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國學(xué)堂 2020-01-15 14:33:50
關(guān)于《蘭亭序》，已經(jīng)是中國書法的圖騰，沒有真跡，摹本、臨本、刻本、拓本無數(shù)，能把《蘭亭序》的問題徹底解析明白，中國書法的只是也就了解了一小半。所以這里我們只能擇其要稍加闡釋。
首先我們要知道“蘭亭八柱”。清乾隆時，匯集有關(guān)“蘭亭”的八種本子，即：虞世南摹本《蘭亭序》、褚遂良摹本《蘭亭序》、馮承素摹本（神龍本）《蘭亭序》、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于敏中補《戲鴻堂》刻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董其昌臨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清高宗弘歷所臨董其昌臨柳公權(quán)書《蘭亭詩》。這八種本子同刻于石柱上，稱之謂“蘭亭八柱”?！胺ㄌ?.0”除了弘歷臨本以外的7種本子都已經(jīng)做了精美復(fù)制。
在我發(fā)布的幾個書法系列視頻教程專欄，跟著走的同學(xué)慢慢已經(jīng)進入“帖學(xué)”，越往后走，其實越難進入“碑學(xué)”，唯一的通道就是從三國各碑，回溯到王羲之的前一個源頭，跟著北朝作品對自己進行演化。
一、首推第一的虞世南本
“蘭亭八柱”里，可以肯定的是從氣息、氣質(zhì)最接近于王羲之本人的，毫無疑問是虞世南的本子。虞世南書法的氣質(zhì)受到王獻之很大影響，比王羲之更加柔曼中庸，在天然剛健上不如王羲之。大家知道他是上過凌煙閣的，作為幫助唐太宗取天下的最重要最核心的助手之一，才能毋庸置疑。但他終生不以權(quán)力地位和財富為意，當(dāng)然作品也特別的少。
楷書總結(jié)起來就是兩個半。一個是孔子廟堂碑，一個是小楷破邪論，半個是云南的昭仁寺碑，無款，但從水準和筆法習(xí)慣來說，屬于他的可能性太大，很難想象另有一位超級高手能學(xué)他學(xué)到那個高度。但是我認為擺明是他。某種意義上講，從氣質(zhì)和筆法表現(xiàn)力來說，整個大唐，只有顏魯公能夠與之匹敵。
虞世南在整個唐太宗一朝，基本主持了全國的書法教育、文化管理和真跡鑒定等重要的事務(wù)，中國第一個官辦書法院，歐陽詢、褚遂良、薛稷等人都是他的馬仔，事實上也是跟著他做書法的深造。所以他對中國書法的影響其實遠遠超過后世人的想象。他與《蘭亭序》真跡見面的機會、學(xué)習(xí)的機會，毫無疑問是最多的。加之水準奇高，而且筆法屬于王羲之嫡派正傳下來，所以他的摹本被列為“第一柱”，這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們在教學(xué)專欄的課程里面經(jīng)常采用多摹本單字比對+圣教序同字比對的方法，雖然各摹本互有優(yōu)劣，但虞世南摹本的筆法之清朗干凈、氣息的嫻靜暢達毫無疑問最符合王羲之神韻。虞世南摹本非常值得去關(guān)注，練書法的都應(yīng)該擁有。
二、棄之若敝履的馮承素摹神龍本
世人心中《蘭亭序》其實是馮承素摹神龍本，但其實這個本子相當(dāng)可疑，或者說水準很差。筆鋒拖泥帶水、媚態(tài)矯情，沒有必要的牽絲環(huán)帶比比皆是，大量不符合王羲之書寫習(xí)慣的筆路，幾乎沒有王羲之的清健高邁之氣。這個結(jié)論比較顛覆大眾認知，但符合專業(yè)書法的評價體系的認知方式。
