另有所指。
只不過后來人們賦予了它們新的意思，并被不斷應(yīng)用，而本意日漸沉淪，最終湮滅在文字的汪洋大海里罷了。
甲骨文“東”字（見酉/圖01），原意指的是一個包裹。在上古，人們對不同的口袋有不同的稱謂。如對一端有底、一端扎口的袋子稱為“囊”（見酉/圖02），對兩端沒底、待放好物品從兩端扎束起來的袋子叫“橐”（見酉/圖03）。
“東”近似是一個木棍挑起的“橐”。詳細地講，就是人們把物品堆放在羊皮或布匹上，然后包裹起來，然后兩頭捆扎，再用一根長木桿挑起來方便攜帶的過程，也就是人們“打包旅行”。
這個字與“束”字（見酉/圖04）十分相近，“束”字也是在木棍上纏系包裹，但它更突出了“捆、扎、綁”的意思。為了與“東”字相區(qū)分，人們在“東”字的“包裹”上加一點作為指示符號，表示這個“包裹”里裝上了滿滿的物品。
與之相反，當(dāng)人們到達目的地，把包裹里的物品拿出來或用掉，只剩下一個空癟的袋子時，這個意思就是“西”（見酉/圖05），它強調(diào)了它是“東”字的反義詞。
還有人稱：“東”是男子的行囊，粗重，有份量，是用肩扛的（木棍挑起）；而“西”是女子的行囊，類似于現(xiàn)在的“坤包”，輕便，細軟，攜帶是用手提或懷抱的，這樣它們也是一對反義詞，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東”、“西”的初始意思，是人們對袋子里有物或無物的表述，一開始根本沒有方向的意思，只是后來人們不知處于一個什么原因?qū)ⅰ皷|”和“西”分別賦予了兩個相反的方向的概念。
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對“物品、事物”總喜歡用“東西”來概括，如“這里面裝著什么東西？”“我把一個東西忘在家里了”等等，我們習(xí)慣用“東西”來指代，而從未有過用“南北”來指代的先例。
但是，對“東”的如此解釋，百余年來反對的聲音從未中斷。不同觀點的學(xué)者認為，“東”，一開始就是指太陽升起的地方。
也難怪，當(dāng)時的人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當(dāng)太陽露出地平線時，新的一天就開始了。人們從睡夢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以遠樹為背景下的太陽形象，所以，甲骨文的“東”字，就是太陽的“日”在大樹的“木”中間的形象。
但是，如果日落西山，地平線上同樣可以出現(xiàn)如此的情景，那么怎么來區(qū)分“東”和“西”呢？
?
于是，善于觀察事物的先人們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日暮黃昏的時候，鳥兒們都紛紛歸巢，而甲骨文“西”就是一個樹上鳥巢的形象。
先人們對鳥的巢穴是有區(qū)分的，在樹上的鳥窩，叫“巢”（見酉/圖06）；在洞里的鳥窩，叫“窠”（見酉/圖07）。
“西”的初始意思實際是“棲”，就是說太陽要落山了，歸巢的鳥兒們要休息了。所以，緣于日落西山、倦鳥歸巢的生活習(xí)性，人們便把太陽下沉的地方叫做“西”，與日出的地方“東”做對應(yīng)。
至于為什么稱物品為“東西”，還有兩個民間故事。
一是說，某日北宋經(jīng)學(xué)家朱熹路遇五行學(xué)家盛溫，他見盛溫提著竹籃子行色匆匆，就問他去干什么？盛溫狡黠地回答：去買東西。朱熹未解其義，暗忖：為什么是買東西，而不是買南北呢？
后來經(jīng)他認真思考，不覺會心一笑，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原來，五行學(xué)對東西南北中分別指木金火水土，盛溫的竹籃，不可能盛裝火（南）、水（北），只能盛裝木（東）、金（西）之類的物品。
還有一則故事說，東漢時有兩京，即東京洛陽，西京長安，是當(dāng)時的兩大都會，商貿(mào)十分發(fā)達，人們采購物品必須去洛陽或長安，所以，人們?nèi)|、西二京置辦貨物便稱之為“買東西”。兩則故事都解釋了“東西”指代物品的含義，于是，“東西”的內(nèi)涵便流傳開來。
其實，“東西”的意指應(yīng)當(dāng)很為久遠，兩則民間故事只是望文生義的附會，只能做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是經(jīng)不起用文字的內(nèi)涵來推敲和檢驗的。
?
