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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鋪記憶

一直隱藏著那份朦朧的感情，直到離開楊鋪小學(xué)，我也沒對她說喜歡。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些遺憾。但是那份朦朧的感情，卻成為最美好的回憶，駐留在內(nèi)心深處。

如今走在茫茫人海里，常常會不自主地望向遠處，希望再見還如初見……

那一年，我?guī)煂．厴I(yè)，分配到城關(guān)中學(xué)當老師，實現(xiàn)了留在城里的心愿。只是剛剛畢業(yè)，我還沒真正任課，就被指派到農(nóng)村的學(xué)校去支教了。

當時是九十年代初期，因著改革開放，農(nóng)村經(jīng)濟逐漸好轉(zhuǎn)起來，生活面貌有了明顯改觀。但農(nóng)村的學(xué)校卻還依然落后，不光是校舍破舊，師資力量不足更是老大難問題，一所學(xué)校本就沒幾個老師，大多數(shù)還是民辦或代課的。為了短時間解決這一難題，縣里就抽調(diào)縣直學(xué)校的老師去支教，時間一到三年不等，期滿還回原學(xué)校。我畢業(yè)的時候，正趕上支教老師新一撥輪換，因為尚未任課，抽出去不會影響既定的教學(xué)計劃，所以理所當然地被選中。這批派遣老師中，數(shù)我資歷淺，所以順理成章被“發(fā)配”到離縣城最遠的楊鋪小學(xué)。

楊鋪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位于縣城西北的一個村子，距縣城一百多里。那時候交通不便，這個路程足以算得上遙遠了。唯一的一條公路，從楊鋪左拐右繞穿過十幾個村子才連到縣城，進趟城至少得大半天，所以去了之后基本就是常住，只有節(jié)假日能回趟家。

楊鋪村是個古村落，立村六百多年了。據(jù)村里老人說，楊氏祖先于洪武年間從直隸棗強遷徙而來，走到一個水草豐茂的地界安了家，從此開枝散葉，聚族而居，逐漸發(fā)展成人口過千的大村子。村里以楊姓居多，老輩都是開鐵匠鋪的，所以給村子取名楊家鋪子，規(guī)范名稱叫楊鋪村。

學(xué)校位于村東頭，是坐北朝南的一所大院子，掩映在一片槐樹林中。這院子以前是大戶人家的祖宅，解放后被充公。院內(nèi)前后兩排青磚灰瓦的房子就是校舍，因為年代久遠，看上去已十分破舊，有的門窗玻璃還有破損，將就著用白紙糊上了。學(xué)校后院有寬敞的操場，因為孩子們常年跑操的緣故吧，地面已經(jīng)被踩得平整而結(jié)實，仿佛泛著亮光。操場東邊有座戲臺，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很是氣派，左右兩幅木刻的楹聯(lián)“有聲畫譜描人物，無字文章寫古今”，據(jù)說是前清翰林的墨跡。

我的到來，讓老師們欣喜異常，因為全校五名教師，就一人是正式的，我雖然是支教，畢竟科班出身，短期內(nèi)無疑可以分擔(dān)不少教學(xué)壓力。只是，辦公室分配成了難題。學(xué)?？偣矁砷g辦公室，五位老師辦公。有位楊老師是女的，便獨占一間，四位男老師擠在另一間。以前大家曾討論過調(diào)一人去楊老師那邊，但四個老爺們都抽煙，平時聚在一起喜歡扯東道西，和一個未婚的女老師在一間屋辦公都感覺不自在，所以誰也不愿過去。我一來打破了這個維系多年的平衡，男老師這間本就不大的辦公室再也放不下辦公桌，只好安排我去楊老師那邊。好在，楊老師似乎并不排斥我，而我也不愿意跟著一群煙鬼吸二手煙，這樣的安排算是皆大歡喜。

大家七手八腳地幫我安頓好辦公桌，就各自回屋了。楊老師則熱情地幫我整理帶來的行李。她看上去很年輕，二十歲上下的樣子，皮膚白皙，五官端正，穿一件白色上衣、深色褲子，打扮很樸素，卻一點也不土氣。

“劉老師，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彼贿吺帐皷|西，一邊朝我說：“我叫楊秋月，是這里的代課老師，我小名秋月，大家都叫我小名，你也喊我小名吧?！?/section>

“那怎么行？論年齡你可能比我小點，論資歷你可是前輩，還是叫你楊老師吧?！笨次乙荒樥J真的樣子，她撲哧一聲笑了，“劉老師，你太謙虛了，你是正式老師，我不過是個代課的，怎么敢稱前輩？”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感覺和這個楊老師很有眼緣，我就不再堅持。

