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馬佐夫兄弟》讀后感
作者：201703 李玨
《卡拉馬佐夫兄弟》是一本巨著，不僅僅指它的篇幅，還贊美了它的思想內(nèi)涵。
閱讀它，就像是站在俄羅斯的荒原上，仰視著巨大又巍峨的古舊城堡，推開那扇長滿青苔的門，陽光落在陰暗里，似乎又融為了一體。你推門進去，看到的是風(fēng)云激變下的俄羅斯，俄羅斯的命運和俄羅斯的人民的疑惑就這樣投射到了一個家庭中。
請原諒我的缺少邏輯的胡言亂語，但是為如此偉大的一本書寫些什么，對我來說確實是困難的，要評價這本書怎么樣，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上帝和原罪的問題都回答，是沒有答案的，我能做的僅僅是描述，將這本書引發(fā)的風(fēng)暴捕捉下來固定在紙上，哪怕只能抓住一點，對我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首先是關(guān)于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個好作者，但不是一個符合傳統(tǒng)道德觀的人。毫無疑問，你無法把一個沉迷賭博，多情放蕩，脾氣暴躁，自負多疑又毫無責(zé)任感的混蛋視為一個好人。他身上有著對于欲望的毫無克制與對于激情的放縱，盡管他也會感到道德的煎熬與后悔，但是他從未做過改變。但與此同時，他富有同情心，有愛人之心并且從心底尊重他的最后一任妻子，這種性格和書里的主人公之一德米特里·費多羅維奇一模一樣，善與惡在一個人的身上完美地融合，顯示出了強大的人性的張力。
陀思妥耶夫斯基年輕時追隨過俄國偉大的革命民主主義者別林斯基，“曾狂熱地接受了他的全部學(xué)說”，即無神論和革命民主主義。他的信仰的轉(zhuǎn)變發(fā)生在五十年代。那時他因參加革命組織的活動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十年與世隔絕的苦役和兵營生活把他逐漸改變成一個教徒。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上，又有當代的兩種思想的矛盾與碰撞，這又似乎與伊凡和阿廖沙兩個小說人物相照應(yīng)。
我是毛姆的“小說是作者的自傳”的擁護者，所以在此介紹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過是想用他的形象，完善書中人物的形象。和作者同樣重要的，還有當時的社會背景，當時的俄國社會正經(jīng)歷著激烈的動蕩：農(nóng)奴制廢除了，資本主義開始急遽發(fā)展，“一切都翻了個個兒，一切都剛剛安排”。俄國向何處去？各個階層都在進行探索。地主資產(chǎn)階級自由派鼓吹改革和君主立憲，革命民主派主張用暴力推翻沙皇專制，民意黨人則把希望主要寄托在個人恐怖上。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則將未來寄托在宗教和良知上，并創(chuàng)造了佐西馬長老這樣一個充滿了神性的角色。但更神奇的是，他似乎又對此產(chǎn)生了無法克制的反駁的欲望，在《贊成與反對》這一章里，陀氏自己又進行了有力的反駁，這種反對上帝存在的聲音是如此強大以至于他甚至無法在之后將它駁倒。
有關(guān)背景我想我已經(jīng)強調(diào)得夠多了，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卡拉馬佐夫兄弟》。盡管我無非評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復(fù)雜人品，卻無法不折服于他在寫作方面的才華。盡管略微冗長，但《卡拉馬佐夫兄弟》實在引人入勝。它將目光投向了歷史轉(zhuǎn)折關(guān)頭的俄羅斯，并聚焦在一個古怪的家庭：父親卡拉馬佐夫和他的兒子：德米特里、伊凡、阿遼沙及私生子斯麥爾佳科夫。老卡拉馬佐夫和德米特里同時愛上了一個女人格魯申卡，而財產(chǎn)感情上的糾紛激化了家庭的矛盾，終于有一天，老卡拉馬佐夫被人殺死，而證據(jù)都指向德米特里，就在德米特里被定罪時，才發(fā)現(xiàn)事實的真相并非如此，殺死老卡拉馬佐夫的是斯麥爾佳科夫。他是在伊凡“既然沒有上帝，則什么都可以做”的“理論”鼓動下，為發(fā)泄自己在長期卑屈處境下郁積起來的怨毒情緒，而殺死了老卡拉馬佐夫。在概括劇情都時候，我實際上也有所猶豫，因為從情節(jié)來看，顯然后半部分才是故事的主要發(fā)展，前半部分作者不過是用大段大段的對話與描述，一點一點將這個破碎家庭的矛盾一點點地揭露出來。但是從思想而言，毫無疑問位于前半部分的贊成與反對才是高潮。但在這里我們還是回歸我一開始的“描述我所看見的”原則，暫且先將重點放在情節(jié)上來。
