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窗外斑鳩的咕咕聲喚醒。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 5:08。摸摸昏沉沉的額頭,呆滯的目光巡脧于書房的天花板和那盞孤零零的枝形吊燈上。當我的視線落在桌上那本半合的《張賢亮精選集》時,剎那間,馬纓花、爾舍、謝隊長、老會計、海喜喜、瘸子保管員、“營業(yè)部主任”……一個個鮮活的面孔恍若從《綠化樹》的扉頁上輕手輕腳地走下來......“雙魚牌”香煙、稗子面饃饃,連同“你驢日的沒少吃!”的爆粗口、“羊肚子(的個)手巾水上漂,你不會唱曲子奴給你教......”的信天游、爬山調(diào),宛如潺潺清溪慢慢浸潤著近段以來一顆焦躁不安的心……
作家因作品不朽。張賢亮實屬當代文學大軍中一位響當當?shù)膫髌嫒宋?。命運起伏跌宕的他,1957年“反右運動”期間,因創(chuàng)作詩歌《大風歌》被錯劃為“右派分子”,押送大西北農(nóng)場“勞動改造”長達22年,直至1979年9月才得以徹底平反。重新操觚后,其小說、散文、評論、影視劇本如雨后春筍拔節(jié)在盛世中國文學溫厚的土壤中,短篇小說《靈與肉》《邢老漢和狗的故事》《肖爾布拉克》《初吻》、中篇小說《河的子孫》《龍種》《早安朋友》《綠化樹》《一億六》、長篇小說《男人的風格》《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習慣死亡》《我的菩提樹》、長篇文學性政論隨筆《小說中國》、散文集《飛躍歐羅巴》《邊緣小品》《小說編余》等等相繼問世......作為一名成功商人,他創(chuàng)辦了寧夏西部影視城,將自己9部小說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被轟轟烈烈地搬上了銀幕。
而《綠化樹》是最好的傷痕文學代表作。它讓我看到了冰冷年代中的溫情。小說一開始就以雄渾而又率直的文筆,給人們勾勒出西北黃土高原那遼闊而又蒼涼、質(zhì)樸而又貧瘠的嚴峻場景?!俺錾聿缓谩钡闹魅斯掠拉U,正在尋求人生之路時被打入社會最底層,他本來就比較斑駁的思想構成又增添了新的精神困惑,而這復雜的主觀世界又適逢一個復雜的客觀世界,這就使他的生活、他的性格,無不充滿了難以解說而又難以解脫的種種矛盾。在“饑餓遠遠比他手中的鞭子厲害,早已把憐憫與同情從人們心中驅(qū)趕得一干二凈”的困境中,他用美國克林罐頭盒比別人多打了半勺稀飯,耍小聰明買老鄉(xiāng)的蘿卜,用大鍬烙烤餅,吃著馬纓花一次次盛滿柔情蜜意的雜合飯,昏黃的馬燈底座陰影里,埋首苦讀《資本論》,對話黑格爾、卓別林……一位堅韌而怯弱、聰明而又多慮、誠實而又木訥的知識分子形象,活生生、真切切地站立在了人們的面前……
輾轉(zhuǎn)反側中,我想到自己。自今年4月21日,我生活的小城因疫情按下了暫停鍵,連日來,我抱怨、憤怒、懈怠,時而喋喋不休,時而悶悶不語,整日行尸走肉般吃了睡,睡了吃。尤其當明白封控小區(qū)足不可出戶且被告知無法參與一線防控任務時,我時常墜入情緒的灰色地帶,被痛苦、焦慮、失望壓抑著,以致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連一向鐘愛的書架也布滿了灰塵。面壁靜思,我想到書中哈姆雷特的一句話:是生存?還是毀滅?
“不能自甘墮落!”我暗自鼓勵。
打開百度,“馬纓花,植物名,一名'合歡’。豆科,落葉喬木。喜光,耐干旱貧瘠。木材紅褐色,紋理直,結構細……功能安神、解郁……花稱合歡花,功用相似。又為綠化樹?!遍]上眼,我仿佛又一次看到,茫茫戈壁高原上,章永璘、馬纓花、小謝隊長、海師傅……早已站成一排排綠化樹,迎著春風朗日,遠遠地,遠遠地招著手,給人以信心、力量、溫暖與希望!
“沒有平庸的職業(yè),只有平庸的人!”合上書本,我鋪開紙張,是的,從今天起,從現(xiàn)在起,我要繼續(xù)用筆致敬疫情關口最美的逆行者;我要祝福奮戰(zhàn)在抗疫前線的每一位同事、朋友;我要和每一個親人通話:曙光已現(xiàn)!未來可期!……
寫于2022年5月3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