那時候農(nóng)村小學(xué)的教學(xué)任務(wù)并不繁重，學(xué)校安排我教四、五年級語文，兩個班總共五六十個學(xué)生，改作業(yè)、批作文，很快就完成了，忙完我的活兒，就順帶幫秋月老師改改作業(yè)，對此她一再表示感謝。也許女孩子天生都喜歡聊天，我們備課或是批作業(yè)的時候，她常常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村里和家里的事，這讓我很快就對她和這個村子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

這片黃河淤積而成的肥沃土地上，光照充足，雨水豐沛，大片大片的玉米高粱平展展地鋪開，向西綿延數(shù)公里，直到鄰縣界。村東面那條土路應(yīng)該有年歲了，兩道深深的車轍印承載著歲月的滄桑。公路兩邊錯落點綴著一些農(nóng)家小院，有開飯店的、有開經(jīng)銷的、有搞維修的，已經(jīng)有了些市場經(jīng)濟的影子。距村北三、二百米外，一條小河自西往東橫流，村里人叫它太平河。河面寬約數(shù)丈，河水深不盈尺，兩岸有平坦的沙質(zhì)河灘，多時是干涸的，雨季才會被淹沒，平時村里婦女們洗洗淘淘，都去河灘上。

秋月是本村人，父親是個農(nóng)民，卻有文化情結(jié)。老人讀書不多，但很喜歡看書，農(nóng)閑時候別人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他卻常來學(xué)校借書看。對待孩子上學(xué)，他的態(tài)度也和別人不一樣，那時候大多數(shù)家長都是盼著孩子們早點畢業(yè)回家干活，好減輕家里的負擔(dān)；他卻堅持供孩子上學(xué)，秋月復(fù)讀兩次都沒考上，他也沒舍得讓她回家種地，而是想方設(shè)法讓她進學(xué)校當了代課老師。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老人的這份堅持，給了我認識秋月的機會。

我到楊鋪的時候正是初秋，夏天的燥熱漸漸褪去，一些晚熟的植物則努力抓住夏天的尾巴，把花兒開得更艷。秋月喜歡在窗前的桌上擱一只盛水的瓶子，瓶里插著剛摘下來的、尚帶著露珠的鮮花，這隱隱飄來的淡淡的花香，讓小小的辦公室里，平添了幾許浪漫和溫馨。

秋月對我這個“城里”來的老師似乎頗有興趣，一有空就問這問那的，比如你的學(xué)校什么樣子？學(xué)些什么課程？女大學(xué)生多不多？大學(xué)教授是不是都戴眼鏡像個老學(xué)究？……我就像學(xué)生答題一樣的，一件一件給她解答。聽完解答，她會露出羨慕的表情，然后嘆口氣，“可惜我學(xué)習(xí)不好，沒機會去那里上學(xué)?！闭f完就低頭忙自己的事了。

有一天，我手里一本席慕蓉詩集吸引了秋月的目光：“劉老師，這本《無怨的青春》是新出版的吧？”

“是啊?！?/section>

“能借給我看看嗎？”

“可以啊，你也喜歡席慕蓉的詩？”

“喜歡。還有顧城、舒婷、汪國真，我都喜歡——”看她興奮得像個孩子。

我忙說，“這本書我看好幾遍了，送給你吧?！?/section>

她卻連連搖手，“不不不，我看看就行，好的內(nèi)容我可以抄下來?！?/section>

“一本書還跟我客氣，太見外了是不是？”我開玩笑道。

聽我這么說，秋月朝我笑了一下，說：“那就謝謝你了?！边@時候我發(fā)現(xiàn)，秋月這閨女笑起來很好看。

因為老師少，學(xué)校除了語文、數(shù)學(xué)兩門主課安排專任老師，其他課程都是大家兼職授課，而學(xué)校里沒有懂美術(shù)的，這幾年美術(shù)課就一直空著。我雖然學(xué)的是中文，但喜歡畫畫，高中那幾年還學(xué)了素描、色彩的基礎(chǔ)課程，就自告奮勇?lián)瘟嗣佬g(shù)老師。這讓秋月對我刮目相看，每次上美術(shù)課，只要不忙就跑過去“旁聽”，比孩子們都認真。

后來，我看教室外墻上的黑板都空著，被學(xué)生們畫得亂七八糟，就和秋月商量，咱們出黑板報吧，不但能美化校園，還可以傳播知識。沒想到秋月比我還積極，興奮地說：“早就有這想法了，就是沒人會寫會畫。”

