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人用不上絕交的,不待見,大不了不再聯(lián)系就是了??梢灿腥艘靡粋€形式,有名的如管寧割席,事情不大,不過是朋友看見金子撿起來看看,讀書時聽見外面的車馬聲站起來看了看,他割斷坐席宣布說,你不是我的朋友了,令人驚訝。又如狂人嵇康的一封《與山巨源絕交書》,山濤要他出山做官,不愿意不做就是了,他寫信大罵,這一罵千古流芳。后來他獲罪被斬,行刑前卻把兒子托付給做官的山濤,那抹做父親的悲涼令人沉思。再如現(xiàn)代文人魯迅和胡適絕交,據(jù)說是因為一頂蚊帳,令人莞爾。
這些男人的絕交,看起來都挺孩子氣的,沒有恨,就是志趣不同,于是絕了。而男女之間的絕交,大多是因愛生恨,恨恨不已,只有絕交,有的斬金截鐵,如孟小冬之于梅蘭芳,從此如兩條平行線,不允許有任何交集。有的溫文爾雅,像作張愛玲之于胡蘭成,從此如兩條堅硬的鐵軌伸向遠方,還有接軌的可能。
那時候孟小冬妙齡,卻唱老生。梅蘭芳正在盛年,唱的是花旦,同演一出《四郎探母》,她演四郎,他演公主,由此情愫暗生,就結(jié)婚了。那時候,梅已經(jīng)有兩房媳婦,他和她住在外面,倒也夫唱婦隨了一些時候,接著梅蘭芳伯母去世,孟小冬想去祭奠,剪了短發(fā)戴了白花,來到梅府,可是她沒能進門,梅的媳婦福芝芳不讓進,如果小冬硬要進,她要拼命的,那時候她懷有身孕,梅也沒辦法。小冬只好走了,門兒都沒進,也就意味著第三妻的身份沒有得到確認。
梅后來努力挽回,又在一起過了幾年,最后身份還是沒能確認。這般,小冬心灰意冷,解除婚約時說, “請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錢。我今后要么不唱戲,再唱戲不會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絕不會比你差!”接著她在報紙上還發(fā)申明。
如不是太過傷心傷情,斷不會說得如此強硬!自此,再也不與有任何糾葛,后來嫁給杜月笙,杜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說了一句,我這是算什么呢?于是,杜給了她一場婚禮,總算是嫁了。
孟小冬唱《搜孤救狐》那一句: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來你是聽……她也是烈性女子。
與她剛烈相比,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絕交信卻顯得溫和得多: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jīng)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qū)懶艁恚乙嗍遣豢吹牧??!?/p>
更溫情的是隨絕交信附有三十萬元錢給他花,在他逃難時,她一直給他錢,此時也不例外。
張愛玲和胡蘭成的情愛撲朔迷離,被稱為對男女關(guān)系最通透的女子,在自己的愛情里,常常不自主,她是知道胡風(fēng)流成性的,事實上他也是風(fēng)流成性的,逃難期間拿她給他的錢,花天酒地,并愛上了秀美。她追到溫州,在那里,一個男人兩個女人,成了三角。她問他,“你與我結(jié)婚時,婚帖上寫現(xiàn)世安穩(wěn),你不給我安穩(wěn)?”
胡蘭成答道,世景荒蕪,已沒有安穩(wěn)。
后來,胡在書里回憶說,一日清晨在旅館里,他靠在床上與愛玲說話很久,隱隱腹痛,卻自忍著。及后秀美也來了,他向她訴說身上不舒服。秀美坐在房門邊一把椅子上,單問痛得如何,說等一會兒泡杯午時茶吃就會好的。愛玲當下很惆悵,分明秀美是他的親人……這般說來,張愛玲是個客人。是客人總得離開,于是她回上海了,據(jù)說哭了一路。
于是,她寫信跟他絕交,言語溫婉,而心已如刀割。也許她依然想要他記得她的好,也許她還希望他能來找,當然他沒有。他在書里描述了收到她信的心情:愛玲是我的不是我的,也都一樣,有她在世上就好。
瞧瞧,他多么放得開。后來她又給了寫一封信,大意是找?guī)妆緯?。他回信想要重續(xù)前緣,她拒絕得干脆,說抱歉,說不再寫信了。
是真的斷了。如同她所說的,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她就那樣萎謝了,像一朵花,漸漸,成了一個標本。
男女相愛,想要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常常不能如愿不能長久,分手抽身是常事,如果不是太恨隨風(fēng)而去,太恨太傷就不行,得讓世人知道并監(jiān)督,一刀兩斷,再無干系,這要些勇氣。
突然想起一句夫妻分手信說,他日紅杏出墻別忘找我!看似灑脫有余,實則傷感透頂。(轉(zhuǎn)發(fā)就是美意流傳嘛。文末的圖是程以二拍,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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