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在河北省農村特設崗位教師招聘筆試、面試及體檢合格后,我被分配到了燈明寺鎮(zhèn)馬家院小學教書。生在山東,學在陜西,千里迢迢到東光縣的一個村子里來,冥冥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緣分。
大學臨近畢業(yè)的時候,同班好友讓我報考河北的特崗教師。當時對于特崗并不十分了解,只是懷著滿腔熱血,想象著當年知識分子上山下鄉(xiāng)的情形,再加上朋友的一再勸說,我也就欣然報考了。
最初選擇東光,自己是有幾分私心的。按照當時各縣報考人數(shù),朋友報考的孟村縣要八個美術教師,東光要五個。于是一邊在朋友那里打聽各縣的情況,一邊在電腦上查找資料。本著最好這個地方能像老家一樣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最好這個地方能通火車’的原則,我最終選擇了東光縣。
記得剛到燈明寺的那個晚上,我們分來的二三十個人在晚飯過后一起到街上買臉盆、拖鞋的情景?;蛟S是大學的時候習慣了城市里的霓虹,夏天七點鐘小鎮(zhèn)街上的商家打烊,整條街都黑漆漆的,這讓人著實不習慣。有幾個乘涼的人看到鎮(zhèn)上突然來了那么多青年男女,他們忙跑回家中,然后扶老攜幼的立在門邊看。好不容易遇到個開著門的服裝店,老板娘一看來了那么多的顧客,高興壞了,忙著把人往里迎。當?shù)弥覀冃枰獩鐾虾湍樑韬?,她開始為自己店里缺東少西上貨不全而捶胸頓足了。
馬家院小學離燈明寺中學有七八里路遠。由于小學里沒有住的地方,全鎮(zhèn)的特崗教師大部分都住在中學,早晨再由中學去相應的任教點上班。第一天,校長開車把我從中學接到了小學。到了第二天就不想再麻煩別人了。于是起了個大早,朝著學校的方向步行而去。半路上遇到好多騎自行車上中學的孩子,因為不知道學校的具體位置,一邊走一邊問,在他們的指引下一路走著,最后跟著幾個去小學上學的學生進了學校。
沒有交通工具,上班就不太方便了。想買輛自行車,于是周末我便坐車去了縣城。臨近中午,一家板面店的老板告訴我一個廢品市場。當時天下著大雨,我撐著傘走到那里,卻因為下雨,廢品市場沒有開門。于是我又撐著傘在附近的街上轉悠開了。最終在一中旁邊的一家自行車修理店,我花80元買了一輛二手車。由于買車耽誤了時間,回村的客車早就走了。我買了雨披披上,騎著車子往回走。當時世家官邸、紫御華府、百合頤景園這一片小區(qū)還沒有建成,383省道路邊沿石還沒修整,感覺周圍一片茫茫,迷迷瞪瞪竟然走到了王橋村。自知方向不對,掉回頭來騎了兩個多小時,才慢慢回到了學校。當時正值夏天,雨下得很大,加上著急蹬車子,汗水夾雜著雨水,把整個身子都浸濕了。
剛參加工作的那兩年,鎮(zhèn)上經(jīng)常組織大大小小的教研活動和考試。有了二手自行車,出門總算不像之前那樣窘迫了。有次外出監(jiān)考,天下著雨,我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車把小心前行。按別人的指引,走了好久竟然到了一片荒地里也沒見有學校的影子。淤泥塞滿了自行車的輪軸,以致不能前行。我把傘扔到一邊,然后將車子撂倒,雙手去摳挖泥塊,最終連拖帶拽的將車子拉出了泥濘。正當我要回去撿那把傘的時候,校長打來電話說天氣原因考試取消。當時我氣得將自行車狠狠地踹了兩腳,然后獨自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坐了好久好久。
學校還有兩屆先我而來的特崗教師。她們告訴我之前她們住在中學的時候,恰巧趕上修路,從中學路過馬家院村的這條路鋪滿了白灰。有次趕上下雨,她們的自行車擱置在泥漿里走不了,最后還是一輛輛抬出來的。從那以后,她們寧愿在電子備課室的地板上鋪上一張大的體育墊子,三個人或坐或躺的湊合一夜,也不愿再回中學住。慢慢的,她們把被子從中學搬了過來。在倉庫里,她們把破桌子拼到一起,然后把被褥鋪到桌面上睡通鋪。上面來檢查的時候,她們就將被褥藏起來,真有些打游擊的感覺。
在中學住著確實不方便。剛被分到中學的時候,學生宿舍樓建成不久,還沒完全入住。我們幾個男特崗教師暫時住在二樓宿舍等著周轉房。樓上的廁所不準用,可晚上一個挨一個的上廁所著實讓宿管煩透了。沒兩天我們不再好意思晚上叫門了,但廁所又不能不上,最終只能從二樓的床頭栓塊床單,人就順著床單爬上爬下。后來宿舍前面的瓦房空出一間來,我們四個就搬到了里面。因為四個人里面有兩個中學特崗,我和另一個是小學的,而且只有我上班的地方最遠。所以冬天起床的時候也只有我起的最早。不忍心打擾他們,睡在上鋪的我總是摸著黑穿上衣服,然后悄悄的下床到房子外面洗漱。我自己買了一個小電鍋,那電鍋有二十厘米高,直徑也就十多厘米,形狀有點像喝水的杯子。加上水,往里面放些紫菜,然后打進去一個雞蛋。熟了以后就著頭天晚上買的大餅吃下去。冬天放學的時候天都擦黑了,等騎著車子回到中學,食堂連飯也沒了。得益于前兩屆特崗的說教,后來我也將被子搬到了小學。她們好歹有了宿舍,我就占了她們曾經(jīng)住過的倉庫。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睡在桌子上不安全,萬一打個滾掉下去就不好了。我取了兩個練體育用的海綿墊子鋪在地上,在上面再鋪上床單軟綿綿的感覺不錯,睡覺也不用有掉下床的顧慮。