于是，一下了課她就去幫我查資料、找工具、買粉筆，還找來一本版面設(shè)計的書給我參考。外墻的黑板有點高，她搬來長凳讓我踩著，怕凳子不牢靠，就用手扶著。我笑著說不用這么小心，她也不聽?？次覍懤哿?，就跑去辦公室?guī)臀遗荼?，順便拿條濕毛巾幫我擦汗，里里外外忙得不亦樂乎。幾天后，我倆的勞動成果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了，兩排教室共四塊黑板，內(nèi)容各有側(cè)重，教育政策、教學(xué)活動、作文展示、格言集錦，小的空白處就寫個謎語供大家娛樂。這幾塊板報引起了學(xué)生們極大的興趣，一下了課，板報前就圍滿了孩子，后來村里人也會慕名進來看看。

隨著秋意漸濃，地里的莊稼陸續(xù)成熟，人們開始忙著收秋，各家各戶的場園都堆滿了玉米、谷子、大豆。

立秋過后，魯北地區(qū)按季節(jié)說已是秋天，按氣候卻仍是雨季，而且因為早晚溫差增大的緣故，有時候暴雨來得比夏天都急。這不，一天的悶熱過后，天忽然便陰上來了，大片大片的黑云從西北角的地平線往上涌動，逐漸漫過頭頂，遮住了半邊天空。正在備課的秋月忽然說道：“家里的莊稼還曬在場上呢，我得去看看?！彪S即合上書本起身向外跑去，我覺得這緊要時候自己有義務(wù)幫忙，也起身跟出去，和秋月相跟著跑到了村西的曬場上。

這時候楊叔和嬸子已經(jīng)在忙著堆糧食了，雨點也開始稀稀拉拉地落下來。我倆趕緊過去搭把手，草草地把玉米、大豆、谷子分別打堆，苫蓋好。抬頭一看，遠處的黑云正向這邊壓過來，天地之間早已連成灰蒙蒙的一片，楊叔急忙招呼我們：“大雨上來了，趕緊跑?！笨赡睦飦淼眉埃瑳]跑出幾步，雨水就如瓢潑一般傾瀉下來，伴隨的狂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豆大的雨滴甩在臉上，砸得生疼。斗笠被風(fēng)掀到后背上，我們也顧不上戴了，只顧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里跑。

等我們前后腳跑回屋里，渾身早已被雨水澆透。

楊叔看我淋得跟落湯雞似的，很是過意不去，說：“劉老師啊，多虧你幫忙了。月她娘，趕緊找套干凈衣服給劉老師換上，別著涼感冒了。”楊嬸進里屋去找衣服，我看看屋外雨勢漸緩，連忙說：“不用了，我回宿舍換吧?！闭f完拿了斗笠戴在頭上，一腳跨出門去。

等推門進了宿舍一看，才記起來換下的衣服都洗過了，晾在繩上還沒干呢，心里連連叫苦。這時候，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小碎步的那種，隨后是幾下輕輕的敲門聲。難道是秋月？心不由咚咚跳起來。我透過玻璃望出去，果然是她。只是她背對著門口站著，手里提著一個碎花布的包袱。

我連忙說：“秋月老師進屋吧，別在門口淋著?！?/section>

秋月并沒有轉(zhuǎn)回身子，而是把手里的包袱揚了揚，說道：“劉老師，這是我弟弟的衣服，沒來得及給他捎到學(xué)校去，你先換上吧，穿著濕衣服會生病的?！?/span>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就趕緊開門接過包袱，說：“謝謝了?！?/section>

秋月依然沒有回頭，說：“晚上去家里吃飯吧，俺爹說得謝謝你幫忙。”

我趕緊說：“這算什么啊，不用了?！鼻镌潞軋猿郑澳阋欢ǖ萌?，給你做好吃的。”

我看這是不想給我選擇的機會，就答應(yīng)到：“那我先批會兒作業(yè)，一會兒就過去?！?/section>

月亮答應(yīng)一聲，小跑著回家了。

那頓晚飯很豐盛。楊叔把一只養(yǎng)了三四年的老母雞殺了，五六斤重，燉了滿滿一鍋。秋月從園子里摘了新鮮的青菜，連涼拌帶清炒的，擺了四五個盤子。楊叔從方桌地下翻出來一瓶白酒，不知道放了多長時間了，瓶子外面滿是灰塵，商標也朽爛的看不出字了。

楊叔說：“平時我也不喝酒，今天淋了雨，咱爺倆喝兩盅暖暖身子，去去寒氣吧。”