簡單說有三個原因值得考慮：
1、古代摹本缺乏好的工具，復(fù)制過程脫形太厲害，馮承素本人書法水準也很有限，造成筆法、氣質(zhì)變化。（馮承素墓志已經(jīng)找到，絕口不提其本人的書法技藝，更沒有臨摹蘭亭序的記錄。作為蓋棺論定、生平總結(jié)的墓志，是一個有力的證據(jù)。）
2、集王圣教序里有些字明顯來自蘭亭序真跡，對比這些單字的表現(xiàn)，無論從書理還是筆法能力還是沖淡悠遠的氣質(zhì)，神龍本比起虞世南、褚遂良、黃絹本還是定武本，都相差甚遠，不是一個等量級。
3、在康熙以前，沒有任何書家推崇的神龍本之所以在當(dāng)代普羅大眾中成為典范，原因還在大眾審美的輕、薄、軟的偏好。其實歷代書家中，只要受大眾極度推崇的，無不符合這三個字的特征。徐浩、褚遂良、趙孟頫、文徵明，到了清代更是如此，民間碑學(xué)興起之前幾乎就是梁詩正等人的天下。
三、秀雅但不完美的褚遂良本。
蘭亭八柱排第二，斷非尋常之輩。但是實際上歷代稱褚遂良摹本的作品并不夠好。整體看得帖學(xué)正宗，仔細比對每個字都與圣教序和其他本有出入，筆力稍弱。雖然作為大唐一代教化主，書法的終生成就毫無疑問是很高的，但并沒有在這個本子上表達完美。應(yīng)該有兩個原因，
其一唐太宗發(fā)起《蘭亭序》摹本工程的時候褚遂良尚還年輕，遠沒有到《雁塔圣教序》時的老辣的宗師氣派。
其二作為臨本，筆法上并沒有忠實還原真跡。但不管怎樣，終究是高手所為，遠不是神龍本能夠比擬。
四、神龍出世的黃絹本
這個本子是最近出現(xiàn)的，故事很多，今天不說。這個本子沒有進蘭亭八柱，卻可能是最接近蘭亭序真跡的好東西。筆意與圣教序單字吻合度最高，行筆老辣果決。可惜保存不夠好，墨色稍脫落，。但不管怎樣，是投于暗夜的明珠，非常值得大家重視。“法帖3.0”已經(jīng)復(fù)制。
這個本子被很多鑒定家定為褚遂良所做，的確不是沒這可能。褚遂良晚年筆法大成，如果重做《蘭亭序》，大概也應(yīng)該是這個狀態(tài)。相比之下虞世南本就顯得過于安靜了，有一種儒家的儒雅之氣，與王羲之的道家天性高邁回歸自然的氣質(zhì)并非完全吻合。。
黃絹本寫出了那份靈動，非常適合大家臨習(xí)。講真，神龍本帖，扔了吧。
五、化身千萬的定武本
當(dāng)代人說蘭亭，一般說的神龍本，但在此以前的古代歲月，蘭亭其實說的是”定武本蘭亭“。這個本子來源很清晰，歐陽詢臨本，唐代刻，一直存放大唐京畿衛(wèi)戍部隊——定武軍的軍營。也正因為軍區(qū)管制，所以保存極好。如果說蘭亭諸本中的作者，定武本的歐陽詢所為是最沒有疑問的。不管是歷史典籍記錄還是這個本子滲透出來的歐陽詢的筆意風(fēng)格都是最明確的。
趙孟頫的蘭亭十三跋和歷代書家的蘭亭序臨本基本上都以定武本為藍本，只因為上述各墨跡摹本基本深藏宮廷，唯有定武本流傳民間、反復(fù)翻刻，化身千萬！順便說一下為何公眾普遍認為近現(xiàn)代書家的蘭亭序臨本都不像蘭亭，有兩個原因：
1、書家臨帖，到了那個層級其實已經(jīng)不是亦步亦趨，是取自己所需，尤其寫蘭亭這樣的超級經(jīng)典，沒人回去做復(fù)印機的工作。而公眾看不明白，所以直接怒吼不像。
2、其次，更重要的是，就沒有到了一定層級的書家會認為馮承素神龍本蘭亭好，所以所臨的絕大部分都是其他本子，這與大眾心目中的蘭亭形象就有了出入。
定武本蘭亭翻刻無數(shù)，但其中三個本子最為重要，
其一柯九思本在臺北故宮、
其二吳炳藏本在北京故宮，
其三獨孤本就是趙孟頫愛不釋手的那個本子，流落日本不知所蹤。