本書作為精神分析學(xué)派的開山文學(xué)作品，如果不對人物加以分析，就如同紅酒未醒就匆匆吞下。上面我曾試圖把每個角色同作者的一個切面聯(lián)系起來，這是我一貫的做法。但這次，由于某些角色的行為只是為了激化矛盾，我也只選取最重要的角色來談。首先是老卡拉馬佐夫，一個絕對的小丑。不同于莎士比亞里往往瘋言瘋語點名真相的大智若愚，卡拉馬佐夫是真的愚蠢又荒唐。他好色貪財，舉止下作，滑稽愚蠢?？梢哉f他是這個家庭紊亂的根本原因，他憑借一時的沖動與欲望做事，在他人的厭煩與鄙視的目光中找到自己的存在。主要的女性角色格魯申卡和卡嘉，雖然一個是行事潑辣的女子，一個是高貴富有的小姐，但是顯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女性的認識過于臉譜化，兩者都呈現(xiàn)出一種善妒與狠毒，在折磨與被折磨中感到快慰的奇詭形象。私生子斯麥爾佳科夫是有一個自卑到自負的人，他像老鼠一樣畏畏縮縮關(guān)注著所有人，但卻又不滿與自己與其他幾個哥哥遭受的不同待遇，敏感地認為大家都瞧不起自己，最終殺死了父親也殺死了自己。對于不相信永存的人來說，自殺是因為遭受了某種欺負，而采取自由剝奪生命的方式來證明“別人征服不了他”，是集合了所以惡的魔鬼存在。這便是主要的配角了，主要起到的也是一個推動的矛盾作業(yè)，《卡拉馬佐夫兄弟》最精彩的，還是在他三個主要人物的刻畫上。
有一種說法，認為卡拉馬佐夫三兄弟分別代表了本我自我與超我，但鑒于我對于弗洛伊德的那一套并不熟悉，我們還是用大白話來描述一下這幾個人。大哥德米特里，軍官出生很能打，惹是生非就是他。挪用資金三千元，毆打父親要錢花。編不下去了，總而言之，德米特里認為父親非法占據(jù)母親留給他的財產(chǎn)而想要回來，在中途拿了未婚妻的錢花天酒地，但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想還錢給未婚妻帶女人走。德米特里身上有完全無非控制的欲望，不同于兩個弟弟對于各種哲學(xué)問題都思考，德米特里全憑本能行事，但是又保留著最基本的道德。這在最后階段表現(xiàn)得最為突出，他把從未婚妻手里挪用的3000元分為兩部分，花天酒地了一半后卻留下一半，他認為“一但能把這1500還回去，就可以承認他雖是一個卑鄙的人，但不是賊”。德米特里從始至終都充滿了這種毫無理論體系的基礎(chǔ)的道德觀，盡管一次次克制不住自己，但確實在可怖的惡中有著崇高的善。
二弟伊凡，一個從西方留學(xué)回來的紳士，毫不掩飾他的無神論與科學(xué)至上主義，他具有蠱惑力與說服力的觀點一度讓我懷疑他才是幕后的兇手。但是事實上哪怕再否認上帝，他也不曾否認道德，這引發(fā)的“既然沒有上帝那么一切都可以”的觀點讓他猶豫又煎熬，最終在良知的煎熬下患上腦炎，病重瀕危。伊凡代表的，是年輕時候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那個時代的俄國年輕人?？茖W(xué)和民主的風(fēng)暴摧毀了古老的教堂，不免帶來了信仰的迷失與群眾的迷茫。有沒有上帝呢？最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沒有給我答案，他的理智讓他用伊凡的口，在三周內(nèi)完成了對封建神學(xué)的最有力的抨擊，而他的心，卻在阿遼沙一邊。