我看楊叔是個實在人，也就沒有推辭。

秋月拿來酒壺幫我們燙上酒，靜靜地坐在旁邊給我們斟酒。楊叔酒量不大，三五杯溫?zé)岬陌拙葡露牵呀?jīng)帶了醉意，他對我這個“城里人”很是認可，說我有文化、人品好，還轉(zhuǎn)彎抹角地透露出，要是有我這么個女婿就好了。秋月聽到父親這么說，紅了臉，連忙岔開話題。

也不知道真的著了涼還是那夜的酒喝高了，我暈暈乎乎地回到宿舍倒頭便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翻了下身子，感覺渾身酥軟無力，頭也一鉆一鉆地疼。好在年輕，身體恢復(fù)快，到上課的時候已無大礙。

因為這件事，秋月對我的態(tài)度似乎有了些許變化，平時交流變得少了。有時候忙活完了手頭的工作，會望向窗外發(fā)會兒呆，偶爾眼神瞟我一下，卻又快速移開了。

我就拿她打趣：“秋月姑娘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她卻很認真地說到：“劉老師，你教我寫詩吧?！蔽艺f“我也不會寫詩，怎么教你？不過，你可以參考讀過的詩寫啊?！?/section>

“那你可以幫我改改嗎？”

我說：“改改可以啊?！?/section>

聽我這么說，秋月很快恢復(fù)了快樂的樣子。

不幾天，秋月遞給我一張信箋，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一首詩，題目叫《愿意》：

愿意這樣靜靜地站著

站成一株亭亭的小樹

當晚風(fēng)輕輕拂過

讓倦鳥在樹上歇腳

愿意這樣平平地注視

讓目光流成一條小河

當河水穿城而過

讓思念在河水里暢游

愿意這樣默默地守著

守成一座古老的城堡

當記憶在街衢漫步

讓往昔都擁入懷抱

只是為了

那一次不可復(fù)現(xiàn)的承諾

只是為了

那一個難以再圓的夢想

愿意這樣默默地守住

守住一片永恒的無言

“寫得不錯啊！”我連連夸獎。

秋月卻不領(lǐng)情：“我不是要表揚的，你得說說哪里有毛病。”

“其實詩歌好壞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你這詩有那么點意思了，就是語言稍顯平淡，距離發(fā)表還差點距離。”

“我又不是為了發(fā)表，我是寫給你看的——”說到這里，秋月忽然不做聲了，臉上隱隱閃過一絲紅暈。

因為文學(xué)，我和秋月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多，她時不時就拿出一首新作給我看，讓我“批改”，而我發(fā)現(xiàn)她的進步超出我想象，比如一首《花與詩》：

春天

我的心開成一朵小花

在你破舊的衣袖邊

悄悄地吐著芬芳

悄悄地愛慕著

你的藍布長衫

并且等呀等等你醒轉(zhuǎn)

等你醒轉(zhuǎn)

我已死去

死在你不愿醒來的憂郁里

我的心紛紛凋落

成淚成雨成秋天

可喜你竟深深地彎下腰

拾起了我的花瓣

還在上面題詩

當我讀到“我的心開成一朵小花，在你破舊的衣袖邊，悄悄地吐著芬芳，悄悄地愛慕著，你的藍布長衫”時，心里忽然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抬頭看看秋月，她似乎自顧忙著備課，但我知道此刻她的心思肯定不在備課上……

一年時間很快就到了。我的支教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要回去了。城里的學(xué)校給我安排了教學(xué)任務(wù)，有新的老師來接替我在楊鋪的課程。

回想這一年，我和秋月兩個人不遠不近的相處，似乎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又似乎發(fā)生了很多很多，感覺我倆都裝著心事，但是誰都沒有說破。

臨走，我和老師們匆匆告別。秋月有事沒來送我，我就給她留了一個藍色封皮的筆記本，在扉頁工工整整地寫了幾行短詩：

曾經(jīng)

佇立河邊

看水

水的眼睛

是我的倒影

陽光和蜻蜓在遠方

魚在水中

石頭一動不動

我一動不動

影子就老了

風(fēng)也老了

去了好久的水

可能已流到天上

月牙兒缺了

用星星去補

心缺了

用眺望去補嗎

一揮手便成永恒

行船翹首

流水涓涓

石化的愛

真的能夠永恒嗎

如果那人歸來……

【作者注】故事是虛構(gòu)的。里面的詩，前兩首是上學(xué)時同學(xué)寫的。

作者簡介：劉志剛，1969年2月出生，畢業(yè)于油田師專中文系，先在基層任教，后調(diào)縣直部門工作。三十年公務(wù)寫作，五十歲后稍有閑暇，寫寫自己喜歡的文字，趁記憶還在，撿拾一點即將遺忘的日子。

點擊欣賞作者近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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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叔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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