甲骨文“南”字（見酉/圖07），是“喃”的本字，就是人們“小聲嘀咕、喃喃自語”的意思，為什么是這個意思呢？這其中還真有一番讓人頗費周張的解釋。
從甲骨文“南”字體上看，上半部很像系掛的繩結(jié)（可能系的是用于祭祀的一面小鼓），下半部是一個“舟”字，表示人們在船上行祭。
祭祀時，人們敲著吊鼓，嘴里說、唱、頌、囑。有的甲骨文“南”字里，在“舟”的字體里專門添加了“丫”字，這是一個鼓槌兒，突出地表現(xiàn)了人們敲鼓的用意（見酉/圖08）。這個“丫”的筆畫至今仍保留在“南”的字體里面。
原來，當(dāng)時的中原南部，河湖密布，人們出行主要靠舟船。每當(dāng)祭祀，人們就在船里擺好祭品，一面敲鼓，一面喃喃祝告，祈求神靈保佑，祈求平安幸福。這種特別的儀式，通行于水鄉(xiāng)南方。
因此，人們漸漸地把這個祈禱儀式的“喃”，轉(zhuǎn)意為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進而又指代了這些人群所處的方位，即“南”方。后來，為了便于區(qū)分，人們便把小聲說話的“南”加上一個“口”，變成了“喃”。
關(guān)于“南”字的解釋，歷來探討者甚多。下面還有幾種觀點也應(yīng)當(dāng)占有一席之地。
一種觀點認為，甲骨文“南”字就是一個類似鈴鐺的樂器。它與舟船無關(guān)，從外觀上看，字體的上面是系繩，下面是一個“鈴鐺”，它的使用方法是，把它掛起來用木槌敲擊，
那個時候，類似的這種樂器還有很多，我們已經(jīng)認知的有“鐃、缽、鐸、鐘、镈、鐺”等，也許當(dāng)時生活在中原南方的人們偏愛使用這種樂器，于是就把“南”指代了這里的方位。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南”就是一張人的臉，就是指人的整個面部或上半身，所以“南”和“面”十分相像，而“面”或人的上半身是正面的形象，而它的北面剛好就是“背”（當(dāng)時“背”、“北”沒有區(qū)別，是同一個字），所謂“面南背北”就是指的這個意思。
當(dāng)時人們對住所已很有認識，人們趨陽避陰、門朝南開已是常識，所以廳堂之居必然也是面南背北。它也同時解釋了什么是“南”，什么是“北”。
還有人認為，做為“蠻人”的南方人，總喜歡燃起篝火，擊鼓起舞，直到現(xiàn)在南方某些部族依然保留著這樣的傳統(tǒng)，而甲骨文“南”完全可以這樣解釋：字的上半部是熊熊燃燒的篝火或是一個扎著馬步在雙臂敲鼓的人，下半部是一個碩大的銅鼓。
人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盡情歡樂，陣容強大，場面壯觀，這成為南方“蠻人”們標(biāo)志性的活動。再者，南方本身就屬火，炎帝之所以被稱為“炎”（見酉/圖09）就是指他的部落分布在中原的南方。
甲骨文“北”字（見酉/圖10）表現(xiàn)了兩個人背對背的站立，字面突出了人的“后背”的意象，后來引申為因人們所持的觀點不同，而造成的抵觸或背離，再后來才引申為與方向“南”相反的方位：北。
?
甲骨文中兩個“人”的不同結(jié)合，出現(xiàn)了很多字。
如“從”字（見酉/圖11），表示兩個人相隨而行；再如“比”字（見酉/圖12），表示兩個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再如“化”字（見酉/圖13），表示人的由生到死的轉(zhuǎn)化（左列的人頭朝上，指活著的人，右列的人頭朝下，指死去的人）；再如“并”字（見酉/圖14），表示兩人齊步行走的意思。
所以，可以類推地認為，甲骨文“北”字一開始并不指代方向，而是指人的背部，也許是因為人們背對北方，才漸漸地用“北”借指了這個方位，而這一“借”，就再也沒有還回來。
后來，人們在“北”的下面加上了用于專指人體部位的“月”（肉、身體）字，才使二字徹底分道揚鑣。
既然有東西南北的方位，那么必然有“中”字。甲骨文“中”字（見酉/圖15）十分直觀。
該字的上、下“飄帶”，就是指敵我雙方軍隊的獵獵軍旗，字中的“圓圈”，就是沖突雙方中間的緩沖地帶。該字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這個“圓圈”，它表示敵我雙方軍隊之間所保持的“不偏不倚的非軍事地帶”，就是這個地帶，叫做“中”。
后來，“中”字漸漸引申為“與兩端等距離的位置”，如：中途。再引申為“與四周等距離的位置”，如：中國。然后繼續(xù)引申了“范圍內(nèi)”、“無傾向性”、“遭受”等其它意思。
還有，中原人常說的口頭禪“中不中？”“—中！”，意思就是“符合邏輯、合乎心意”，這也許是它最后的引申義。
幾千年來，我們?nèi)A夏祖先一直生活在黃河中下游一帶，這里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灌溉方便，草木繁盛，禽獸眾多，是人類宜居之地。先人們無論經(jīng)受多少天災(zāi)人禍、戰(zhàn)亂病疫，不屈的先民們始終對這塊后土不離不棄。
他們執(zhí)著地認為這里是世界的中央，這里是人類文明的搖籃，這里是最美麗的家園。這里的平地叫中原，這里的江山叫中華，這里的國度叫中國，這里的人民叫中國人。
也許，人們在“中”的概念上，才漸漸分化出了陰陽、上下、晝夜、古今等相反的兩端事物；進而又分化出了東西南北、前后左右、日月星辰，才進一步拓寬了人們認識世界的思維視角和多維的思考世界的能力。
比如：人們從“中”的基點出發(fā)，分化出了“東西南北”，使人們在蒙昧的黑暗中看到了四方的明燈，從而認知了陰陽夔理之變、日月潛行法則，了然了江河山川、草木禽獸的特性，參悟了持中守正、中庸之道的哲學(xué)，
從而構(gòu)建了有別于其它文明發(fā)祥地的中原文化的框架，讓我們?nèi)A夏的子民們在幾千年來，一直有目標(biāo)、有方向地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里，讓肩負不同分工的人們?nèi)ゾ毜馗胖腥A文明……
*作者︱燕山騎：河南省.南陽市某單位干部，微信公眾號「青眼有加id:qyyjtcq」專欄作者。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