柯九思本可以肯定是原石拓本，瘦硬通神，字口沒那么清晰反而顯得含蓄，氣韻流傳完整。吳炳本清晰度絕佳，到了讓人懷疑是不是翻刻本的程度，考訂為宋拓，這也就是為什么“法帖3.0”定武本選擇柯九思本。
柯九思本歷代極受推崇，但我認為唐法多了一點，魏晉少了一點，多了一點規(guī)整，少了一點靈性，但是正因如此所以特別適合初學(xué)者。
所以學(xué)習(xí)蘭亭序，大家可以各取所需，除了神龍本不可學(xué)，免生習(xí)氣，其他本子都可按喜好選擇。初階學(xué)書者可攻定武本，中階書者可多多體味虞世南本和黃絹本。
不過，集王圣教序跟蘭亭序是一個系統(tǒng)，最好的法門是兩條腿走路，兩邊同時來研究，其中趣味無窮。
蘭亭序作為王羲之巔峰之作，其實也并不適合大眾去追逐。（事實上最高階的作品都不是初學(xué)者玩得動的。不要好東西沒學(xué)到，習(xí)氣染了一身。）也可以把《蘭亭序》作為日常讀帖、賞玩的寶貝，真正臨習(xí)可以找其他途徑導(dǎo)入，比如陸柬之《文賦》。陸柬之這個人不可輕忽，“唐初四子”之一，虞世南的外甥、親傳學(xué)生，他的兒子是張旭的師傅。
陸柬之到了60多歲書名赫赫時下手寫《文賦》。那時60算高壽，這篇《文賦》也是趙孟頫得法處，歷代公認最得蘭亭筆法的作品。大家沒有說他有圣教序法，也沒有說他得十七帖筆法，偏偏說他得蘭亭筆法，這是有道理的，筆法和運鋒技巧酷似虞世南本和黃絹本。
智永是王羲之嫡系子孫和正宗傳人，自然《真草千字文》也是通往《蘭亭序》的較好路徑。不過，不是那個所謂墨跡本，日本人收了中國很多假貨，所謂智永《真草千字文》墨跡本也是其一，活脫的唐法，最多是唐人臨本，也或許要到宋?！墩娌萸ё治摹逢P(guān)中本的精妙難以言說，那種收斂與節(jié)制卻又自然，確實是二王法脈。
順便說到陸柬之文賦這個卷子后面的跋里有一個元代李倜的，這位仁兄不得了，沒留下多少墨跡，但說起魏晉法度和逍遙倜儻，真是反手一嘴巴把同時代的趙孟頫打的帽子都飛了。
說蘭亭道蘭亭，趙孟頫的蘭亭十三跋也說說吧。趙孟頫其實跟王羲之真的關(guān)系不是特別大，眾生作品除了臨終前的《中峰和尚十一札》，基本上全是唯手熟爾，離魏晉筆法未免相差太遠。
學(xué)蘭亭，讀帖比臨帖重要。很多人好吹噓自己臨了多少遍自矜，其實對這樣的作品，臨多少遍都沒用。臨對了，一生一遍就夠，臨不對，千遍萬遍也只能算是蒙眼的驢子拉磨。
一定要反復(fù)的去讀帖，前面提到的各種本子，包括《文賦》，它1700多個字，古代作品中間能夠有1700字的作品，其實并不多，（千字文在古代作品算大篇幅，也才1000字）熟讀可以在里面得到一個持續(xù)的獨特體驗。
以上提到各種摹本法帖，其實在“法帖3.0”里搜全并花不了多少錢，但可以建立起一個《蘭亭序》的學(xué)習(xí)體系。
首先可以兩兩比對、細細研究，從筆法到結(jié)字特征到氣息的控制，帶著游戲心態(tài)去讀帖，這可以成為非常有趣又有益的生活方式。
第二種玩法是主攻圣教序，再以各種蘭亭序摹本、拓本和陸柬之《文賦》、智永千字文進行比對，找到相通點，有助于更深的理解王羲之筆法系統(tǒng)的應(yīng)用。
王羲之清遠高邁、清風(fēng)拂山崗，但我們有些書友學(xué)神龍本蘭亭學(xué)得忸怩造作，像開了十級美顏去上直播的那種感覺?？傊短m亭序》，該學(xué)，必學(xué)，能學(xué)，但要得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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