大學同學曾送我一對山核桃,沒事的時候我喜歡在手中把玩。一天晚上,比較困倦,順手就將核桃放在了身子旁邊的水泥地上。半夜醒來用手一摸,竟然只剩下一枚了。我有些著急,這對核桃雖不值幾個錢,但那是同學一番情意。帶了那么長時間,內心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于是披上衣服,打開手電,連鞋也沒顧得上穿便滿屋子找起來。房間有八十多平米,可能夠下腳的地方也就十多平米,其他的地方都被破桌子爛凳子占據(jù),找起來相當費勁。一天天過去了,原本喪失信心的我在一次掃地的時候,偶然發(fā)現(xiàn)暖氣管跟地面之間夾著一個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那枚丟失的核桃。高興的同時,顧慮也來了。這枚核桃一定是被老鼠拖走的過程中卡在那里了。曾經(jīng)在半夜里聽到老鼠到處亂竄的聲響,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處融洽。可現(xiàn)在他動了我的核桃,我睡在地面上,萬一哪只淘氣的小東西鉆進被窩就糟了。于是第二天我睡的地方也就由地面搬到了桌面上。
我是學美術的,空閑的時候喜歡寫寫畫畫。畫材中的一部分自己可以置辦,當時唯一難解決的是有張畫板。實在沒辦法,我將房間一頭的講臺收拾了出來。然后用水把水泥講臺擦洗干凈,等到干了以后就將紙張鋪在水泥地面上趴著畫。工筆畫,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除了時間久,人的胳膊膝蓋受不了,還有關鍵的一點就是水泥地面冰的人的肚子疼。大夏天,我在畫面上鋪了個床單,隔著襯衫趴在上面,肚皮還是涼的。
2012年,學校又來了一個男特崗教師。終于有個伴了,在偌大的房間里,我們把破桌子破凳子堆積起來,使逼仄的空間稍微擴大些,然后他也搬了進來。有一天,我們在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竟然在一堆麻繩里面發(fā)現(xiàn)了五只還沒睜眼的小老鼠。
當時的廚房,是在靠大門的墻邊用鐵皮搭建的一間十多平的小房子。鍋碗爐灶占了好大的地方,再放一張飯桌,我們七八個人擠在里面吃飯連轉身的空都沒有。鐵皮房子的房頂高出院墻一部分。春天刮大風,泥土順著四指多高的空隙鉆了進來,整個廚房就被塵封了。最難熬的就是冬天,并不單單因為在里面吃飯凍得直哆嗦。中午做飯的時候,水蒸氣升到鐵皮房頂,一夜就結成了一層冰珠。等到中午再做飯的時候,冰珠遇熱融化,水珠子噼噼啪啪落下來。落在燒熱的油鍋里,落在炒好的蔬菜里,落在人們厚厚的棉衣上……
后來的半年,鎮(zhèn)上給準備了床,在教室特別緊張的情況下又給騰出了一間宿舍,我們的生活的條件改善了不少。不光有了自己的床和宿舍,慢慢的還給配備了洗衣機、有線電視,這兩年還配備了冰箱。村里的道路翻修了,墻壁也全粉刷成了白色,上面畫了宣傳畫。去鎮(zhèn)上的路寬闊又平坦。中學里的變化更是翻天覆地。原來住過的一排排的小瓦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外形雄偉的樓房。在中學住著的那段日子,讓人記憶比較深刻的是每周二、周四、周六下午提著水桶去水龍頭那里接水的情景。十多個人,每人拿著兩只水桶圍著個水龍頭,接了水倒進宿舍拎放著的兩個大紅塑料桶里儲存?zhèn)溆?。這是全校唯一一個打得比較深的井抽出的水,里面的水不是那么咸。我曾經(jīng)用其它水管里的水洗過衣服,洗衣粉放進去根本不起泡,白色的外套洗完后全是斑點。
現(xiàn)在不一樣了,隔不兩天就有送水車來送純凈水。這水的水質相當好,喝進嘴里絲滑甜膩,再不用品嘗之前的苦澀的水滋味了。
2017年暑假,我調離原單位去了另一所小學??赐聜儼l(fā)的圖片,原來的學校的變化真大啊。透風漏氣的門窗全部更換,教學樓的內外墻貼上了不同材質不同顏色的瓷磚。學校的地面用彩磚進行了硬化,原來的小鐵皮廚房已經(jīng)拆除,在原址上建了三間寬敞的大房子……五年前,我曾經(jīng)到過現(xiàn)在所在的單位監(jiān)考,當時它還是坐落在安達村里的一座校舍建筑破敗的老學校。再來這里,已經(jīng)是三層樓房矗立,花草樹木掩映的美麗校園了。這幾年里,燈明寺的中小學幼兒園校舍建設成就巨大,校園環(huán)境煥然一新。
回首過往,七年時間彈指一揮。這七年里,從無到有,從稚拙到成熟,從物質條件的極度匱乏到生活條件的逐步改善,我們一步步見證了東光教育的發(fā)展和提高,這驚人的前進速度在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僅僅是東光巨變的一個縮影。