所以就不得不提到阿遼沙，雖然是本書的真正主角，卻只是在劇情里時隱時現(xiàn)，擁有最純潔的心與高尚的情感。他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幾乎每個人都向他傾訴，等待他的寬恕。但是就我而言，這種善的代表，太過于溫和，是一種消極的旁觀。似乎現(xiàn)代小說里的正派不再是英雄式的拯救世界，而是無辜者?？ɡR佐夫里的阿遼沙就是無辜者，如果說這本書里的每個人都有罪，那么只有阿遼沙的手上是干凈的。圣經(jīng)中說沒有罪的人可以扔出第一個石子。而阿遼沙是純潔的，卻從未扔出石子，他寬恕了所有人。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可能是陀氏心中的真正的宗教的含義，而非是宗教大法官里的野心家。據(jù)說陀思妥耶夫斯基本打算在后面的章節(jié)里讓阿遼沙經(jīng)歷波折，犯下罪行再得到救贖，最后因為過世而未能完成。這的確是一種遺憾，阿遼沙這個人物本可以更加立體化，畢竟在這本書中，阿遼沙主要就是和一群與劇情沒什么關(guān)系的孩子混在一起，性格中也只表現(xiàn)了善這一定，遠沒有他的兩個哥哥的形象那樣生動立體。
是的，不可否認這本書有它不完善的地方，他的部分角色平面化，敘事太過冗長還有內(nèi)容上對于作者本人的放蕩行為的尋找借口。但我一定要宣稱，它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之一。
首先，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個有著高超技巧的小說家，他甚至擁有一些劇作家的能力。大段大段的對話，甚至癲狂的內(nèi)心獨白，沖突，矛盾，掙扎都充滿了具有戲劇色彩的場景。沒有聚光燈，他就用語言給你構(gòu)筑一個舞臺，讓你關(guān)注到他要表達的重點。在看的過程中，我不止一次有沖動將它改編成音樂劇的小片段，但是最終因為自己的能力沒能實現(xiàn)，還是很遺憾的事。
其二是這本書的主題，大部分人認為它在討論是否存在上帝，因為正如作者自己所言，這是“糾纏他很久的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認為作者用伊凡釋放了自己，釋放那個基督教義下壓制的懷疑，這種懷疑是那樣有力，以至于沒有人能夠回答伊凡的控訴。究竟讓無辜者蒙受有罪者帶來的原罪是否是公平的呢？小說家沒有回答的義務(wù)，但陀氏自己仿佛也沒有答案。他試圖把苦難和邪惡都當做善與美，以符合苦難由上帝制造的原罪說。而且在最后的章節(jié)里，作者隱晦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在苦難里死去的魂靈將會在美與善的天堂里復(fù)活，快樂地訴說一切。
其實閱讀這本書對于沒有宗教信仰的無神論者有些難度，我常常難以理解他們對于上帝是否存在的問題的重視，一如以前看宗教哲學(xué)的迷茫。哪怕現(xiàn)在看完了這本書，必須承認我對于宗教的理解依舊是淺薄的，所以也就不班門弄斧地評價作者的觀點，但是如果上帝代表著道德的監(jiān)督者的話，那也許就像伏爾泰所說的那樣吧“上帝不存在，但我們必須造一個出來。”正如書中作者借米卡之口對阿遼沙所說的，“假如沒有上帝，那可怎么辦？要是沒有上帝，人就成了地上的主宰，宇宙的主宰。妙極了！但是如果沒有上帝，他還能有善嗎？問題就在這里！我一直想著這個。因為那時候叫他——人——去愛誰呢？”看吧，連德米特里都在思考的問題，究竟是多么迫切的需要一個答案。
無論上帝存不存在，善與美與道德是必須存在的。就像是我最喜歡的結(jié)尾里說的那樣，“這是古代留下的老習(xí)慣，這里面也有使人感到美好的東西。我們?nèi)グ?，現(xiàn)在我們手拉著手一起前去。”有人說這個結(jié)局是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大哥被發(fā)配到西伯利亞，二哥即將死去，三弟決定遠行，私生子自殺。但是我覺得其實不一定。大哥的逃跑計劃已經(jīng)安排，二哥的病也許能夠好轉(zhuǎn)，阿遼沙帶著笑說往前去，魔鬼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姓名。我相信那里會有一個新的未來，而孩子們，被阿遼沙教導(dǎo)的新一代，已經(jīng)有了對世間的愛與寬恕，善與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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